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一想，這個人再無關要，也還是沒了比留著強。

采苓先前惹了那麼多是非，符咒與下毒之事也推到上大半，再加上今日這樁，此番兇多吉。

再細想下去，如真是這樣……

倒確實好解釋了，大費周章地做戲也不足為奇。

采苓畢竟在由順妃照顧，當真生產時出意外沒了命，即便做得再神不知鬼不覺，也堵不住悠悠眾口。順妃從前在宮中的名聲那樣好，自不願為了區區一個采背負惡名。

再者，惡名還罷了，若三皇子長大之後有人在他耳邊說什麼閑話，順妃如何解釋才能消盡孩子的顧慮？

唯有明明白白地做上這麼一出，才反能堵住那些人的。日後人前人後，便是采苓這個當生母的險惡毒，竟想陷害悉心照顧的主位宮嬪，順妃的賢名自然得以保全。

這樣想，確實比設想為昭妃下手要通順得多。

“卻也不對。”夏雲姒蹙一蹙眉，“事之後，儀貴姬卻還是跟著昭妃一併離開的。若說這出戲便說明已歸順了順妃，那……”

說及此又忽而恍惚，大呼一聲“是了！”。

許是順妃需要繼續待在昭妃邊，那麼儀貴姬但凡想好如何同昭妃解釋，這一環也不難過去。

旁邊的含玉同時抿笑，拈腔拿調的，以儀貴姬向昭妃稟話的口吻說：“娘娘別怪臣妾幫順妃娘娘說話。娘娘想一想，吃食中容易下毒一事苓采都想得到，順妃當真想不到麼？此事焉知不是順妃在做戲？那若等這戲徹底做完了，娘娘以為順妃最終是想害誰？”

夏雲姒撲哧笑出聲：“快別說了！連主位宮嬪都敢編排，可見你這一晚上睡得好。我可困了，要趕補上一覺。”

含玉第一眼案上的粥：“娘子吃些再睡。”

夏雲姒便搭著小菜吃了兩小碗粥，簡單地盥洗後就睡下了。

含玉放下幔帳退出去，屋中一片安靜，躺在幔帳中卻久久難免。

不對，其實還有一沒想明白。

——儀貴姬為何會在此時投奔順妃？

含玉大約未覺得這有疑問，因為昭妃近來失寵，儀貴姬另謀高就也不奇怪。

可真細想，這番說辭其實過於牽強。

宮中哪個人不難免起起落落？昭妃眼下又隻是失寵，位份尚在，何至於讓儀貴姬搖至此？

若儀貴姬真隻因失寵便另謀高就，這也太讓人哭笑不得，隻消來上一兩次，日後必定再無人肯幫扶，實在是不值當。

可這一點，也確是難以猜到背後原委了。夏雲姒終是存著疑慮睡了過去，一睡就睡到了晚上。

整日裡就吃了那兩小碗粥，再醒來時難免腸轆轆。鶯時即刻傳了膳，夏雲姒一個大家閨秀，鮮有這樣見了什麼都想吃的時候，一頓飯倒用得頗為。

用罷了膳，含玉進了屋，銜著笑福說：“奴婢方纔在院門口上了前的人，說皇上想請您去下盤棋，奴婢正說進來瞧瞧您醒沒醒呢。”

夏雲姒剛要點頭，又見小祿子打了簾進來，一躬道：“娘子，樊公公差了人來，說苓采大鬧不休，非要見咱們玉采，便請玉采過去一趟。”

含玉微怔，夏雲姒鎖眉，即道：“著人去回皇上，就說我陪含玉一道去見苓采去了。”

含玉忙道：“何必？娘子去與皇上下棋便是，奴婢可自己去見采苓。”

但搖頭：“既知對你存怨，我如何放心你自己去見？一道去吧。”

心下清楚，若采苓走投無路之下要拉個人墊背，含玉真出了意外也是白出。可在那兒就不同了，正得聖意，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要多上兩分心，采苓也未必敢輕易，反倒誰都安全。

