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蝸牛有
中緬邊境。
湄公河水面湍急,大片碧綠的林兩岸掩映。
盤山公路上,一輛軍用越野車猛的停住,數名武裝士兵跳下車衝林中。片刻後,他們包圍了一片山坡。
樹枝晃,一個人雙手抱頭,跌跌撞撞從林間走出來。多日的逃亡令衫襤褸、面無人。一名士兵抓住的長髮,另一名士兵狠狠一槍托擊在腰上。人慘一聲,跪倒在地。
“通知中國警方。”一名軍用緬語說,“‘嚕哥’抓到了,請他們……”
“砰。”微弱而清晰的破空聲。
軍的話戛然而止,他黝黑的眉心出現了一個子彈的,表瞬間凝滯。周圍士兵驚懼的看著他仰面倒下。
“有埋伏!小心!”士兵們的驚呼此起彼伏。
迴應他們的,是林外傳來的一陣“突突突”的機槍掃聲。片刻後,林中塵土落葉漫天飛揚,士兵們模糊倒了一地。
嚕哥全低伏在地上,在槍聲中抖得像篩子。直到一切重新恢復沉寂,才惶然擡頭去。只見林外熾亮的日下,幾輛越野車停在公路旁。數名男人扛著槍站在車頂,臉上都掛著淡漠麻木的笑容。其中一輛車的車門,正徐徐朝打開。
嚕哥從地上站起來,角慢慢浮現笑容。
——
全副武裝的車隊,在林間公路高速飛馳。車頭上,緬北克坎獨立軍的旗幟,在風中呼呼飄揚。
嚕哥跪在中間那輛車裡,低頭親吻了一下男人的鞋面。
這是個非常高大強壯的男人,穿深灰迷彩軍裝。古銅的臉上,有鷹一般兇戾的雙眼,和暗紅糾結的疤痕。他抓起嚕哥,抱進懷裡,盯著,用緬語低聲說:“你是我的人,沒人可以殺你。”
嚕哥點頭,用生的緬語回答:“我會幫你往東南亞賣更多的人,賺更多的錢。”
話音剛落,兩人脣已經吻在一起。
——
數千公里外的霖市,靜好,夏風徐徐,與熱帶的熾烈肆意,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世界。
一抵達市區,季白就接到局長電話,命他直接去省公安廳,一起參加廳長工作會議。
會上,季白彙報了這次抓捕行的果。分管外聯的副廳長說:“據可靠消息,‘嚕哥’很可能已經潛逃緬甸境。我們已經通過中緬聯合打擊犯罪辦公室,聯絡了緬甸方面,儘早將‘嚕哥’抓獲歸案並移我方。”
另一名負責刑偵的副廳長蹙眉說:“聽說最近緬北的形勢比較,希抓捕行能夠有所效。”
散了會,劉廳對局長說:“老同學,請你和小季到我辦公室聊聊。”
喝上了劉廳私人珍藏的綠茶,局長笑瞇瞇的轉頭對季白說:“我跟你講,的茶難得喝一回,這麼客氣,一般都是要讓我爲難了。”
劉廳大笑,季白也笑。
劉廳真誠的對局長說:“實話實說,你手下有個許詡的姑娘,我很欣賞,想調到省廳來。”
季白端著茶杯的手微微一頓,擡眸看一眼劉廳。
局長笑答:“許詡和姚檬是我們局專門引進的人才,爲此我還請他們院主任吃了飯。你把人要走了,我的隊伍可就不齊了。”
劉廳:“老同學,我這也是從大局考慮。我手下也有個研究犯罪心理的高材生,楊清林,還是許詡的師兄。如果許詡過來,我想讓他們倆組建犯罪心理研究室,這對於全省刑偵水平的提高,有非常重要的意義。我也問過廳長了,他沒意見。”
局長說:“好吧,我原則上同意。但是刑偵歸季白管,還要看他的意見。”
季白淡笑答:“劉廳的想法非常有價值。不過許詡格比較固執,對霖市警隊也很深。這樣吧,我一會兒回去做做的思想工作。”
劉廳手一揮:“不用你去做工作!我還不知道你的心思?沒準兒人家小姑娘本來願意,被你做完工作,就死活不願意了。”微微一笑:“既然你們倆原則上都同意,那就等許詡的意見吧——我已經派人去做的工作了。”
——
下午留在省廳食堂吃飯,季白心裡暗暗憋了口氣。
不希許詡去省廳,倒不完全是因爲私心。客觀的說,許詡實戰經驗太,過早離一線、回到研究工作,對長遠發展不一定好。
更何況兩人關係還沒確定。省廳又是什麼地方?彙集了相當數量的剛從警校畢業的頭小夥子,狼多。
剛落座,他在桌下發短信:“任何事等我回來再決定。”
等了一會兒,許詡沒回。
不聲的放下手機,隨便吃了幾筷子,就聽到對面的劉廳對局長笑語:“兩個人是合適的……”
季白擡眸笑過去:“什麼合適?”
