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國公府有好大一片荷花池, 今日徐瑛的賞荷宴就擺在了池畔的水榭中。
阿漁坐在一側人靠上,看著其他貴們說說笑笑,有點心不在焉。
雖然今日並非休沐, 但也許徐潛有什麼事留在家裡也不一定。
“阿漁, 你這耳環真別致,在哪家鋪子買的啊?”有位喬姑娘忽然注意到了阿漁的打扮,坐過來,好奇地問道。
這麼一說, 大家都朝阿漁看了過來。
出於矜持考慮, 阿漁今日穿的並不出挑, 上麵是件白底對襟褙子, 底下一襲荷碧的長, 如此素淡,離得遠點都看不出荷花池旁還坐著這個小姑娘。但想到可能會遇見徐潛, 早上梳妝時阿漁特意在首飾上花了點小心思。
譬如的耳墜,赤金的大吊環下方掛著個小吊環,小吊環上直接掛了兩片翡翠雕刻的葉子, 下麵再分別用長短不同的三條金鏈墜了三朵珍珠小花, 清新別致,當左右顧盼或是走起路來,三朵小花彷彿隨風而, 不經意就吸引了旁人的視線。
喬姑娘真的很喜歡這對兒耳環。
阿漁笑道“這是去年生辰我大哥送我的,喬姐姐若喜歡, 回家我去問問大哥,下次見麵時再告訴你。”
喬姑娘羨慕道“你大哥真會挑首飾, 我哥哥以前也喜歡送我首飾,可他的眼太爛了, 後來我就讓他送別的,再也不許他送首飾了。”
阿漁本來就喜歡自家大哥曹煉,如今聽說別人家的哥哥各有缺點,頓時越發慶幸自己能與大哥重新相了。
“阿漁,你大哥都二十一歲了吧,怎麼還沒娶妻?”既然聊到了曹煉,諸位待嫁們便集中討論起曹煉來。
阿漁心中一沉。
上輩子與父親、大哥關係疏遠,從未主打聽過父兄的事,還是有次出門做客,聽別人提及了大哥的事。那些人說,大哥去一位袁姓同僚家做客,醉酒之後調戲了同僚家守門寡的弟媳,那弟媳不堪辱懸梁自盡了,同僚礙於曹家的權勢才沒有報,隻帶著父母妻兒遠走他鄉。
自那以後,大哥的名聲徹底壞了,高門族之家都不屑將兒許配給大哥,小門小戶的,父親與大哥可能沒看上吧,總之,直到父兄戰死沙場,大哥都沒有娶妻。
阿漁記得,此事就發生在今年年底家家都忙著宴請的時候。
憑這輩子阿漁對大哥的瞭解,覺得大哥清醒之時應該不會做出那種事,但男人喝醉酒後確實容易舉止失常。
前世大哥在袁家究竟發了什麼已經無從得知,但這輩子,阿漁已經想到應對之策了。
“他沉迷軍務,還沒娶妻之念呢,不過我爹我娘都著急了,這兩年肯定要幫大哥張羅的。”下心底的,阿漁視線一掃,打趣周圍的貴們“怎麼樣,我大哥這麼好,你們誰用我幫忙牽線嗎?”
貴們臉紅的臉紅,嗔的嗔,話題一下子就轉移到婚嫁之事上。
已經定親的徐瑛免不得被揶揄了一番。
歡聲笑語的,徐老太君派鬆鶴堂的小丫鬟來了,對阿漁道“四姑娘,老太君打牌輸錢了,說您運氣最好,請您過去給助陣呢。”
阿漁訝然。
徐瑛笑道“自從那年你贏了五表叔的飛絮,祖母就一直都把你當小福星了,快去吧,贏錢了記得請我們吃茶。”
阿漁哭笑不得地同貴們道別,與寶蟬跟著鬆鶴堂的小丫鬟走了。
到了鬆鶴堂,阿漁又被領去了後麵的小花園。
拐過一叢叢花樹,阿漁終於見到了徐老太君,隻是徐老太君對麵,還坐著一個麵容冷峻的男人。
阿漁腳步一頓,呆呆地著徐潛。
不是說老太君打牌輸錢了嗎,怎麼不見國公府諸位夫人,隻有徐潛在陪老太君下棋?
小姑娘站在路旁目瞪口呆,瞧著委實不似歡喜見他之意,徐潛垂眸,隻等母親過來,屆時一次說個清楚。
“阿漁快過來,你五表叔總是贏我,你來幫我轉轉運。”徐老太君慈地喚道。
說著,老人家還俏皮地眨了下眼睛。
阿漁猛地反應過來,徐老太君故意要安排與徐潛見麵的!
無暇去猜測更多的,阿漁微微低頭,小步走到了徐老太君旁。
三人坐在涼亭中,亭外除了芳嬤嬤,便隻有阿漁帶來的寶蟬了,周圍十分的清幽。
阿漁心如小鹿撞,麵上卻乖巧地很,杏眸隻瞧徐老太君麵前的棋子。
徐老太君瞅瞅準兒媳婦怯的樣子,朝對麵的兒子遞了個幾個眼神傻小子,你還擔心阿漁不喜歡你?
徐潛卻認為阿漁本怯弱,眼下的反應與平時並無區別。
一陣無言後,徐老太君忽然對阿漁道“坐了半天腰都酸了,我去走兩圈,阿漁陪你五表叔下一盤吧。”
已經看穿老太君意圖的阿漁隻能紅著臉點頭。
徐老太君笑容滿麵地功退了。
阿漁坐到了徐潛對麵,張無措,見徐潛落了一子,要繼續這盤,便也了一顆白子,慌地判定下當前的局勢,然後不太確定地將白子放在了一個位置。哎,早知道徐潛真的要下棋,剛剛該認真旁觀的,而不是滿腦胡思想。
“婚事,你知道了吧?”
