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畢竟是老的辣。

楊端和知道像沈兵這樣的人才，一味暗中減功勞是藏不住的。

正所謂錐置於囊中又豈能無出頭之日？

也就是說王翦遲早會注意到沈兵，最終會把沈兵調走。

於是要留住沈兵就隻有一個選擇：楊婷。

若沈兵喜歡上楊婷亦或能為楊端和的乘龍快婿，便是王翦也不好將沈兵調去。

即便調了也不放心。

那可是楊端和的婿，而且還賊賊的。

到時王翦也怕沈兵暗中給他下套或是暗通報。

所以楊端和在錦囊中留下那「人計」三字時還嘆了聲：

「兒啊！」

「那沈兵此時雖隻是一介士，但假以時日必是人中俊傑。」

「為了楊家的基業，就委屈你了。」

是時楊婷當然領會了楊端和的意思。

看了看旁的柳絮和張眩，見二人沒發覺，便將竹籤上的字跡抹糊，同時下令：

「沈兵照常晉爵，但離間計依舊不可聲張！」

張眩和柳絮應了聲就退了出去。

楊婷不知道的是，柳絮在轉退出時忍不住眠笑了下。

不久，監史的聲就在砲師營中響起：

「砲師丙部工丞沈兵。」

「勸降趙軍兵士九人，晉爵簪裊。」

「勸降趙軍兵士一百一十三人及校尉雷檜，晉爵不更。」

「砲師丙部十一人以集論功皆晉爵一級！」

……

這一百一十三另九人是沈兵當場勸降的人數，之後招降的應計雷檜的功勞。

按說這一百二十二人若單以人頭算都不知道可以晉陞多級了。

但正如之前所說，三級爵簪裊需九顆人頭晉級。

往後就不是以人頭論功而集論功了。

沈兵手下有十一人，功勞分到沈兵手裡就不過十幾顆首級。

若不是還勸降了雷檜這個校尉級人，便連四級爵「不更」都到不了。

由此也可知尋常百姓要晉爵「不更」有多難。

得敵甲首十五顆才三級爵，再帶兵連打幾場勝仗纔可能到四級。

這僅靠一人努力幾乎是不可能的，通常需要幾代努力並將爵位代代相傳。

其中還沒有犯錯沒有被削爵，這纔有機會到「不更」。

尋常百姓爵至「不更」基本已到頂。

若想升至五級爵「大夫」而進「高爵者籍」，便不是立下尋常功勞能做到的。

不過沈兵卻不在意這些。

他在監史宣讀完後便瞪大了眼睛，過了好一會兒才興的問：

「不更，我晉爵不更了！」

「那是不是說我可以不用服役了？」

「我可以回家了？」

……

循朝沈兵了手，說：

「稍安勿燥，稍安勿燥！」

還沒等沈兵問清楚，就見監史給沈兵遞上一卷竹簡：

「工丞，這是你的徵發令！」

沈兵接過一看，隻見上麵寫著：

「砲師工丞沈兵，南鄭峰瑤裡大男子，四級爵不更……征至河兵役，為期一年……」

沈兵目瞪口呆。

原來秦律雖然規定百姓爵至「不更」就可以免服「更役」，卻還有戰時視況臨時徵發。

循似乎早就預見到會這樣，就在一旁解釋道：

「此時是戰關鍵之時我軍又兵力不足。」

「何況你於軍中表現又如此優秀……」

「他們又如何肯在此時放你回去？」

聽著沈兵就明白了，他這下如果負傷或是平平庸庸，軍隊就不會留他在此浪費口糧了。

循拍了拍沈兵的肩膀勸道：

「既來之則安之。」

「這便是我們的命運。」

「你應該把這當家，明白嗎？」

沈兵點了點頭。

他明白循這話的用意。

若是總惦著自己的家鄉和親人，總想著回去見他們一麵。

那麼在軍隊就會是個痛苦的過程，甚至還有可能因此分心而戰死。

但如果接這個現實，以軍隊為家以戰友為親，那麼就更容易適應。

沈兵不是為了回家，也不是為了見親人。

或者說這時空的家和親人，他對它們甚至都沒概念。

他隻是不想在這個淋淋的戰場繼續呆下去。

然而現實卻將沈兵這個希擊得碎。

這時，陳隗隔著十餘步大聲道：

「砲師聽令，增援邯鄲！」

工匠們齊聲應了聲，馬上手整理裝備。

陳隗上前幾步，瞄了沈兵一眼，說道：

「校尉有令。」

「砲師工師循因傷留守，工師一職由沈兵接任！」

沈兵將目投向循：「師傅，這……」

循臉上出一微笑，點頭說道：

「為師箭傷在，的確不了路上奔波，留守也好！」

「工師由你繼任，為師甚欣！」

「替為師好好看著砲師，那是為師一生的心。」

……

循還沒說完就被兵士帶出了隊伍。

秦軍就是這麼現實，他們不會帶上累贅帶上負擔。

就算這個累贅和負擔曾經立過許多汗馬功勞，甚至傾注一生心。

「他們要帶師傅去哪？」沈兵問邊的蒼。

蒼回答：

「屬下不知。」

「或是去療傷營。」

「或是……」

沈兵轉頭問：「或是什麼？」

蒼遲疑了下就回答：

「或會被遣返回鄉編後軍！」

聽到這沈兵反倒放下心來。

秦軍所謂的後軍也就是老弱，他們是在後方從事生產的。

這對循而言或許是好事。

不過想想，這又哪裡會有什麼好事？

十幾歲起開始服兵役，若有幸能在戰場上活下來，老了便要回鄉勞作。

可以說一輩子都不得消停。

雖然這對這時代的人來說早就習以為常，但沈兵卻並非如此。

在周圍工匠紛紛作揖稱沈兵為工師時，沈兵心裡卻想著：

將來有一天，自己是否會像循一樣……

因為年老或負傷而被拖走？

被那些兵士像一個包袱一樣丟掉？

到時是否會像此時的循一樣無奈、無助以及悲涼？

不應該這樣。

這一刻沈兵突然想開了。

就像循說「既來之則安之」。

沈兵不應該逃避。

否則有一天，當沈兵到這況時也隻能任由他人擺布。

他應該麵對這個殘酷的世界，他應該把握自己的命運，他應該憑自己的實力在這裡紮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