二人便又一道去了采苓那裡，的屋子已然上了重鎖，由前的人親自看著。樊應德本人也在，一見二人便迎上前作揖：“窈姬娘子，您也來了。”

同時，便聽到采苓在屋裡又罵又鬧。一會兒喊皇上、一會兒喊含玉，但門窗都關著，旁的就不太聽得清了。

樊應德搖頭嘆息：“真是個潑婦，就這般罵了一天。”

夏雲姒頷首：“皇上究竟是什麼意思呢？隻這麼關著，之後也沒別的話？”

“怎會呢。”樊應德輕嘆，“皇上下了旨，賜幾碗破的藥，產後連服兩日便會崩而死。”

夏雲姒暗覺心驚，很快又定住神：“是為三皇子？”

“可不是？”樊應德嘖聲。

若說生母陷害高位宮嬪被賜了一死，難免連帶得三皇子也不彩。可若說皇上隻想將足些時日，卻福薄，不日便崩而亡，那就不一樣了。

夏雲姒微微一嘆：“還是皇上疼孩子。”說著又一睇麵前閉的房門，“找含玉又是怎麼回事？”

“唉，是下奴無能。”樊應德指指背後，“啊，糊塗一世聰明一時，這會兒想得特別明白，知道皇上賜的斷不是好藥，便不肯喝，說非得見玉采一麵才肯服下。還說……還說若玉采今日之不來，那便一頭撞死，死後化作厲鬼把孩子也帶走，誰也甭想好過。”

“真是瘋了！”夏雲姒聲音一厲，“自己犯盡糊塗任人利用，與孩子何乾！豈有這樣做母親的！”

樊應德愁眉苦臉的點頭：“是啊！可事關皇嗣安危，下奴也不敢不理。”

夏雲姒沉息。

不止是他不敢不理。事關皇嗣，就是稟到皇帝跟前，皇帝大約也隻會說讓含玉來見。

含玉清清冷冷地抬眸：“開門吧，我進去見。”

樊應德遞了個眼，守在門邊的宦立刻開了鎖。屋裡的咒罵頓停，披頭散發的采苓穿著白的中，在一片昏暗裡形如鬼。

朝這邊了一，忽地大笑起來：“你來了……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你不得不來！”

采苓這是已有些不正常了。

含玉不做理會，舉步便往前去，夏雲姒目一淩，手一擋：“一道去。”

“……娘子別。”含玉忙搖頭，“奴婢自己去就是了。”

夏雲姒不多言，拍一拍的手，就與一同向前行去。

餘所及之，果不出所料，樊應德連臉都白了兩分，立刻招呼手下：“進去，把這瘋婦押住了，別傷了窈姬娘子。”

兩個宦當即沖屋中，三兩下將采苓按住。

夏雲姒平平淡淡地邁過門檻，在案邊坐下來，居高臨下地睇著采苓：“含玉不走，我就不會離開。有什麼話直說便是，拿孩子要挾，你的孩子在我眼裡不值什麼。”

“你……呸！你出去！”采苓眼中布滿，“這是皇嗣，你不在意，皇上可在意得很呢！”

“是麼？”夏雲姒目不轉睛地凝視一息，揚起一縷輕笑，“那你這就撞死給我看，變厲鬼要帶走三皇子隨你，要來找我也隨你。”

說話間，有宮人瑟地進來上了茶。夏雲姒手接過，揭開茶盞嗅了嗅茶香，驀然反手，將茶水盡數向采苓頗去。

采苓直被頗得一懵，不待回神，夏雲姒已謔地起，上前抓一把的頭發，得抬起頭來：“我倒真想看看，生前活得如此糊塗的人，化作厲鬼又有多大的本事，能不能把我從夢中嚇醒一回！”

二人對間，連押著采苓的兩個宦都打了個寒噤。

——他們今日都覺得這苓采麵慘白、頭發散、眼下烏青濃重已是形如厲鬼。

但現下不知怎的，這妝容緻、黑發紅的窈姬娘子，瞧著竟比厲鬼還恐怖。

問鼎宮闕

問鼎宮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