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繼承法案》？”

迴盪在巨大空間中的聲音醇正渾厚，吐字一清二楚，田提請審議的法案，彷彿往熱油鍋裡潑上一瓢冷水，在短時間的寂靜之後，引起了一片議論聲。

範純粹卻只希自己聽錯了。他只聽了這個名目，渾寒就豎了起來。

混合著憤怒與恐懼的覺籠罩全。

圖窮匕見了？

是要立太子？還是要皇帝退位？

所謂《新聞審查法案》，都是幌子嗎？

疑過電一般從頭腦中閃過。

他深吸一口氣，強自平復了混的心。

狗裡吐不出象牙，賊窩裡孵不出好蛋。田的草案，其中容再冠冕堂皇，其本質也必是悖逆不道。今日左遮右掩，打了個人措手不及，他提出的新草案，就更不必說了。

但是要發作，還是得等到草案印本發下來，抓住其中破綻，再行放對不遲。

範純粹直起腰桿，將視線投向遠的席位。

韓黨那一片十分平靜，肯定是早有所知，五十餘人聯名，果然是心積慮。即使範純粹現在猶然怒在心，但他也不得不承認，田今天的這一招暗渡陳倉，玩得真是漂亮。

拋出了一個黨中小卒，咋咋呼呼地弄出一個提案，唯恐天下不知的到散播，才半夜不到的工夫，就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弄得範純粹他所有的準備都放在新聞審查這件事上，現在是措手不及。

範純粹深深地盯了田一眼，韓岡擺在議會裡的這一枚釘子，已是他在議會中最大的對手，想要實現匡濟趙氏、力挽狂瀾的目標，此人不可不除。

章黨一方，此刻似乎有些。章系議員都有著很明顯的，只除了章愷周圍的十幾人——明顯是事前已經得到了通知。這讓範純粹很失。一段時間以來，章惇對大議會的態度，就讓人覺是恨不得大議會越越好，幸好有蘇子容這尊大佛鎮著，把規矩立了起來，否則保不準就變演武場。真正用心在議會上面的，還是西北來的人。不過在這一議案上，章韓依然攜手，兩個逆賊的聯盟，分崩離析的跡象一直不斷，卻始終沒有當真反目。

不過李格非倒是讓範純粹心好了點，此刻都站了起來，雖說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想必是茫然失措，對自己從最風的時刻一下跌落到幌子和丑角的份，還沒有反應過來。

呵。範純粹發自心底的冷笑，狗就是狗，主人把它賣了也好，殺了吃也好，並不需要狗知道，更不用它同意的。

飛快地看了一圈，章韓兩黨對這一草案的態度和準備，範純粹心中已稍稍有了點數。

轉頭看自己人，陸表民和江公雙眉深鎖，其他同伴要麼頭接耳，要麼皺眉苦思，而邊的王，雙脣抖，青筋畢，顯是怒意到了極點，“子易……”

範純粹纔開口，卻像一點火星飄到了乾柴堆裡，只聽得砰的一聲巨響，王已怒髮衝冠地拍案而起，咬牙切齒，“逆賊！”

範純粹下意識地一把把他拽住，王回頭，面猙獰，雙目殷紅如染，“德孺公，那逆賊是要造反了！”

範純粹本只是強下怒意，但王劇烈的反應反讓他更加冷靜，他警惕地著主席臺上，沉聲說：“先別。看清楚再說。”

臨時議案加審議流程的表決，並不會說明容，只有草案標題。容如何不得而知，此刻鬧事，反而給了人驅逐的機會。

王卻不理會，死命一掙，嘩啦裂帛聲響，範純仁愣然地看著手中的半邊袖子，王則踉蹌了一下，一手撐住桌子才站穩。

陸表民這時早站起來，抓著王的肩膀，不讓他再彈，急急地低聲道，“子易！子易！你想被趕出去嗎？！”

王微微一怔，江公、範純粹，還有旁邊的幾個同伴，便一擁而上，橫拖豎拽地把他了下去。

“範純粹議員，王議員，陸表民議員，請安靜。”噹噹的擊錘聲後，史中丞黃履的警告毫無波地響起。

這是第一次警告，王擡起頭來，死死盯著臺上。眼中的兇，讓範純粹下意識放開了手，不期然的，他想起了曾經在河東的道上看到過的狼。

朦朧的暮中，那頭皮斑駁的老狼就蹲在路邊，肚皮癟癟的，明顯了許久，盯著馬車的兩隻眼睛泛著熒熒的綠。車伕拿起槍放了一槍，巨大的聲響驚走了那匹狼。老狼跑上路邊的小坡，潛樹叢前回過頭。那一眼，範純粹隔著車窗看得分明，跟王現在的眼神莫名的相似。

王引發的小小的混，並沒有耽擱會議的進程，很快開始舉手表決。

王瞪著眼，一言不發，一不，陸表民、江公見此，對視一眼，搖了搖頭，又一齊看範純粹。範純粹猶豫了一下，還是將雙手疊著放在桌上。

雖然在範純粹的影響下，他這一派的議員都表示反對，但議員們舉起的手，依然如同樹林中的樹枝一般茂。總票數六百出頭，比起方纔的兩個近乎全票的《新聞審查法案》要上不，卻也遠遠超過了通過所需的半數。

一本本印好的草案發了下來。最後進行表決的皇帝繼承法案，卻第一個開始進行審議。

沒有人對此質疑，相對於不會有什麼新奇容的《新聞審查法案》，使人疑的《皇帝繼承法案》更讓議員們迫不及待。

王依然急，散發草案印本的小吏還沒到近前，他起兩步過去，劈手就搶了一本，轉回的時候就已經翻看起來。

基於士大夫的自覺，範純粹沒有像王一般將心中的浮躁暴出來，但他沉穩地接過草案後，卻也第一時間翻開了扉頁。

飛快地掃視著還散發著油墨香的草案稿件，疑的心漸漸得以平復，而憤怒卻在漸漸積蓄。

無君無父四個字，人家早不在乎了。

大議會初開時，就有一議員在大會堂上公然宣言，“議會制定法案，都堂實行條貫。至於皇帝，垂拱而治，別搗。”

當時範純粹直接開口罵他是無君無父，可那位議員著一口俗的鄉音回說，“有爹纔有窩，沒爹就沒窩。羅思沒皇帝，窩們給他選一個。”

那一天，範純粹第一次被趕到樓上的旁聽席，那一天，範純粹徹底放棄了與章韓妥協的打算，那一天，範純粹下定決心，要扶保皇宋，殞不恤。

但現在，除了無君無父四個字，範純粹想不到有什麼詞能夠更好的形容這部草案裡面的容。

坐在前面一排的同伴，這時回過頭來，“德孺公，我看這草案，好似沒什麼問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