櫟如故賣了個關子，尾音拖得老長，「我是正經老百姓，造反這種事，我可不敢。」

話題一扯，就徹底歪了。

櫟如故詭辯的能力實在不堪，但或許是因為剛巧南宮舒青也不待見，竟沒反駁。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說得有點道理，那你便不用學了。」

「師父，您以後就是我親師父！」

南宮舒青瞥了一眼，冷笑「國策不用學了，別的不能落下。」

就知道。

不過比起國策這種乏味到分分鐘睡著的科目，學什麼櫟如故都覺得能接了。於是又有些期待，「師父，你們上國策的時候，徒兒要做些什麼啊？」

次日。

櫟如故站在了門外的一木樁上。

南宮舒青上在針對沒錯，但櫟如故自己也知道，能進行知書院純屬是僥倖，很大程度上是多年踩在前人背上學會的東西給的助力。

之所以在這一方麵比別人優秀，並不歸因於本，而是曾經比別人多了一份便利。

後來到了這裡，旁人應該有的知識儲備，是完全沒有的。說是琴棋書畫樣樣通，卻也隻是撿了現的。

想在這個時代肆意地活下去，靠吃老本肯定是不行的。去了的份，也該有保全自己的本事。

靠多年來爬滾打學會的經驗，對付一般的小混混還行，上稍微厲害一些的，就要吃虧了。

而想對付的人……

說多了都是淚。

能怎麼辦？夢想總還是要有的。

由師父帶領的課，書院裡頭稱為師授課，師父傳授的東西與一般的課堂不同，地方自然也不同。

比如他們眼下，就是在書院東北角的一間閣樓，坐北朝南、冬暖夏涼，據說也是南宮舒青的私人住所。

之一。

畢竟他的住所還多。

南宮舒青平日裡授課都是在閣樓的最底層，第二層則是他的私人場所，一推開窗就能看到南麵的覺淺湖和湖畔的竹林。

櫟如故說的那些木樁，就在湖畔，木樁的邊緣表麵有些泛白，邊緣部分的樹皮已有落，不知道這這裡立了多年了。

櫟如故甫一登上木樁，南宮舒青就派了人來，特意給在地麵上鋪滿了鐵定，名其曰督促不懶。

每一個木樁子都有人拳頭的直徑，不算細。想站立在這樣的木樁子上，並非難事，但想要保持平衡一直站在這樣的木樁子上……

那就有點要人命了。

沒到一個時辰，櫟如故就開始頭暈眼花。腳變得不是自己的了，四周的景緻也開始自旋轉，真是另有一番風味呢，苦中作樂地想。

霜竹閣就在離不遠的地方，南宮舒青一個側頭就能看到，櫟如故自然也看得到他們屋的景象，一時間又有些羨慕起屋子裡的人來。

裡邊點著炭盆，又有南宮舒青的催眠音耳，怎麼看怎麼是個睡覺的好地方，而卻隻能站在寒風中，竟然有種被罰站的錯覺。

其實南宮舒青的本意就是罰站，但櫟如故是不會承認的。

