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之上,便揪心的厲害,時不時問許清嘉:「小寶跟小貝……不會哭起來吧?」
許清嘉從來沒見過這般失魂落魄的小模樣,心還頗有幾分嫉妒,「就算你在,他們哪天不哭個一兩回的?」打架打輸了要哭,吃不到好吃的要哭,摔倒了著手兒向胡撒,也要裝哭,這倆小貨著呢。
胡閉著眼睛靠在他懷裡,沒過半個時辰,又唸叨:「也不知道小寶跟小貝吃了沒……」
許清嘉闔上書,在鼻尖上親昵的蹭了一下:「難道誰還敢著他們不?」
許小寶與武小貝都是口齒伶俐的孩子,告狀的技能無師自通,家裡除了胡與他敢著這倆小子,別人不敢怠慢他們。
胡略略放下點心。
本來此次郡守府之行也算得是自有了孩子之後難得的二人世界,縣令大人對此行抱了滿滿的期待,說不定在心愉快的況下還能得個閨,可是瞧著老婆神思不屬的模樣,他忽然之間不確定了起來。
韓南盛的夫人大約有四十齣頭年紀,看得出來年輕的時候很是秀,如今也還風韻猶存,況且出自世家,舉手投足之間種世家的優雅,待胡也十分客氣。
韓南盛帶著許清嘉夫婦前來拜見,等見過禮雙方寒喧過之後,韓南盛便帶著許清嘉回了前院,隻留下胡一人應對。
禮是進郡守府的時候就已經由管家帶著人從縣衙馬車上搬下來的,順便連禮單也呈了上去。韓南盛掌著一郡事務,況且雲南郡又極為特殊,不同於別的州郡,前來送禮的人也是絡繹不絕。韓夫人早見過許多貴重禮,許家夫婦的這份禮算不得最貴,卻也並不失禮。
哪怕韓南盛再三叮囑,拿通家之好的子侄來看待,韓夫人還是將許清嘉夫婦歸類為結上司以期運亨通的那類員裡去了。因此待胡雖然客氣,卻絕非親切。
家的通家之好可都是有份的。
韓夫人出自範盧氏,韓家也是累世宦,眼毒辣,胡一進來便瞧出的出門第定然不高,再委婉問起胡孃家,待聽得孃家兄長如今在行商,之前是屠家,心中更是不喜。說句不好聽的話,韓家門上的婆子都比這位屠家懂禮知進退。
韓夫人心中不喜,麵上便帶了些厭倦之,胡人也不傻,立時便明白了,略坐一坐算是圓了韓南盛熱相邀的麵子,便告辭而出。
引路的婆子帶著出了韓夫人的院子,往前院而去的時候,迎麵上了一名穿著桃花衫子的,邊跟著的兩名丫環各提著幾個盒子跟在後麵,目往胡麵上一掃,便帶了幾分笑意:「呀,原來是你!」
胡卻不記得幾時見過這,目便有些怔怔的。那朝著胡的肚子比劃了一下:「娘子與我初見,雖然大著肚子,可是手著實了得,我當時都嚇了老大一跳。」
經提醒,胡纔想起那次令汗的見麵,大著肚子當著這的麵兒扔過倆漢子,後來被許清嘉當場捉了個現形,回去嘮叨了足有半月之久,教訓委實慘痛。
縣令大人教育起來,出口章,唸的頭疼,還順便掃盲,胡有好些個語典故都是在被縣令大人教育的時候學到的。
有時候胡都在想,他哪裡是在教育,分明是在顯擺自己滿腹詩書,如果胡擺出側耳傾聽的拜眼神,他的聲音便會溫許多,若是表現頑劣一點不當一回事,縣令大人彼時的目便十分嚴厲,且教訓的時辰會加長。
好在自從結束了孕期,胡又恢復了手敏捷,又有倆惹禍的小豆丁在前麵頂著,縣令大人已經許久都不曾教訓過了。
引著出來的婆子向介紹了這的份,原來就是韓夫人生的嫡出小姐。
二人站在風口裡略微聊了兩句,韓娘子執意將送到了門口,早有僕人去前院通知了許清嘉,夫妻二人便坐著馬車回去了。
按照韓南盛的預想,自家夫人總會留飯,原也準備在前麵擺桌小宴召了幕僚與許清嘉好生喝一杯,哪知道還沒一個時辰,許娘子便告辭而去。他到後院的時候,正聽到韓小娘子跟韓夫人眉飛舞,正講著胡上次救的事蹟。
