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便又得整日閑。

夏雲姒昨晚那樣放了話,皇帝也就沒來擾。隻是一日三膳皆賞了菜過來,早膳是一道蝦餃與一道豆沙羹；午膳是一道清蒸鮑魚。

晚膳則是兩道小炒，用小爐子煲著保溫,還附了張字條。

“這菜朕吃著好，你若也喜歡,明日早些過來，一道用。”

忍的催促之意可見一斑。夏雲姒收了字條，抿笑笑，跟來送菜的宦說：“皇上的心意我知道了，明兒個自會去的。”

到了次日卻仍是不不慢。那兩道小炒總不會是早上用,怎麼也要午膳才會有，就不慌不忙地與含玉一併在屋裡坐了會兒紅，快到午膳的時辰時纔出門。

“一道去吧。”著含玉同走，“你也有日子不曾侍駕了,留個眼緣也是好的。”

“娘子不必總這般念著奴婢。”含玉邊收拾著針線邊搖頭，“皇上才剛翻過娘子的牌子,此時自是想與娘子獨的,奴婢不爭這一時半刻。”

夏雲姒卻執著：“我知道你不爭。還是一起去吧,無妨。”

這般做自有用意。

皇帝此時多想,心裡有數,但越是這般，越是不妨多擰著他一點兒——也不多，隻擰這分毫即可。

他不高興含玉在自會讓退去別候著，卻會因此更多想兩分,想是否當真存了些許心結，所以才連覲見都要帶著人同行，不願與他獨。

含玉知道的脾，見這樣說便隻得聽了。回屋簡單地重新梳了妝，就與一道出了門。

天已漸冷，走上一段就要手腳發寒，用手爐卻又太早了些。夏雲姒著人備了暖轎，喊含玉一併進去坐，暖暖和和地同去紫宸殿。

到紫宸殿前一下轎，卻恰好瞧見昭妃。

昭妃立在簷下，後隨著兩名宮，手裡都拎著食盒，顯是來給皇帝送菜的。

夏雲姒淺怔的同時，昭妃也瞧見了們，秀眉便皺起來，並不掩飾對的厭惡。

越是厭惡，夏雲姒就偏要迎上滿麵的端和笑意，帶著含玉一併上前見禮：“昭妃娘娘萬福。”

昭妃目劃著：“起來吧。”

說罷便不再看了，帶著三分慵意清冷道：“皇上尚在與朝臣議事，不便見人，窈姬來得不湊巧。”

“不妨事。”夏雲姒莞爾頷首，“臣妾等一等，也陪娘娘說說話，恰是正好。”

話雖這麼說，可昭妃自然不願多理會，不鹹不淡地脧一眼就踱到了旁邊，彷彿有什麼無藥可治的疫病，多與站一會兒都會送命一樣。

夏雲姒便也隻安安靜靜地站著，偶爾一闔地殿門，更多的時候都隻銜著笑安然端詳四周，彷彿四皆有景可尋。

不多時，殿門吱呀開啟。幾名文武將陸續退出，當中一位令一愣：“明義。”

徐明義腳下微頓，便走向，和煦笑說：“聽聞娘子晉位了，恭喜。”

夏雲姒含笑垂眸，想了想，問他：“聽聞覃西王殿下已然離京了，你怎麼還在？”

他道：“殿下舉薦我留在了兵部。”

“這也是升遷啊。”夏雲姒眉眼一彎，餘脧見一襲玄出了門來，仍是氣定神閑地將話說完了，“恭喜將軍。這樣的喜事，將軍改日要請頓酒纔是了。”

說罷聽到昭妃的問安之聲，這才如夢初醒，忙福施禮：“皇上萬安。”

眼簾低垂，但兩脧在麵上的目帶來的卻都那麼分明。

一灼熱又小心，一帶著思量與斟酌。

很快，那前一縷目越來越近了：“怎麼才來，朕等了你一上午。”

夏雲姒抿淺笑：“皇上別唬臣妾，分明才剛議完事，臣妾瞧見了。”

他攥著的手，語氣平淡，卻意有所指：“徐將軍正有要事要理，別纏著他吃酒席。”

這話頗有些失了分寸。實際上為嬪妃怎可能去吃外臣的酒席呢？可見他關心則，一時已顧不得這些。

夏雲姒不著痕跡地輕笑，並不穿，反帶著三分失落，應了聲諾。

徐明義卻有所察覺，心平氣和地抱拳：“承蒙皇上信任，臣必定好好辦差，先告退了。”

皇帝點點頭，他便轉離開。銀甲上的暗紅鬥篷在秋風中揚起，襯出種肅殺的俊逸。

皇帝的目盡數落回夏雲姒的臉上，不由自主地小心觀察每一分緒：“子好些了？”

夏雲姒頷首：“沒大礙了。”

“……皇上。”昭妃終是開了口，有些尷尬與遲疑。皇帝脧了一眼，又忽而噤聲。

不知自己該說些什麼，皇帝的目太淡漠了……倒也尋不出嫌惡，隻是十分地“公事公辦”，似在問有什麼話要稟。

卻不是來稟話的。這樣的目令失落又失措。

啞了啞聲，昭妃強笑：“臣妾……做了幾道皇上吃的菜，皇上嘗嘗看。”說著就福，“臣妾也先告退了。”

