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氏的話說完，程瑜瑾險些口而出, 為什麼要幫程瑜墨？又不是程瑜墨的娘, 程瑜墨過得好不好，丟臉不丟臉, 管什麼事？

但是程瑜瑾很快就冷靜下來，逞一時口舌之快容易，但是之後想保住名聲和財產就難了。最好的做法就是好話說盡, 但是一分錢都不出，現在和阮氏撕破臉，實在不是明智之舉。

程瑜瑾暗暗掐了下自己的手心, 然後用誠摯懇切的語氣說：「我當然盼著程家好, 隻是我能力有限, 實在沒多東西能給二妹做添妝。二妹好歹還有兩千兩現銀，我卻隻有幾張地契, 哪如二妹的東西實在。說起來是我這個做姐姐的沒用, 委實心有餘而力不足。 」

阮氏皺眉：「你不是從爹手裡拿了三個店鋪嗎，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小莊子, 你手裡這麼多東西, 怎麼可能什麼都拿不出來？」

「二嬸有所不知。」程瑜瑾說，「祖父是可憐我才贈予我店麵，這幾家店生意比不得父親和二叔手裡的, 每個月營利將將夠日用花銷罷了。靠著這幾家店，我日後不必為吃穿發愁，但是若想積攢銀兩, 卻遠遠不夠。」

程老侯爺給東西的時候在明麵上，所有人都知道程瑜瑾名下有三個店鋪，一個小莊子。其實以程瑜瑾現在的財力，置辦一套上好的紅木傢輕輕鬆鬆，不說的固定資產，地契、田莊和金子等，隻說雲坊等每個月的盈利流水，就夠買好幾套傢了。然而程瑜瑾是不會承認自己有錢的，隻要他們來問程瑜瑾就哭窮，反正休想套的錢。

程瑜瑾見阮氏還是不太甘心的模樣，又下了一劑猛葯。突然換了語氣，十分歡快地說：「二嬸，不如你先將二妹那兩千兩銀子借給我，我將鋪麵擴大，等之後掙了錢再還給二嬸？」

阮氏一聽笑容有些僵，程瑜瑾那幾家店鋪攏共掙不了多錢，現在還要借錢擴大鋪麵？那如果賠了，可怎麼辦？

阮氏臉不太好看，程瑜瑾彷彿看不到一般，興緻和阮氏商量借錢的事。阮氏越聽臉越黑，趕快找機會把話題岔開，再不肯提店鋪的事。程瑜瑾裝作十分失的樣子，心裡卻輕輕哼了一聲。應付阮氏這種想藉機打秋風的，最好的辦法就是反過來和借錢，看還敢不敢提錢的事。

阮氏繼續磨程老夫人，程瑜瑾悄悄鬆了口氣。但是這終究不是長久之計，能裝傻一時，卻不能一直靠裝傻充愣矇混過關。嫁妝之事不解決，就永遠站在冰上，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掉下去。程瑜瑾的眼睛不聲地盯著門口，早在阮氏提起嫁妝的時候，就趕打發杜若去請慶福郡主過來。程瑜瑾畢竟是晚輩，有生養之恩著，很難拒絕阮氏的要求。但是慶福不一樣，隻有慶福郡主肯出麵，阮氏提什麼慶福都能輕鬆擋回來，程老夫人看在慶福郡主的麵上，也不會太過剋扣程瑜瑾。

有些事程瑜瑾要費盡心思才能辦好，然而對於慶福來說，就隻是一句話的功夫。

程瑜瑾想，雖然不是慶福郡主親生的，可是這些年兒該盡的義務沒一點落下，朝夕請安，更是沒一天缺席。十多年了，便是一條狗也該養出了，看在這些年的分上，慶福郡主應當會幫這一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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宸明院裡，侍從跪在程元璟桌前，正在稟報宮裡的事。劉義說：「殿下，前幾日朝中又有人提起國本不穩的事。摺子遞到閣，楊首輔稱說不敢妄議儲君，沒有寫票擬，直接送到皇上跟前了。」