「那麼大的肚子,居然將個漢子從襟口上提了就扔出去了……我還從來沒瞧見過這麼神勇的婦人……」
韓夫人本就嫌棄胡出低微,聽得這話更是不喜:「一個屠家,力氣大些有什麼奇怪的?」旁邊的婆子介麵:「咱們灶上的林大娘也有一把子力氣,膀大腰圓背半扇豬不問題。」
韓小娘子頓時急了,「娘,那不一樣!」不一樣在哪兒,也說不清。
但廚下的林大娘膀大腰圓,聲如洪鐘,喝起灶上的丫頭媳婦子們,各個都如鼠竄。可是這位許娘子卻瞧著斯斯文文,人又生的秀,卻有別於一般兒家那種纖弱裊娜,目清正,總之……很合眼緣。
瞧見了韓南盛,韓小娘子立刻向他求助。
韓南盛聽了母倆的對話,哪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呢。
「還是嫣兒看人的眼好。」哄了兒下去,
韓夫人在旁聽了這話,冷冷一笑:「小孩子家懂什麼?」舉凡貴門子,都是心養護的,大家的氣派在那兒放著,哪裡是蓬門小戶裡教出來的子可比的。
「小孩子家不懂,卻知道人之恩便記在心裡的。家世門第都是虛的,為人心正才最要。你平日邊圍著的阿諛奉承之輩還嫌?平日裡每每嫌棄這些人有求於人,結的臉著實難看,今兒難得遇上個不結不奉承的,卻冷著臉往外趕。我還真當夫人高潔呢,原來也不肯帶眼識人!」
韓夫人被他這幾句話給氣的臉都漲紅了,「我倒不知道這位許大人是你哪門子的世侄,娶的又是個上不了檯麵的屠家,的尋了來讓我招待。我不過厭惡上市井氣,怎的就是不肯帶眼識人了?!」
韓南盛也沒想到許清嘉不肯與高結親,最後卻娶了個屠家。隻是這位許娘子他也見過了,不卑不,與許清嘉站在一竟然意外的合襯,倒真瞧不出是出自市井屠家。他想起許清嘉之父,此人當年頗有才名,也是耿介之輩,想來看人的眼不差,不然為何會給自己兒子訂個屠家為妻?
既然能進許家門,想來必有過人之,卻不可因出而看輕了。
韓南盛也不想因為許清嘉夫婦與自家夫人吵起來,他手頭大把事要做,哪有時間跟後院婦人糾纏。冷著臉拂袖而去,倒讓韓夫人生了半日悶氣。
許清嘉帶著胡離開了韓府,坐著馬車一路閑逛,到了熱鬧便讓老馬頭先回州驛,他帶著胡在街上閑逛。自從郡守府出來之後,胡便隻字未曾提過郡守夫人。許清嘉心中懊悔自己答應了帶著老婆來拜見郡守夫人,似乎這拜見……不太愉快。
等與胡在街市一鬥的攤子麵前下了兩把注,贏了五十錢,開心了,許清嘉才問及與郡守夫人的會麵。
胡著這五十錢腦袋在店鋪之間轉來轉去,尋找合適的消費場地,口裡隻淡淡吐出一句:「道不同,不相為謀。」
老婆向來讀書隻是應付差事,自己也說了隻要不是個睜眼瞎就行,書讀再多也不可能去考個狀元當,何必費那大勁,還不如強健呢。沒想到在這件事上卻吐出這麼一句文縐縐的話。
許清嘉將這句話細細回味幾遍,心中五味陳雜,一時說不出話來。
韓夫人出自世家名門,這是他早就知道的,阿卻出市井屠家,原本就是天上地下,隻不過是他自己心氣強,總想著有一天除了造福一方,還想封妻蔭子,讓阿也榮華。
隻是今日之事,隻要他在場一日,便不會絕。
——他原本,是一點也不想讓阿委屈的。
胡尋到一酸漿米線鋪子,歡呼一聲便拉著他的手進去了,點了兩碗酸漿米線,並兩個小菜吃了起來。天氣寒涼,熱熱的米線下肚,胃裡頓時暖洋洋的。胡吃了幾口,抬頭見許清嘉一臉複雜笑意瞧著,便知他肯定多想了,眨眨眼,握住了他垂在桌下的手,小聲嘀咕:「許大哥,難道將來等小寶當了,人家問起家世,他說我娘是屠家,難道小寶就要愧的辭回家不?」
許清嘉:……這是哪跟哪啊?