局長看一眼季白,對劉廳說:“許詡是很優秀,我們局裡追的小夥子也有幾個。不過你當領導的,怎麼也摻合年輕人的事?”
劉廳:“這怎麼能摻合?你是沒見過清林,非常善良非常正直的男孩子。他跟許詡三年師兄妹,在警校就很好。”說完又笑:“我也跟他說了,俗話說得好,‘近水樓臺先得月’,今天他要是員不了許詡來省廳,將來可別後悔!”
過了一會兒,季白淡笑站起來:“兩位領導慢慢吃,我還有點事,先走了。”
劉廳目送他離開,對局長說:“他今天怎麼有點不對?”
+激小說??局長笑答:“你那個清林,只怕生不逢時啊。”
——
許詡跟大胡姚檬回到市局後,一直在忙案件後續工作。刑警隊衆人多日不見,分外親熱、彼此關切。當然也有人提前收到風聲——譬如老吳,擡眸打量許詡,見神如常,也就笑而不語。
初夏清,辦公室裡忙碌而安靜。許詡剛把最後一疊資料整理完,一擡頭,就見桌旁多了個白清瘦的影。
許詡有點驚喜:“師兄。”
楊清林穿著簡單的白襯黑西,著,短暫的視線凝滯後,笑容溫和:“許詡,好久不見。”
刑警隊衆人安靜目送兩人並肩離開辦公室,大胡問:“這人是誰?”
有人答:“省廳來的領導,找許詡談話。”
大胡站在窗口,看一眼樓下的警察大院,說:“領導談話……怎麼進小樹林了?”
趙寒發了條短信:“頭兒,你什麼時候回來?”
——
夕斜沉,院子西側是一片稀疏漂亮的樹木,樹木背後,是翠綠的草地。楊清林和許詡在草地坐下,安靜了一會兒。
“師兄,謝謝你和劉廳的重視。”許詡說,“不過調到省廳的事,我暫時不考慮。請代我向劉廳致歉。我剛到一線,經驗還很不富。我希能沉澱更多東西。否則研究就是無源之水,我沒有信心做好。”
楊清林著嚴肅而白皙的小臉,彷彿還是昔日那個不通世故、我行我素的怪才小師妹。但他一直知道,在沉默寡言的外表下,其實有一顆乾淨而純粹的心。那是旁人無法理解的獨好,一一點點就沁他的心頭,經年累月,方知刻骨。
楊清林把目從臉上移開,看著腳邊大片新綠的青草:“去了省廳,也可以參與一線查案,而且督辦的都是大案要案。另外,我也會……盡力給你創造適合你的專業發展和工作環境。”
許詡靜默片刻,搖頭:“謝謝師兄,但我還是不想去。我現在跟著季白查案,他有非常富的刑偵經驗和獨到的分析思路,我還想繼續跟他學,不想中途放棄。”
楊清林不善言辭,並不代表他的直覺不敏銳。儘管師妹這番話說得平靜自然,不任何端倪,可他還是莫名的生出一痛。
季白,季白,本省神探。傳聞中世顯赫的京城公子,偏偏做最艱苦的刑偵,出生死,錚錚鐵。
在他停步退、想要先做出一番績的這幾年,是不是已經有更好的男人,打了的心?
楊清林輕聲開口:“好的,我會跟劉廳說,等你覺得一線沉澱得差不多了,隨時歡迎你來省廳。此外……”他轉頭,直視的眼睛:“來找你還有一件事。我……這幾年我一直在努力工作,也沒有朋友。你是否願意……跟我在一起?