太子是一國之本，這些年因為太子失蹤，朝中已經爭論了許久。最開始朝臣見皇帝大打擊，近乎癲狂一樣地在民間尋找太子，他們不敢黴頭，沒人提儲君的事。這些年，清玄觀風波漸漸過去，皇太子依然杳無聲息，可是楊皇後所出的二皇子卻一天比一天大，尤其是今年以來，二皇子聰慧好學、尊師重教的名聲，已經傳遍朝野了。

因此，朝中不乏有人生出其他心思，某些不安分的聲音，也越來越大。

劉義等人聽到這些事氣得不行，大罵臣賊子。楊家之心，簡直路人皆知。

建武八年太子病重，送去清玄觀休養。後來清玄觀被山洪衝垮，年的太子殿下亦消失無蹤。因為在楊首輔手下出事，楊首輔引咎辭職，在家裡自省，後來又被太後以將功補過之名請出來，讓楊首輔清查這件事。後來查來查去，楊首輔罷免了幾個地方，嗬斥他們治水不利，就再無後話了。

這個案子從頭到尾都著荒唐，清玄觀雖然坐落在山川中，可是因為道法出名，香火十分興旺，一年四季都有香客不遠萬裡，專門上山來求籤。道觀選址時本來就會看風水，而清玄觀存在了五六十年，這麼多年香客來來往往都沒事，為什麼在太子殿下剛去不久，就被山洪衝垮，而且滿道觀竟然無一生還呢？

山洪論許多人都不信，然而有什麼辦法呢，楊首輔親自定案，太後以睹思人之名，將卷宗留在了慈寧宮，其他人就算不相信，又有誰敢查？何況，自從太子失蹤後，皇帝派了無數人力力，年復一年地找，都毫無音訊。漸漸地，朝臣都預設，太子殿下李承璟已經死了。

皇帝因為悲傷過度而不能接現實，保留太子之位十年可以，但是總不能無限期地耽誤下去。國不可一日無君，同樣，也該早早定下儲君。

朝臣預設太子已經死了，那麼二皇子既嫡又長，就是名正言順的儲君人選。楊太後也是這個意思，這幾年或明或暗，已經提醒過皇帝好幾次不要耽於舊事，儘快冊立新太子了。

楊首輔楊甫把持朝政二十多年，一道奏摺如果沒有楊甫的同意，是絕不可能被遞到皇帝跟前的。可見，楊甫的耐心也不剩多了。

劉義等人對這個局麵氣憤又無奈，他們說完之後，都殷殷等著程元璟的吩咐：「殿下，您看該怎麼辦？」

程元璟斂著眉，他神並不多嚴肅，可是當他沉默不語的時候，屋裡本沒人敢抬頭。程元璟沒有立即發話，他慢慢想到了很多從前的事。

他出生在宮裡，小時候並不太好。他很小的時候就知道，這個天下姓李，可是做主的，卻是楊家人。

他的父親，如今皇帝李桓其實並不是名正言順的皇位繼承人，甚至當年李桓都不是一個寵的皇子。等年後，李桓早早就去藩地婚立府。李桓的封號是康王，毫無期許和野心，李桓自己也不想爭，心滿意足地當著一個富貴閑王。

永和二十年時，太子和榮王鬥法嚴重，竟然一個遇刺亡，一個事敗被貶為庶人。仁宗被氣的不輕，將榮王一家監後，就立刻重病不起。當時楊太後還是皇後，和弟弟楊甫商議後，連夜召就藩的康王京城。不等康王車架抵京，仁宗皇帝就病逝了。

可以說，康王李桓是在楊太後和楊甫一手扶持下登上了帝位。之後許多年，後宮和前朝，也被這對姐弟把持著。

再之後，康王妃鍾氏幾度起伏，艱難地被封為皇後，又艱難地生下長子，沒過兩年就死了。鍾氏死後，楊甫之楊妙進宮，封皇後。那個時候程元璟還養在宮裡，楊妙提出過收養程元璟，皇帝不允。可能是皇帝的警戒惹惱了楊家，沒過多久，程元璟突染時疾，被送到清玄觀養病，然後清玄觀發山洪，太子並觀上幾百口人，盡數失蹤。