正抓時間審視棋局,對麵突然傳來了男人刻意低的聲音。
阿漁終於忍不住,抬頭看去,然後就看到一張威嚴凜然彷彿在審問犯人的臉龐。
阿漁從未見過徐潛這麼冷的樣子。
這,這是他不喜歡的意思嗎?
隻是眨眼的瞬間,手腳做不出什麼事,心裡卻能百轉千回。
阿漁怦怦跳的心就在與徐潛對視的頃刻間撲通沉了下去,桃花似的小臉也變得蒼白,未婚夫意味不明,阿漁抿低頭,艱難道“嗯,我娘對我說了。”
徐潛見這樣,還有有什麼需要問的?
他看向棋盤,沉聲道“這門婚事純屬差錯,我對你全無他想,老太君誤會了纔去侯府提親……”
才說到一半,對麵忽的傳來“啪嗒”一聲,徐潛抬眸,驚見正慌忙抬手抹去棋盤上的水,同時還試圖扭頭掩飾。
徐潛愣住了。
不是不願意嗎,那聽他這樣說,該高興纔是,為何要哭?
阿漁能不哭嗎,明明是他先在上輩子對好的,這輩子念著他的意厚來找他,明明都定了婚了,現在徐潛卻說什麼婚事乃誤會一場,他對本沒有任何非分之想。
想到前一刻阿漁還在期待他會說什麼甜言語,轉眼間就被他迎頭潑下一桶冷水,阿漁既難過又無地自容。
“我知道了,是我配不上您,我,我會請父親做主退婚的。”憋著淚,勉強說完這句,阿漁再也待不下去了,捂著匆匆起,小跑著跑出了涼亭。
亭外正默默賞景的寶蟬驚呆了,姑娘下棋,閑賞花,纔多久的功夫,姑娘怎麼就哭了?
茫然地看向涼亭裡疑似欺負了姑孃的男人。
徐潛已經反應過來了,攥手中的棋子迅速去追傷心離去的小姑娘。
寶蟬徹底忘了行。
阿漁弱的,沒跑出多遠就被徐潛攔住了,高高大大的男人擋在麵前,就像一堵墻。
阿漁有多喜歡他,現在就有多怨他,低著頭要繞過去。
至於臉上的淚,左右都被他看見了,阿漁也不想再掩飾。
“你願意嫁我?”徐潛再次攔住,盯著泉水般的杏眼問。
阿漁搖頭,懶得說話了,隻試圖往前走。
徐潛挪了兩步,重新堵在麵前。
阿漁生氣了,揚起小臉怒目而視“我都同意解除婚約了,你還想怎麼樣?”
雖然憤怒,但在看到那張臉的瞬間,阿漁的淚更多了,真是哭了淚人。
徐潛這才意識到,以前的哭充其量隻算得細雨。
他立即澄清道“不是我要解除婚約,而是,我以為你會不願嫁我。”
阿漁淚珠子一頓,他在說什麼?
小姑孃的淚說來就來,說停還能馬上停,如同妙的機關,徐潛愣了愣,才對著小姑娘委屈又可的模樣繼續道“我,我與你並不悉,我以為你礙於父母之命才答應的這門婚事。”
阿漁剛想否認,但忽然記起來,是徐潛的態度傷了的心。
偏過頭,自嘲地道“我怎麼想有關係嗎,你心裡沒我,是老太君誤會了,既然如此,那就退婚吧。”
從始至終,都是沉迷於上輩子那個徐潛的好而遲遲走不出來,一廂願地認為這個徐潛便是那個徐潛,但事實證明,想錯了,兩人本不是一個人。
“不用說了,你心裡沒我,我也不喜歡你,解除就解除吧。”抹抹眼睛,阿漁很有骨氣地道,說完又要走。
徐潛卻知道,說的全是氣話。
從後麵攥住的手腕,徐潛低聲問“果真心裡沒我,為何一聽我想退婚便哭淚人?果真心裡沒我,為何每次見到我都臉紅害?”
阿漁卻更生氣了,徐潛都看出喜歡他了還說他自己毫無他想,不想就不想,現在又手腳的是什麼意思?
“你到底想怎樣?”阿漁回頭,瞪著他道。
徐潛抿。
阿漁繼續掙紮,要甩開他的手。
徐潛便想到了那日馬廄中,地拉他手了。
其實,早就表現出來了,是他沒往那方麵猜。
“我想收回剛剛在棋桌前所說。”攥若無骨的小手,徐潛平靜道。
阿漁怔住。
徐潛這才鬆開,用待小輩的語氣對道“今日起,你我便是未婚夫妻,以後若有麻煩,可隨時來找尋我。”
阿漁……
寶蟬大夢初醒般追過來時,聽到的也是徐潛那句“未婚夫妻”的話。
瞪大了眼睛“姑娘,你們……”
徐潛回頭。
寶蟬一下子捂住了。
外人在場,徐潛不便多說,深深看阿漁一眼,頷首道“我先走了。”
阿漁完全喪失了回應的能力。
徐潛走出幾步,忽又退了回來,於是阿漁眼睜睜地看著徐潛從懷中出一方深的帕子,遞給道“臉吧。”
阿漁……
沒有接,雙頰卻火燒一般燙了起來。
徐潛見了,想到那些淚都是他惹出來的,他再次朝寶蟬看去。
寶蟬突然開了竅般猛地轉,還捂住眼睛。
非禮也無人旁觀,徐潛便抓住帕子,作生地在小姑娘的臉上沾了幾下。
阿漁做夢似的抬頭。
徐潛看著水汪汪的眼睛,心中一,低聲道“今日是我失言,以後不會了。”
不會再惹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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