櫟如故能夠等得，他卻已經等不了了。

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的道理，想來櫟如故還沒能理解徹。有的人對他再怎樣寬容，都不會換來一個好的結果。先前放過了楊棟天那麼多次，對方卻何曾想過放過？

非但如此，還變本加厲。

倒是這個周亮，麵子上的功夫做得比楊棟天好多了，可惜也是一路貨。

手起刀落，在周亮難以置信的眼神中，南宮彥青拭了被弄髒的砍刀，隨手將它從後山上丟了下去。

翌日。

「啊……」年雙目圓睜，不敢置信地看著房間裡的景象。他呼吸加速，眼神驚恐，「來、來人啊！快來人啊！死、死人了！」

早在他喊著來人之前，聽到他那一聲喊的人已經陸陸續續向他圍了過來。

聽到死了人，或驚恐、或好奇、或幸災樂禍。

死了人，死的人是一貫喜歡欺人的楊棟天和周亮，他們又怎麼會不高興？

早在年過來之前，眾人就已經私下裡揣測出了好幾種可能，聽到死人的那一剎那，許多人的第一反應竟然不是害怕，而是暢快。

自作自。

倘若換了別人，他們或許還會存有一憐憫之心，但如果死去的人是楊棟天和周亮……開玩笑，沒有歡天喜地地慶祝，就已經很給他們麵子了好嗎！

不過高興之餘，眾人又有些好奇，究竟是哪位活菩薩幫著解決了這兩個大麻煩呢？

菩薩彥此時被南宮舒青去了。

垂著頭，一副認錯的模樣，「四哥想說什麼？」

南宮舒青嘆了一口氣，「沒事就不能你過來敘敘舊？」

不是不能，而是南宮彥青不信。他沉默了幾息，道「四哥是為了楊棟天的事麼？」

南宮舒青品了一口茶，並未開口，等著看南宮彥青還能說出什麼。

人已經死了，但他到底不是個吃素的，不至於連這樣一件小事都不下去。

人是南宮彥青殺的，他一早就猜到了。最親近的弟弟給自己找的麻煩，南宮舒青除了幫著理，難道還有別的辦法麼？

既然事已經了定局，他還不至於因為這個責難南宮彥青。

「哦？你也聽說了這件事？」南宮舒青道，「難不你對此事也有看法？」

南宮彥青愣了愣，才明白南宮舒青的意思，頓時又有些慚愧，道「他們是怎麼死的？」

南宮舒青笑了笑，「都是一刀斃命，刀是砍刀，從傷口來看，那刀有些許彎曲的弧度，手的想必不是我們雲夏的人。阿彥以為呢？」

「大約是胡虜人吧。」南宮彥青道，「四哥應該也聽說了這個訊息吧？就在前些日子，胡虜人不知道通過什麼途徑，直接越過邊關闖了咱們渝丘，專門撿著有漂亮姑孃的人家下手，鬧得人心惶惶的。

他們甚至佔山為王，看到漂亮的姑娘就擄回山上，沒過幾天慘不忍睹的就送回了人家裡。」

南宮舒青的意思很明白，他暫時還不想和楊員外等人鬧掰。想要維持明麵上的關係，楊棟天和周亮的死就必須有一個恰當的理由。

而他找的這一個理由，恰巧是南宮彥青手的那天晚上就考慮好的。

如今南宮舒青順勢問了出來，南宮彥青便將自己的打算詳細說了。

他比南宮舒青的顧慮得多，要不是為了給南宮舒青一個代，其實全不用這麼費事的。

倘若擔心楊父周父知曉了這裡的事過來找麻煩，他也隻消將潛在的危險也消除掉，不是嗎？又何須找這樣一個藉口。

兩人心照不宣，南宮彥青的話音剛落，南宮舒青就接道「不錯，這訊息瞞得了百姓，卻瞞不過我們。前兩天傅景知過來借馬的時候，我便看出了些苗頭。原本以為還要過些日子的，沒想到來得這樣快。」