不要麵子的嗎？

腦子一放空，注意力未集中，櫟如故險些摔了下去，幸好右手及時抓住了另一木樁，才險險穩住了子，隻不過作有些奇怪罷了。

閉眼休息了兩秒，連忙又鬆了手，重新站得端正。

日頭高升，照在人上暖洋洋的，剛剛還凍得發抖的櫟如故沒一會兒又開始冒汗，時間變得分外難熬。

然，時候還早。

其實雖說南宮舒青這些日子以來一直針對自己，但也沒真做出什麼超越底線的事來。

櫟如故算是清出了他的脾，此人討厭自己或許是真的，但從他口中說出來的話語，多半都是過過癮唬唬人罷了。

在這一點上，他和自己還是有些相似之的。

櫟如故認命地俯頭看了一眼滿地鐵釘，又連忙轉移視線防止自己看花了眼栽下去。

如果不是因為那件事，沒準兒南宮舒青連罰都懶得罰的，至他不會翻出這麼多箱底的鐵釘出來，看著就怪滲人的。

此事說來話長——

距離櫟如故摔斷的日子已經有將近二十天了，看似時間長，但對於傷筋骨的人來說，本連個過渡期都不夠的，櫟如故的卻已經好全了。

哪怕柳神醫的葯藥效再好，這麼短的時間，連斷都能恢復，就是放在高科技時代也未必達得到。

柳神醫終於發現了不對勁，之前的自得一掃而，天天追著櫟如故跑，試驗了一回又一回，最後終於得出了個結論——

是櫟如故的質特殊，恢復能力極佳。

甚至連耐藥力都比別人強。

這可不就是天上掉下來的大寶藏嗎？拿來試藥最好！於是三天兩頭就來求著試藥，當然這是後話。

本來櫟如故的已經好全了這件事兒，南宮舒青是不知道的，三天兩頭登門拜訪的柳神醫卻出賣了。

「斷？這小子的早就好全啦！」

昨日還借斷逃了南宮舒青加練的櫟如故「老柳，你以後都別哭著喊著要我給你試藥！」

柳神醫莫名其妙地了鼻子，後知後覺地想自己是不是說錯話了，然而櫟如故已經不想再理他，隻得悻悻離開。

才出了一步，就被南宮華住，「神醫留步。」

然而神醫並沒有留步，他一邊走還一邊回頭看了他一眼，不過步子終究放緩了些許，「你讓老夫停下老夫就停下？那老夫豈不是很沒有麵子！

哦我想起來了，你就是小如故說的那個蠻橫無理且歹毒的王爺！不好意思，倘若你是小如故討厭的人，老夫更加不能和你說話了，小如故會生氣的！

哦已經生氣了，老夫得去哄哄，再會。」

柳神醫說完，腳下的步子瞬間加快，朝著櫟如故的方向火速趕去了，南宮華隻看到一個背影，以極快的速度遠離了自己。

「木樁？這不是小舒青年輕時候用的麼，在這兒杵了這麼些年，竟然還沒有腐爛啊。」柳神醫開啟沒話找話模式，「小如故你站在這兒幹嘛？你是在等誰麼？哦我看到小舒青在過來了，你們在這裡幽會麼？」