笑的很甜:「喜歡我的人,不用我討好都喜歡我。不喜歡我的人,總有不喜歡我的理由,出隻是其一。難道夫君當,要指著後院的人來刷政績不?」
許清嘉一下明白了的話。
的意思是,自己的出擺在那裡,自己沒有因為自己的出而自卑,定然也會教育的許小寶將來不會因為他孃的出而看輕自己,何況許清嘉,就更不應該了。
他們夫婦倆前來郡守府應酬韓夫人,也隻是走個過場,瞧在韓南盛重許清嘉的麵上。許清嘉既不會因為的出而厭惡,又從來沒想過要憑著走後院人的門路陞,也不存在必須要結韓夫人,仰他人鼻息而活的地步,不過一次不閤眼緣的會麵而已,何必放在心上。
枉許清嘉讀過許多書,這一刻卻覺得,哪怕阿識字不多,可是見事極明。他反握住胡的小手,語聲裡帶著不易察覺的纏綿之意:「阿,我定不會讓你失!」
胡指指米線:「還不快吃,都要涼了。」又小小聲飛快的補了一句:「許大哥,你從來就沒讓我失過。」
因為從來不曾期待過,可是這一路走來,收穫的遠遠超出了當初的預期,連自己都覺得自己算是滿載而歸了。
許清嘉隻覺溫暖而心,這句話,大約除了他娘,就再無人跟他說過了。
他一手在桌下握著阿的小手,一手去撈麵線吃,隻覺麵線細,湯底鮮,無出其右。
州乃是辦,接待的乃是各路員或者有份的人,又有韓南盛特意待下去,這次許清嘉來了之後便直接投宿到了州館。他們拜見完了韓夫人,本來如果韓夫人熱,也許會留飯,然後再應酬兩日纔回去。如今卻不必了,隻消明白打道回府即可。吃完了米線,夫妻倆便往州館而去。
對於明天下午或者晚上便能見到家裡的兩個闖禍,胡還是很高興的。一路之上又買了許多零零碎碎的東西,吃的用的玩的,全都是孩子品。如今手頭寬裕,卻仍舊不大上心收拾自己,這次來州府也是特意買了首飾,打扮的很是隆重,不過顯然韓夫人瞧不上眼,胡所好也從來不在容黛間,路過胭脂鋪子也隻是進去買了兩盒麵脂臉,胭脂卻是一樣沒買。
路過首飾鋪子的時候,許清嘉好說歹說才將拉進了鋪子,買了隻小金釵,仔細替在頭上,這才罷休。
太過張揚的也不喜歡。
等到夫妻二人到了州館,將東西放進房裡歸置了一番,正準備要了熱水洗漱,卻聽得隔壁房門砰的一聲響,然後便聽到一個男子的訓斥與子小聲啼哭。
「……你除了哭還會幹什麼?讓你去拜見夫人,說些好話兒,哄的開心了,但凡夫人在府君麵前說兩句好的,我年底的考評說不定也能換優。這點事兒你也辦不,我娶你何用?」
許清嘉與胡麵麵相窺。
那夫人哭哭啼啼小聲苦求:「夫君,我……我下次一定不在夫人麵前失禮,夫君別生氣了……」
因此際是元宵,前來向韓南盛拜年的員早在開年便來過了,哪怕想要結的也早將禮送到了郡守府,回自己地盤上去了,今日州客人極,許多客房都空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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