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雲姒心知蘇氏的話裡別有,但終究沒有問。
當下這樣的局麵,便是問,蘇氏也不會說,又何苦給蘇氏得意的機會?
人已在宮中,再有什麼事也終會慢慢浮出水麵,不急這一時。
鶯時也並沒有好奇探問蘇氏所言究竟何事,隻對那塊炭有些擔憂:“這事若傳到皇上耳朵裡……”
夏雲姒輕笑:“那就又是搬弄是非了,罪加一等。”
並沒有真往爐中添一塊加了水銀的炭。說那些話,不過是為了讓蘇氏心神不寧、寢食難安罷了。
姐姐當年到的折磨就是這樣,那滋味兒遠比水銀中毒難千倍萬倍。
除此之外,宮中亦還有許多讓人有苦說不出的法子,又何苦多此一舉,反給蘇氏一個告惡狀的機會?
回到朝軒不久,賀玄時就來了。
他近來雖因中毒之事免了朝,可這樣的多事之秋,他又如何能靜心調養?
蘇氏之事在前、皇次子忤逆之事在後,件件讓他不勝其擾。
這樣的時候,夏雲姒自是要做盡模樣,見他落座緩了一會兒依舊神懨懨,便揮退了宮人,起行至他麵前,萬千地將他抱住。
“皇上,都過去了。”微微笑著,“臣妾已將供狀盡數燒給姐姐,姐姐在天之靈自會安息,寧沅也會平平安安地長大。”
頓一頓聲,又說:“等過些時日,皇上把寧汜接回來吧,到底還小呢。”
他聲音一沉:“阿姒!”
莞爾,坐到他膝頭,荑勾住他脖頸,目中滿是真誠:“姐姐是他嫡母,以姐姐那樣的子,不會願意他這樣的重罰。”
反正隻消有他那句“忤逆不孝”在,來日就算寧沅不氣候,也不到他來承繼大統了,何不來做個大度?
他唉聲長嘆,唏噓不已:“你姐姐沒白疼你。”
夏雲姒輕音而笑:“臣妾命不好,原也沒幾個人疼臣妾。疼臣妾人,臣妾便不想他們失。”
一壁說著,一壁湊到他的耳邊。檀口輕啟,混合著淡淡的玫瑰香,將那一字一句灌他心頭:“姐姐是,皇上也是。”
他低聲而笑,信手將的腰攬住,回將放平在羅漢床上。
“哎——皇上毒還未解。”抬手將他推住,似是關心,卻偏“不小心”地說了個易使男人不快的詞,“還虛著呢。”
他果然挑眉:“今日心煩,沒讓太醫搭脈,便由你來試試虛是不虛。”
夏雲姒杏目圓睜,旋即會意,作勢要逃。
他自將按住,笑聲頓時回屋中,聽得人心也醉了。
屋外,鶯時抬手將左右揮退,自己也遠遠推開,任由房中之人那春旖旎。
眼下原是用晚膳的時候,但皇帝在興頭上,他們自不會去添這個。
過了近半個時辰,屋裡才響起夏雲姒聲喚人的聲音。
宮人們便又魚貫而,便見皇帝已徑自穿戴整齊,坐在床邊。倒是夏雲姒仍伏在被中,|半著,輕扯哈欠:“臣妾原還覺自己不細心,累得皇上也中了毒,自責不已。現下看來……”眼一睇皇帝,“皇上莫不是裝病免朝,得幾日清閑?”
賀玄時挑眉側首,信手往部一拍:“連朕都敢編排!”話這麼說,眼中卻是笑的,“快起來用膳,還要朕服侍你穿不?”
“那臣妾不敢。”說著翻滾向窗,仰麵著他,衾被半遮住臉,隻留出一雙漂亮的眸,“但皇上若不介意,倒可喂臣妾用膳。”
“……”賀玄時輕輕吸氣,扭過頭來,哭笑不得地睇了半晌。
最後他倒猶是“從”了,著人盛了碗米飯,自己去挑了幾道吃的菜,夾來放在飯上,又折回屋來喂。
夏雲姒笑地坐起,滿麵的喜,像個著新鮮趣事的小孩。
他又笑:“怎麼回事,突然這麼高興?朕又不是沒喂過你吃飯。”
前些日子神最不濟時,胃口也不好,他便也常這樣喂。
就著他的手吃進一口豆腐,搖一搖頭:“臣妾隻是剛意識到,不算小時候的母與下人,皇上是第二個喂臣妾吃飯的人呢。”
他瞭然:“朕知道了,第一個又是你姐姐。”
點頭:“是,姐姐最疼臣妾。後來臣妾就了小心思,隻要有點頭疼腦熱、甚至隻是鼻塞痛,也非纏著來喂不可,否則一口也不肯吃。”
他抿笑不言,隻深深地看著,覺真是有趣。
那曾經如同屏障般將他們隔開的佳惠皇後的舊事,由娓娓道來都再無半分不妥,反隻了一份好的回憶,九重宮闕之中隻有他們來說來聽。
這種獨有能帶來的奇妙愉悅令他迷醉。
隨著冬意漸濃,天寒地凍裡,萬都歸於安寂。
吵鬧了大半年的後宮似乎也需要冬眠一番,自蘇氏的案子定了音,一時就沒有過什麼大事。
其間順妃育的三皇子過了百日,賜名寧汣,後宮大辦了一場宴席。
那日夏雲姒恰好病有些反復,清晨時就頭重腳輕,到了晌午也不見好,隻得讓人先將賀禮送去,自己悶在朝軒中養病。
順妃不放心,明明忙碌著宴席,還是專門來看了看。見麵慘白,不一味地嘆氣:“這都多時日了,怎麼還這樣反反復復的?毒究竟解是沒解?”