我的格可能比較無趣,也不善人際經營,也許我不能給你特別優厚的生活條件。但我會一直鬥,我有信心支撐和經營好將來的家庭。我也會盡心盡力的照顧你、護你,一直把你……放在首位。”
許詡心頭微震,靜靜的看著他。
手機忽然響了,是季白的短信:“任何事等我回來再決定。”
——
季白回到辦公室的時候,天已經全黑。星如碎玉鋪灑在夜裡,諾大的辦公室安安靜靜,只有一個悉的纖細的影,靜坐桌前。聽到靜,擡頭,清黑如水的眼睛,定定的著他。
季白也著。
其實他知道多半不會答應去省廳;也知道應該不會接師兄的心意。可他還是破天荒將車開得飛快,一路疾馳回了警局。
上一次這麼急躁的開車還是什麼時候?十五六歲,跟一幫發小不知天高地厚,深夜繞北京二環飈一圈,拔得頭籌卻覺索然無趣。
那現在呢?爲什麼只是看著安靜的容,膛中一顆心就開始慢慢滾燙?
是因爲昨天在髮際蜻蜓點水的一吻,已經令他怦然難以自抑;還是因爲按捺太久,在約察知亦願意迴應後,就再難甘於沉寂,不願再去想什麼運籌帷幄步步爲營?
近水樓臺先得月,他的樓臺他的月。
走到桌邊,腳步一頓:“我有話對你說。”
許詡靜默片刻:“我也是。”
——
走進季白辦公室,面對面坐下。
許詡先開口:“我不去省廳,已經跟師兄講清楚了。”
季白看一眼,點點頭。
俊臉沒有笑意,烏黑深邃的雙眼,牢牢鎖定了。一擡手,拉開屜,出煙盒火機,偏頭點了一。
許詡蹙眉:“爲什麼又上了?”
季白過薄薄的煙霧,靜靜著,開口:“許詡,我說過,只有我朋友能管我。”
同樣一句話,如今聽來,許詡的心絃像是被輕輕撥了一下。
季白話鋒一轉,神淡然自若:“所以,我追了你這麼久,有什麼想法?”
許詡清晰的覺到膛中怦怦的心跳,但是……他的邏輯不對。
“你什麼時候在追我了?”
季白擡起沉黑的眼,靜靜看著。
他很清楚,自己做的一切,其實有點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的意味。因爲他要兩相悅,他要也怦然心。
不過他還是有點強詞奪理的淡淡答道:“每天陪你晨練,手把手教你擊,讓那幫小子你嫂子……不是追你是什麼?”
許詡又出現昨天那種輕微的暈眩。但今天的覺更加強烈,的口就像塞進了個正在發酵的麪包,甜甜的正在發漲。
還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這跟學業和工作取得績時的覺完全不同。這種滿足不是淡定而冷靜的,而是跳躍的、悸的,會人心。
長長的吐了口氣,令心跳平緩下來。
“不用追。”
季白完全沒料到會這樣迴應,心頭倏地一沉:“什麼意思?”
直視著他:“我也喜歡你,所以不用追。”
——
夜清幽,燈靜謐。
兩人靜靜對著。
笑意如同火焰般,在季白漆黑的眼睛裡,濃濃的靜靜的燃起:“好。不追了。”
許詡被他盯得臉有點發燙,但還是理所當然問出最關心的問題:“所以我們的關係算是正式確定了吧?”
季白笑意更深,漂亮的眉目在燈下染上近乎璀璨的薄。
“非常確定。”
許詡看著他,也笑。不知道說什麼好,好像什麼也不用說了。
這時手機鈴聲不合時宜的響了,許詡有點心不在焉的接起:“哥?什麼事?”
許雋幾日不見妹妹,怪想的,在電話那頭含笑說:“晚上一起吃飯?”
許詡擡頭看著季白,目探究:“晚上你……”
“當然。”不等說完,季白已經飛快回答,言簡意賅。
於是許詡對哥哥說:“抱歉,我晚上約了人。”
許雋聽到電話裡約的男人聲音,心裡咯噔一下,問:“你……約了誰?”
這時季白已經拿起外套,走過去爲許詡打開了房門。許詡起,淡定的聲音終究還是出一歡喜:“男朋友。新的。”
作者有話要說:近水樓臺先得月,他的樓臺他的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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