如果蝸牛有

遇到挫折時，許詡的反應，跟同齡人是不同的。

大多數年輕人，有強烈的實現自我價值的願，因此會比較在乎“”和“得失”。只有在經過若干年的社會磨練後，才能多多養“不以喜不以己悲”淡定氣質。而這種淡定，有的時候是一種麻木。

可許詡天生更在乎“事到底應該如何”，沒有特別強烈的願“我一定要爲什麼樣的人”。從事犯罪心理研究，只是因爲興趣並且擅長。不太關注其他人、乃至自己的。這個特點讓比一般人更冷靜，但也了很多人味。

所以這個晚上，被季白頗爲嚴厲的訓斥後，的確覺到短暫的委屈和不適應，但走出公園大門的時候，已經完全恢復如常。

已是子夜，街道幽深，路燈昏黃，了無人跡。許詡看著被拉得狹長的倒影，心想季白說得其實沒錯。從結果來說，除了救人，在現場的確沒起到其他作用，還耽誤了作業。所以還是安心回去加班吧。

另外，更興趣的，是季白說的刑警“直覺”和“經驗”。那也正是欠缺的東西。想到這裡，的心甚至微微喜悅起來。

***

月冷星稀，長夜漫漫。

終於做完了報告，許詡盯著滿屏的字，覺到突如其來的倦怠。

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整個右手手腕是痠麻的，渾也像要散架。是了，今天的力消耗很大，給傷者止、滿公園的跑，然後又熬通宵。

雖然很想上牀睡覺，但是將郵件發給季白後，許詡思索片刻，還是給他撥了個電話。

因爲想起，他今天算是發火了吧？

雖然是他緒控制得不好，爲徒弟和下級，有必要主打個電話，緩解關係。

這點人世故，還是懂的。

安靜的夜裡，機械的“嘟——嘟——”聲顯得格外空寂。響了幾聲，他才接起，並沒有馬上說話，只能約聽到呼吸聲。

“你好，季隊。”許詡四平八穩的彙報起來，“我剛把報告發到你的郵箱。請查收一下。報告一共分爲四個部分，另外有十七個附件是相關資料……”

“許詡。”季白打斷了。

許詡立刻停下，等待指示。

“凌晨四點打電話吵醒頂頭上司，彙報個不痛不的報告，你是不想繼續在刑警隊混了嗎？”

許詡這纔看向電腦上的時間：4點零7分。

默然片刻：“抱歉，我沒注意時間。而且你昨天說了，要我6點前發給你，現在是6點前。”

那頭靜默片刻，忽然低笑一聲，聲音變得懶洋洋的：“說吧，反正醒都醒了。”

“哦。”

開始不急不緩的彙報，電話那頭，卻陸續傳來窸窸窣窣的響，水龍頭的嘩啦聲，窗戶噹啷被打開，還有小勺撞杯壁發出的清脆聲音。

許詡忽然想起，昨天跟他視頻通話時，聽到有人他喝酒。當時已經是12點。

所以他是宿醉，被自己電話吵醒了？

“楞什麼？”他敏銳的察覺了的走神。

許詡繼續。

電話那頭七八糟的聲音消失了，只有他略顯悠長的呼吸聲，應該是在菸。許詡用被子包裹住自己，拿著手機杵在電腦前。周圍又冷又靜，只有他的聲音，時不時的“嗯”一聲，漫不經心，但又低沉有力。

許詡腦子裡忽然冒出一副不相關的畫面——季白此刻也是裹著被子、窩在牀上跟打電話。這畫面讓覺有點怪異：並不知道，一個高大又嚴厲的男人，窩在牀上會是什麼樣子。

畫面中，男人的臉是模糊的。在資料裡看到過他的照片，依稀記得五端正，但長什麼樣，其實沒太在意——反而是幾張通緝犯的照片，研究了很久面相特徵，隨時可以臨摹出來。

事實上，季白的確是將自己塞進被子，裹得跟只大熊似的，與許詡通話。初春的北京還有滲人的寒意，尤其日出前後，更是幽冷無比。更何況他凌晨三點才睡，喝了一肚子酒，頭疼得像有人在裡面用機關槍掃著。

許詡彙報得很投，但他其實本沒聽，也沒打開的報告看。

看過之前提的一份報告，豈止是合格，簡直遠遠超過了他的要求。對於這種聰明又自律的下屬，他當然不會浪費力，再去看麻麻的報告。

不過，不必知道。還需要磨礪。

窗外的天依舊昏暗，季白點了菸，閉著眼，迷迷糊糊打盹，偶爾附和一聲，以示自己存在。周圍很靜，他發覺這個孩的聲音，跟其他人不同。明明嗓音很細，卻用非常低沉的語調說話，聽著還蠻舒服，越聽越想睡……靠，菸頭燙手了！他悚的清醒過來，裡卻懶洋洋的對說：“嗯，這一部分寫得還比較嚴謹。”