“太醫說中毒的癥狀好多了。隻是這些日子本就虛著,又逢寒冬,容易生病。”鶯時在旁邊回了話,順妃又嘆了一聲,隻得叮囑好好歇息。
待得送走順妃,夏雲姒便睡了漫長的一覺,醒來時天已全黑,神倒不合時宜地好了。
讓人傳了膳,直接端進屋來,放到羅漢床的榻桌上用。
不多時,寧汣的百日宴也散了,這日太後興致不錯,幾個高位嬪妃就在宴席散後一併陪回長樂宮。慶玉宮這邊便隻有周妙與含玉一同回來,知道夏雲姒不適,自要來看。
周妙邊進門邊笑:“姐姐今兒沒去,錯過了好幾場樂子。”
夏雲姒正喝著湯,聽言抬頭,一哂:“這麼晚了還過來?快坐。”
周妙便坐去了羅漢床另一側,鶯時又添了張繡墩來給含玉。夏雲姒的目在二人間一,見們都一副含笑的模樣,不好奇:“怎麼了?宮中宴席千篇一律,你們今兒還能玩出花兒來不?”
周妙搖搖頭:“我和玉姐姐是沒那個本事,顧著看旁人八仙過海各顯神通了。”
有意賣關子,夏雲姒也樂得聽聽這些趣事,一時也沒了心喝湯,放下碗催:“快說來聽聽,別吊我胃口。”
周妙便掰著指頭數了起來:“開了席,歌舞一起,便又見了劍舞。此番劍舞卻非群舞,隻一人舞劍而已,臉上蒙著紗,舞罷將紗揭下,才見原是唐人。”
“酒過三巡,行了酒令。眾人旗鼓相當,唯一人文思絕佳、篇篇彩,姐姐可猜猜是誰?”
夏雲姒想想:“宮裡當屬沐才人文采最好,隻是生清高不願將文采示人,唯行酒令到時不得不顯才華……自當是了?”
“偏還就不是!”周妙嗤聲而笑,“是儀貴姬。也不知花了多工夫去學這個,又或索著人來為寫了幾篇一一備下,纔有如今獨占鰲頭。”
“這還沒完呢。”含玉接了話去,“久不得聖意方婕妤從一開始便侍奉在太後側,溫婉,倒哄得太後開心得很,連皇上也不得不贊。”
這可真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其實漫說這位方婕妤,就是唐蘭芝許多人也已不太記得了。
宮裡就是這樣。如花人開時自然艷惹人憐,可一旦凋落便悄無聲息,再無人會多看一眼。
隻不過現下看來,已經凋了的花也是不甘心的,總想再開一開。
“也不知怎麼就突然都了這個筋。”含玉含著淺笑,思量著道,“我在宮中的年頭不短了,卻也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爭奇鬥艷。皇上興致倒高,太後看著也高興。”
“這不稀奇。”夏雲姒抿,“從前貴妃也好、昭妃也罷,都是既掌權又要寵的,誰敢與們爭寵難免要日子不好過。如今貴妃沒了、昭妃也被廢為庶人,掌權的順妃娘娘無心爭寵,恰好讓底下有了一爭高下的機會,自是人人都想翻出些花來。至於皇上和太後……”
笑看含玉:“——若你是皇,看著闔宮男子為博你一笑使盡渾解數,你歡不歡喜?若你是太後,瞧著兒媳們又才貌雙全又孝順,你高不高興?”
含玉撲哧一聲:“快別說了!”
周妙也聽得笑了一陣,屏住後又抬起眼,愈發神兮兮:“那姐姐猜猜,今兒個皇上翻了誰的牌子?”
夏雲姒想到劍舞之事,問:“唐蘭芝麼?”
周妙搖頭:“沒有,這些各顯神通的皇上一個都沒翻——他翻了宋充華的牌子。”
“宋充華?”夏雲姒微微訝然。
這便是那位曾被貴妃昭妃推出來擋箭的了。姐姐保了一命,可形同被廢,在宮中苦熬了多年。
此番昭妃之事敗才得以沉冤昭雪,皇帝便復了正四品姬的位子,後又以太後的名義下旨晉為從三品充華,以示安。
不過這足足六年,過得顯然不好,這些日子都隻在自己宮中將養著,誰也不肯見。
今日,該是第一次再度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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