櫟如故本來有點兒賭氣，因為知道老柳屬於那一種在某一方麵特別突出，但在其他方方麵麵都糊裡糊塗的人。

他倒是不會真害自己，把斷已好的事給南宮舒青，也應該沒存什麼特別的心思。

隻是知道歸知道，還是有些氣的。

就如同柳神醫猜想的那樣，哄哄就能好。

但那是在他那一句「在這裡幽會」出口之前。

按說南宮舒青也是一等一的大人兒，櫟如故還記得自己對他的第一印象自帶仙氣。

現在看看，當初真是瞎了眼。

就算帶了非凡俗之氣，那南宮舒青上帶著的也絕對是鬼氣！那種惡鬼之氣！

惡鬼緩步走來，不知道櫟如故在心中已經批判了他千百遍，對著柳神醫微微俯首，道了一句「神醫」就算打完了招呼。

「欺師滅祖，罪無可恕。」然後他轉過頭，看向櫟如故。

「師父你這話不能說好嗎！我哪裡欺師滅祖了？我本連『祖』是誰都不知道，何來欺師滅祖？」櫟如故反駁，「最多也就是小小的欺騙了一下你。不，欺騙也不算，我隻是而不報！」

「剛剛不是還狡辯麼？」南宮舒青道。

櫟如故「……」

又被套路了。

「你想怎麼辦放馬過來，老子要是皺皺眉頭，老子就是你爺爺！」冷哼一聲，一句話說得鏗鏘有力，要是不仔細聽，尋常人沒準兒就被帶裡去了。

當然，得是尋常人。

櫟如故沒能功反套路南宮舒青，在對方強烈的譴責之下，灰溜溜地上了……木樁。

倒也不是妥協，而是聽到了柳老頭不經意間口而出的那句話——小舒青當年使用的木樁？

櫟如故其實沒見識過南宮舒青的水平，但是料想書院也不會派一個三腳貓來教他們。真有這樣的三腳貓，太子殿下和南宮華也不會前仆後繼了。

狗彥看著不靠譜的，但做起事來門兒，誰吃虧他也不會吃虧。

所以，之所以沒有和南宮舒青犟乖乖跑出來加練，和形單影隻又沒什麼底氣不敢造次，沒有半錢關係。

一切的一切，都隻是因為努力艱苦發向上，對！

無論出於什麼原因，櫟如故接下來幾日的課業算是定下了。因為「欺師」的罪名，南宮舒青特意給延長了時間，還鋪了鐵釘。

一晃眼就是五日。

比起第一天的腰痠背痛腳筋，櫟如故漸漸能夠接這種程度的訓練了。

纔怪！

有一回沒吃上早飯，頭暈眼花之際就差一點兒和地麵上的鐵釘來個親接。

而沒有破相的原因……

南宮舒青就沒在地上鋪鐵釘，隻是一些木釘而已，這些木釘並不鋒利，能破皮，但一般不會見。

眼下天氣漸冷，櫟如故上服裹得厚，連皮都沒有蹭破。不過渾青紫也免不了，這點疼痛還是忍得的，便拍了拍摔皺的袍，自己又爬了回去。

櫟如故原本就隻有一點格上的優勢，換了一子之後，更是連這一點兒優勢都沒有了，一切都得從頭拾起。

練武是個長久的活計，三五天雖然沒多大效果，但子輕便了許多。每天嚷嚷著已去了半條命打死也不幹了，第二天起來的時候，比自己誠實。

不知不覺，就冬了。

櫟如故來時沒帶夠服，進了書院之後又落到了南宮舒青手裡，至今都沒尋個空當溜出去，就算天氣轉冷，也隻能將秋一層一層往上裹。

「阿嚏——」櫟如故打了個噴嚏，仰頭看著愈發沉的天。風愈來愈大，看這樣子，恐怕是要下雨了。

想法甫一出來，就有冰涼的水珠落到上，卻不是雨，而是雪。雪花落到溫熱的上，瞬間化了水，黏膩無比。

南宮彥青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分了心，且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總有些時候靜不下心來，心思就落到了別，視線也挪了地方。

聲音乍停，南宮舒青走向他，擋住了他的視線。

「四哥，下雪了。」南宮彥青道。

「甚好，我最喜歡雪。」南宮舒青說著，卻彷彿沒聽明白南宮彥青的話似的，腳下像是生了釘。

進了書院選了師父，本該以師徒相稱，然他們幾個人當中，一個是南宮舒青的弟弟，一個是他的叔叔，若是以師徒相稱，更加了輩分，二人索按從前的稱呼來。

南宮華是直呼其名，南宮彥青喚他四哥。

不知是不是因為這個，南宮華也頻頻被南宮舒青針對，但他似乎並不在意。

「阿舒，你們兩個不要再打啞謎了，本王聽著累。」

南宮舒青聞言一怔，很快反應過來，「我確實是喜歡雪。」

然後沒了下文。

「練功也將就循序漸進，相信這個道理四哥比我理解得徹。」南宮彥青又道。

「是柳神醫的小心肝小寶貝，一點損傷對來說算得了什麼？對旁人來說是給事兒，對來說，沒準夜裡頭就已好全了，你那個心做什麼？」

「讓進來吧。」南宮彥青直視前方，麵無表。

「不行。」南宮舒青仍然拒絕。

他簡短，南宮彥青的回答更加簡短，隻兩個字，否決了他。

南宮彥青蹙眉，睨了他一眼，猶豫了兩息猛然起了。

南宮舒青手裡的竹簡就摁到了他肩上，笑中帶著涼意，「阿彥長大了，脾氣也越來越沖了。從前我說什麼，你便做什麼，怎麼三五年一過，阿彥就全忘了？」

「四哥也想給本宮安一個欺師滅祖的罪名？」

再次用上了本宮二字，已然是極不悅，「四哥幫襯本宮的那些日子，本宮通通記得。本宮不會為難四哥，倘若你今日真的要攔，本宮不會與你作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