***

第二天，許詡頂著黑眼圈去上班。

因爲皮蒼白，臉又瘦小，兩圈黑特別明顯。一進辦公室，就覺好幾個人盯著自己看。目不斜視的坐下，卻在桌上看到一面鮮紅的錦旗，還有一大束的白玫瑰。

錦旗上書：見義勇爲，巾幗風采。

落款是葉梓夕。

原來昨天救的人葉梓夕。許詡覺得這個名字有點耳，在新聞聽到過。

難怪能夠這麼快找到，還送來錦旗。

“啪啪啪——”熱烈的掌聲驟然響起，許詡一擡頭，才發覺所有人都已起立，笑著自己鼓掌。

“敬禮！”四十餘歲的吳警聲如洪鐘，大家齊刷刷舉起右手，向表示敬意。

許詡立刻也舉手行禮，只是迎著無數明亮含笑的目，臉微微發燙。

“許詡，好樣的。”吳警誇道。

“別看許詡個頭小，遇到大事，很有大將之風啊。”有人文縐縐的說。

“許詡，你救的是葉梓夕！”趙寒笑著說，“經常接採訪，上雜誌。”

許詡避開所有人的視線，老實答道：“只是簡單的腕部出急救，在座的每一位前輩都會比我做得更好。只是我剛好遇到了。”

大家都笑了。說是新人，已經很不容易。

許詡著大家溫和的笑臉，忽然明白過來。

與刑警的工作相比，做的，的確是一件不值一提的事。

他們是借這個機會，幫助融刑警隊。

許詡有點，紅著臉，沉默的坐下了。

這時姚檬笑著說：“我提議，中午大家一起吃飯，爲許詡慶祝！”同時朝許詡遞了個眼。許詡明白，的意思是讓自己借這個機會，跟大家拉近關係。許詡朝點點頭，說：“對，我請大家吃飯。”

大家都笑，說怎麼能讓你小姑娘破費，不過飯局倒是定下來。

**

上了一會兒班，許詡被局長召見了。

原來葉梓夕的錦旗和鮮花，竟然是直接送到局長這裡，然後轉給本人。

是葉氏集團高管，本市商界名人，平時跟市長、各個政府機構關係都很好。能收到的錦旗，局長覺得有面子，著著實實的把許詡誇了一番。

見許詡半陣沒說幾句話，局長也不太在意，反而覺得這姑娘實在。笑瞇瞇的說：“你昨天沒說自己名字吧，但是電話一來，我就知道是你。”

許詡點頭：“我的外貌特徵比較明顯。”

局長一怔，忍俊不。

中午吃飯的地方，定在離警局不遠的小飯館。去的路上，大家三三兩兩，姚檬跟許詡手挽手。許詡有點不習慣，但看著亮盈盈的親切的雙眼，就默默告訴自己要習慣。

姚檬問：“局長你去做什麼？是爲救人的事誇你吧。”

許詡點頭。

姚檬嗔怪的看一眼，小聲說：“你呀，怎麼不知道邀請局長中午一起來吃飯？”

許詡默然，完全沒想過。

這頓飯吃得很愉快。

許詡原先不知道，刑警隊的男人，也這麼貧這麼能侃，席間笑聲不斷。又有姚檬這樣賞心悅目的，張羅著給大家續水添飯，聊天的氣氛更加熱烈。

他們還聊起了季白。吳警說，季隊三年沒回家了，這次必然好好放鬆，纔會回來；趙寒說，局長專門囑咐了，最近任何案子不要打擾頭兒休假。還有人說，小許啊，跟著季隊要好好幹，這機會可不是誰都有的。

許詡頻頻點頭，心想季白在警隊的威原來這麼高。

結賬的時候，許詡剛拿出錢包，就被人攔住，幾個大男人爭相掏錢。趙寒大聲說：“都別搶！頭兒說了，這頓他請。”

他喊了這一嗓子，大夥兒作都停了。趙寒一邊掏錢包一邊說：“我剛給他發短信說在聚餐，他說記他的賬。”

大家“哦”了一聲，理所當然把錢包都收了。許詡剛想說還是我來吧，忽然覺姚檬了自己的手。

轉頭一看，姚檬眼睛亮亮的，許詡有點不明白是想表達什麼，但是也沒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