話一說出，中憋悶之至。

至今想來都覺得恍惚，不知自己怎的就這樣一落千丈，怎的就墜了這般令人難堪的境地。

夏雲姒無聲地轉首目送昭妃，心中隻覺無比暢快。

曾幾何時，姐姐也曾這樣的苦悶，遙遙地看著他與貴妃昭妃談笑風生，自己上前也不是、不上前也不是。

隻可惜，昭妃大約並不會因為當下的經歷而覺得愧對姐姐，或許一輩子都不會。

他，更是一時半刻裡都不會意識到自己昔日做錯了什麼。

可遲早會讓他意識到的。

夏雲姒袖中暗暗一掐拇指，沒讓自己陷那於當下並不妥當的傷緒，抬眼著他：“皇上昨日賞臣妾的那兩道好菜，莫不是昭妃娘孃的手藝？”

他聽出語中的促狹，在額上一敲：“又是哪來的醋味，朕豈會做那種糊塗事？”

語氣卻輕鬆下來。自然，既然在吃醋，就還是在意他的，心結便也總能解開。

而後他果然屏退了含玉，執著的手一併回到殿中。

走到膳桌前，定睛一瞧便知這午膳著意安排過，除卻他昨天誇贊過的那兩道小炒，還有好幾道菜都是素日喜歡的，都擺在的座位前。

隻作未覺，平平靜靜地落了座，他夾起一塊扇貝送到碟中，語中含幾分討好意味：“你嘗嘗看。”

夏雲姒執箸夾起，依言吃了，卻不說話。

用膳的氛圍安寂得有些讓人不適，他略作掙紮，終是迫著自己開口：“阿姒，那晚……”

“皇上別說了！”忽而聲音高了些許，彷彿是下意識的逃避。眼睛也閉了，到羽睫掙紮。

他忙噤聲，不敢多言，強緩了兩口氣：“是臣妾糊塗……明知自己酒量不濟還偏要喝。”

果然是在意的。

他愈發不安，啞一啞聲：“阿姒……”閉著眼，聽到他聲音輕，“朕會待你好的。”

並不太長的承諾，卻說得無比沉肅，似比泰山更重。

這樣的話落到旁的嬪妃耳中大約都會念聖恩，聽來卻隻想笑。

——如出一轍的話，他對多人說過？

至對姐姐說過。

後來，他又是如何做的？

是了，他一直自問待姐姐很好。

這般一想，倒還怪不得他爽約了。

忍下這份嘲弄、迎上他的目，比他顯得更加含脈脈：“這可是皇上說的……”語中哽咽，偏又出笑，“臣妾的心早已是皇上的，有皇上這句話，臣妾便覺得夠了。”

他驟然舒氣：“朕絕不辜負你的心。”

夏雲姒連連點頭，一顆悲喜集的淚珠滾落下來，濺在桌麵上，即刻引來他的又一陣憐惜：“別哭……”

這日，沒再離開紫宸殿。而後一連六日，他日日都翻的牌子，這樣的隆寵自他登基以來從未有過，一時間闔宮都在議論。

第七日，是借月信之事推了他的盛。

其實的月信理當還有兩三天才會來，但這樣的事總歸是要把握火候的，可以讓他一時爽而為，卻必須在他“盡興”之前離開，他才會繼續想著。

他也仍對格外關照，聽聞來了月信便怕涼，催著尚服局將秋冬的服都趕出來不。

服送來照例是鶯時領著人去收拾，回來時不勝欣喜：“皇上待娘子真好，奴婢瞧那些裳皆是貢緞所做，一年總共也得不了多匹的好料子。”

夏雲姒一哂，隻問：“冬日的香料送來了麼？”

鶯時福：“送來了，香餌、線香均是上好，聞來暖和又不膩。”

夏雲姒嗯了聲：“先拿給太醫細細查了再用。皇上近來專寵我一人，後宮之中不痛快的人怕是多了。”

人不痛快了，就難免鋌而走險打錯主意，卻不想為這些糊塗人搭上命。

除卻口的吃食，便就是香料最易被人下手，自要一一驗過才能放心。

然而饒是這樣，卻還是出了事。

初時隻是神不濟，夏雲姒月事將至也未在意，隻道是尋常的虛，待得月事過去自然會好。

可直至月事過去，癥狀也不見緩解，反倒愈演愈烈。除卻神不濟，還常頭痛、寒戰，更偶爾全痠痛，痛從骨子裡往外滲。

晚上漱口時，夏雲姒就著清水過，往銅盆裡一吐，卻吐出一口猩紅。

“娘子？！”鶯時大駭，夏雲姒不言，鎖著眉能口中那鐵銹般的跡散去，才抬起頭：“我也不知是怎麼回事。”

頓了一頓，又說：“太醫今日來請過平安脈了。”

鶯時微怔，旋即臉更白。

——太醫請過平安脈了，卻什麼都沒查出。

要麼是得了什麼難以查明的疑難雜癥，要麼是有人堵了太醫的。

問鼎宮闕

問鼎宮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