「遲早要解決的。」南宮彥青道，「他們選擇這個時候過來，也未嘗不是一件壞事。這不，剛好替本宮背鍋。」

「也就你這時候還有心思開玩笑。」

兩人又說了幾句別的，南宮彥青就離開了。他的手，自然也得由他來負責善後。

這兩條命雖然不是什麼大事，但不管是楊員外還是隔壁縣的周縣令，離他們行知書院都不遠，想必訊息傳出去也是極快的。

與其等著人上門來鬧事，不如早一些與他們說個清楚明白。

楊棟天和周亮被殺一事，親眼所見的人並不算，但這件事很快被了下去，隻是在眾人看不到的地方，依然有許多人背地裡議論。

有知道一些的，就不小心將此事了出去。

「胡虜人？你開玩笑的吧？」那人的話音剛落，就有人開口反駁，「誰不知道胡虜那地方離我們渝丘隔了好幾個縣，他們就是攻打雲夏，也不可能這麼快就打到渝丘來。再說了，胡虜人就算是殘暴不仁，他好端端的為什麼要跑到咱們行知書院來？又為什麼不對那麼多人下手，偏偏挑選了他們兩個？」

說起來確實有些奇怪，眾人也想不明白，但仵作驗過，兩人上的刀傷確實是胡虜人的刀沒錯。

有道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因為全不在意楊棟天和周亮的命，即便是他們出了事，即便知道此事疑點重重，依然有人順著南宮彥青的說法「誰知道他們是不是得罪了胡虜人了？你去管這個做什麼，周揚兩個仗著家裡的勢力，平時沒欺咱們。不過是小小的一個縣令，卻要擺皇帝的譜，沒準兒他們兩個出去的時候，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呢。

誰曾想挑到的不是骨頭，而是個氣的，直接殺到書院裡頭要了他們命。」

這個說法也隻算是勉強合理，但眾人可不管它是不是合理，隻當作了茶餘飯後的笑談。

櫟如故知道此事的時候，已經很遲了。

書院裡頭都已經傳開了，這個訊息才姍姍傳到了霜竹閣，彼時他們幾個正在上課。忽然有人急匆匆地過來與南宮舒青耳語了幾句，便見南宮舒青麵微變。

接著，就將南宮彥青上了樓。

櫟如故那時就有種奇怪的預，總覺得此事多半與自己有關，於是在那通報的小廝離開之前將人住，想要從他口中獲得什麼訊息。

小廝猶豫了許久，才了一些「死人了。」

隻是短短的三個字，沒有任何修飾，沒有說死了誰，那人是男是，也沒有說人是什麼時候死的，又是因何而死，櫟如故卻覺得腦中忽然有什麼炸響似的，霎時間心中的念頭隻剩下了一個。