五歲那年，程元璟九死一生，被親衛護送著從清玄觀裡逃出來。他眼睜睜看著親衛一個個死去，最後連他自己也不堪重負，墜河流中。楊甫毀了上遊的堤壩，那幾天連著下暴雨，山間洪水當真極大。因為水流無法控製，程元璟墜河後，楊甫也很快失去程元璟的蹤跡，程元璟僥倖逃得一命。之後他姓埋名，先是藏在被流放的小薛氏家中，後來又以外室子的名義回到京城，終究還是艱難又百折不撓地，活了下來。

程元璟一直知道自己要麵對的是什麼樣局麵。他的父親李桓弱寬厚，才能平平，多年來隻能艱難地維持著假象，自欺欺人。鍾氏還是皇後的時候李桓保不住妻子，程元璟還是太子的時候李桓保不住兒子，現在，程元璟連太子份都失去了，他要想抗衡龐然大楊家，談何容易。

楊家把持朝堂二十多年，其盤錯節遠非外人能想象，如果沒有楊甫的首肯，外麵無論發生什麼事都傳不到李桓跟前。程元璟如果留在宮裡，也一樣是被人縱的命，楊家想讓他看到什麼，他才能看到什麼。既如此，程元璟鋌而走險，以臣子的份在基層慢慢歷練，去看真實的民間，也去看看真實的場。

他以為，自己總能有兩三年的時間，至讓他清楚楊家勢力的邊界在哪裡。

可惜，現在看來，他連三年都沒有了。

既然楊家打算撕破臉皮，劍指東宮，程元璟也不能再慢慢歷練了。他之後的許多計劃都要重新安排，想來程元璟這個人，也快到了要「病逝」的時候。

程元璟轉瞬間便做好了定奪，他一樣樣吩咐下去，屬下聽到，次第應諾。

他們正在商議事，門口突然傳來布穀鳥的聲音。這是約定好的訊號，程元璟立刻止住聲音，劉義幾人也綳起臉，手臂不由按向側。

布穀聲便是有不速之客打擾，這麼巧的時機，來人會是誰？院子裡的腳步聲很快走近，偽裝程家小廝的侍衛特意抬高聲音提醒裡麵：「九爺，有人來了。」

劉義等人手臂上的青筋已經暴起，程元璟倒很鎮定，從容問：「是誰？」

「大姑娘邊的丫鬟。」

劉義幾人大出所料，程家大小姐過來幹什麼？不過既然是，那便沒有威脅了，劉義的手臂又不聲放回原位。

手下們都放鬆警惕，程元璟的神卻冷下來。剛才即便聽到楊甫有意篡太子之位，程元璟表都沒有變化，然而現在僅是聽到程瑜瑾派人來，他的臉就沉肅下來。

程瑜瑾投機重利又擅長討好，若是傳達好事，必然是本人親自來，隻有送壞訊息的時候，才會讓別人代勞。程瑜瑾突然派自己邊的大丫鬟來找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程元璟臉冷峻，道：「傳。」

劉義一聽皺眉，連忙勸說：「殿下，大計未，前路艱險，我們已經沒有多時間了。殿下不久後就要離開程家，這個節骨眼上，實在不宜和程家有過多牽連。」

「我知道。」程元璟當然明白這個道理，可是，萬一程瑜瑾真有什麼事呢？

那麼好強的一個人，竟然不得不派丫鬟來請他，多半是實在沒辦法了吧。

程元璟說：「傳進來。」

劉義還想再勸，可是程元璟已經站起來，臉冷淡威儀。劉義見狀，隻能嘆了口氣，將話咽回肚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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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程瑜瑾坐在壽安堂，左等右等都不見慶福郡主的影，心已經漸漸冷下去了。

壽安堂距離慶福郡主的院子不過一盞茶的路，杜若是個穩重的子，絕不會在路上耽擱。現在人還沒來，基本說明，慶福郡主不會來了吧。

阮氏的追問越來越，程瑜瑾知道，裝傻充愣已經撐不了多時間了。程瑜瑾說不出自己是什麼心，片刻後，自嘲一笑。

僅僅是麵說句話，慶福郡主都不願意。

也是，程瑜瑾和慶福郡主擔著母的名，可是實際上程瑜瑾是慶福的什麼人呢？人家有自己的兒子，所有的財產和力，自然都要留給自己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