良久，才謝過了那小廝，用難以言喻的目著閣樓的樓梯，南宮舒青走之前佈置下的課業，已被忘了完全。

小廝的話或多或也影響了其他人，但大多隻是豎起耳朵聽了一句，挑挑眉，便又投到自己的世界中，唯有櫟如故心緒雜。

是一種很奇怪的覺，說不出是喜是悲是好是壞。

看著那並不算長的階梯，有一種闖上去的衝，卻什麼也沒有做，支著腦袋百無聊賴地在紙上畫著圈，心緒已經不知道飄去了哪裡。

回過神的時候，是因為的手忽然被人抓住。

「太子殿下。」櫟如故低聲了一句，發現抓住的人正是南宮彥青，「是有什麼話想說？」

南宮彥青搖了搖頭，掀了擺坐在了邊，「沒有，本想你挪個位置。」

「哦。」櫟如故後知後覺地應了一聲，往邊上挪了挪，「屋子裡又不是沒有其他位置，那邊、那邊，分明還有兩個空位，太子殿下隨便選一不就好了？」

話是這麼說，讓位的作卻是很快的。

南宮彥青帶笑道「本宮就想坐這裡。又或者說……本宮想坐在阿言的邊。」

櫟如故「哦……」

「阿言心不佳？」南宮彥青見沒打採的，不由得問道。

「也不是。」櫟如故回道「不是心不好，是有些迷茫。不知前路崎嶇與否，不知我是否會被外乾擾，不知乾擾之好壞，不知我能否順利前行且永葆初心。」

櫟如故難得與他說的心事，南宮彥青有種寵若驚的覺。正想與談兩句人生，忽聞南宮舒青從閣樓之上緩緩走下的細微腳步聲，伴隨著一聲輕咳「我吩咐的事，你們都做完了麼？」

他的目停留在櫟如故換過之後的位置上，在櫟如故看來，南宮舒青就是一直盯著自己。與他說的話結合起來，彷彿這話就是針對著來說的。

坦白說……還真沒有。

那些晦難懂的書籍，櫟如故原本就一點興趣都無，平素就算是南宮舒青守在前麵，也未必願意翻上一翻。如今南宮舒青不在的這一段時間，就更加不可能自覺主了。

於是垂著頭，假裝對南宮舒青的話毫無所覺，有一眼沒一眼地看著那書籍，卻連書上寫了什麼字都沒腦。

這般敷衍作態，偏偏南宮舒青也不在意，隻出一個淡淡微笑，便將話題扯開，此事就算翻篇。

腦中思緒萬千，加之原本就是自己全無興趣的容，櫟如故隻將南宮舒青的聲音當了背景音樂，昏昏睡。

原還是想掙紮的，強撐著睜眼，沒一會兒又耷拉下來，終於不堪睏倦趴倒在了桌子上。

南宮舒青慣不太管的。

有的時候對嚴厲到了令人髮指的地步，但論起這種之乎者也的課堂，從來不細究在做什麼。

方纔口而出的那一句話，就已經十分奇怪了。不過他也就隨口說了那麼一句，櫟如故沒有搭理，南宮舒青也沒有繼續找茬。便想著，沒準隻是的錯覺，南宮舒青那一句話的目的本不在。

櫟如故心裡頭藏了事，睡覺也沒睡好。沒過幾分鐘就莫名驚醒一次，抬頭髮現南宮舒青還在繼續，又趴了回去。

直至翻來覆去都找不到一個舒服的姿勢時，才勉強捱到了飯點。

幾乎是南宮舒青一合上書本，櫟如故就出了門，連一個招呼都不曾打。

其實猜到了死的人是誰，但就是因為猜到，所以更加迫不及待地想要去求證。其實也可以直接問南宮彥青，但開不了這個口。

急急忙忙往外趕的時候，南宮彥青跟了上來，「阿言不去用飯麼？這個方向與飯堂剛好相反。」

櫟如故停了下來，「殿下知道我想去幹什麼，所以才住我？」

南宮彥青的目的太明顯了。

他平日裡從來不自己一起用飯，不知是因為知道不會答應還是旁的什麼，連提都不曾提過，今日卻忽然住自己，簡直不要太明顯。

「阿言倘若有什麼想知道的，直接問本宮就可以了。」南宮彥青道，「多事之秋，阿言去趟那個渾水，很難確保不沾染汙泥呢。」

原是因為這個。

櫟如故確實不太瞭解發生了什麼，料想南宮彥青不會在這種事上騙他，便回過頭，「聽說飯堂最近出了新品，味道不錯，殿下要去試試嗎？」

南宮彥青沒回答，行給出了他的答案——櫟如故邀約，他又怎會拒絕。

去飯堂的路上，偶爾會到幾個人，但大多行匆匆，自然也不會注意到櫟如故和南宮彥青的對話。

「所以你的意思是……胡虜的人當真已經到了渝丘？」

也不怪櫟如故覺得驚訝，渝丘在中原，離邊疆還隔了好幾十座城，而從邊疆到這裡一路上的關卡一道接著一道，別說是胡虜人的小支軍隊，就是落單的人想渡過來都不是什麼易事。

因為這一點，就連傅景知也沒考慮過這樣的況，險些就讓那些胡虜人得手。幸而他發現得及時，調了渝丘所有富餘兵力去追，雖未將人逮住，至也能阻止他們繼續為非作歹。

談及胡虜之人，楊棟天和周亮的死就顯得微不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