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話題一扯開，步子不由得放緩了三分，走到飯堂的時候，話題還未結束。

「很棘手？」從南宮彥青的態度來看，不難推斷出這一點。倘若對方兵力弱容易被鎮，他也沒必要單獨和提起這些了。

果不其然，南宮彥青點了點頭，「他們人數不多，但個個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尋常人難以對付。」

「有多厲害？」

「十個你也打不過他們其中一個。」南宮彥青道。

那還真是厲害得有點傷人呢……

櫟如故很快就會到了事究竟有多傷人。

倒不是那幫胡虜人先了手，而是渝丘來了一批流民。數量之可觀，愁得傅景知頭都大了。

話說……

明月高懸之時，城門守衛是最早聽到聲音的，像是大型遷移的聲音，從遠的樹林中窸窸窣窣傳來。人數多，那聲音並不小，立刻就驚了大半的守衛，紛紛站上了牆頭。

樹林裡的人很快就出了廬山真麵目——那是一群衫襤褸的人，年紀小的或是年紀大的都有，男都有，但男子居多。

這些人風塵僕僕，神狀態都不大好，尤其是一些娃，麵蠟黃材幹瘦，像是已經了許久了。

流民聚集在城外，倒也沒有強行想要進城的意思，卻又不走，守在了城門口。

歷朝歷代流民都是很可怕的一群人，因為貧窮、因為飢、因為絕，他們往往能不顧一切，喪失理智和良知，僅僅隻是為了活下去，就能做出十惡不赦的事。

因而守衛們看到這些衫襤褸之人的第一反應不是同他們，而是麵微變，紛紛出擔憂之相。

他們暫且沒有鬧事，但無論如何，這些人堵在了城門口，那都不是個辦法。常都尉站了出來，對著城門口的眾人朗聲喊道「門口何人？」

有人抬頭看了一眼常都尉，又低了頭，也有人慾言又止，不知道說些什麼。他們是從其他縣城逃過來的，有的跋山涉水，已經離家很遠。

但即便如此，也不至於真的落到了流民的地步。因為出門之前，這些人大多都是帶了家的，之所以落得如此狼狽，實是因為他們人數太多，趕路又急，沒能顧及罷了。

因此，雖然看起來十分狼狽，但他們仍是良民，做不出強搶或是別的什麼越法的事。看到城樓上的常都尉大人，仍然是害怕的，自然不敢與他多說什麼。

常都尉又問了幾句，門口的人都隻是看了他幾眼，便垂下了頭做各自的事，他隻好繞了路跑下城樓，來到了城門之前。

門卻也不敢開的。

這一群人來得蹊蹺，最近風調雨順的，既沒有旱災澇害，也沒聽說哪裡流傳出什麼大的疫癥，按理來說不應該突然出現那麼多百姓纔是。

尤其是他觀們麵目，竟然沒有一個眼的，別說是渝丘縣，恐怕這些人本就不是他們平郡的人。

這種節骨眼上跑到他們這兒來，又守在城門口不知道要做什麼，常都尉大人其實擔心得很。

所謂事出反常必有妖，萬一這一群人是胡虜人假扮的呢？酒酸不是，萬一他們是被胡虜人威脅而來呢？抑或與他們勾結也是一樣，哪一個都需要十足的警惕心。

於是他隔著城門，採取迂迴政策「大家千裡迢迢趕來，是不是遇上了什麼麻煩？如果方便告訴我的話，我會和太守大人說明的。大家遠道而來，一定不隻是躲在我們平郡城門口那麼簡單，還請大家一定要配合我等，將發生的事告訴我們，等我們通報完後，一定會給大家一個滿意的答覆。」

常都尉的話卻沒能安大家的心。

忽然有人開始竊竊私語，因為隔了一扇厚重的門，常都尉隻能聽到外麵發出的幾個細碎音節，關於他們說了些什麼，卻完全聽不到的。

過了良久，外麵才傳來了一道聲音「等你們一層一層通報上去，胡虜人都趕到這裡了！咱們連自己的命都保不住，還有什麼好說的！」

居然真的與胡虜人有關。

常都尉蹙了眉，他們平郡最近也是深其擾，好幾個縣城都遭到了胡虜人的突襲。不過幸好幾個縣的首領反應迅速，聯合在了一起主出擊，他們這才消停了幾日。

要是這件事和胡虜人沾上了關係……那還真的有一點棘手。並且讓常都尉不太能夠理解的是，此刻是夜間，他看不太清楚城門外的況，但接著火焰，常都尉約能夠看到城門口黑的一片。

略估計，不會於五百人。

這是一個極為龐大的數字了！究竟胡虜人都幹了些什麼，才能引得這麼多人背井離鄉？

他雖然信了幾分外麵的人的話，但依然保持著一份警惕之心，沒有直接把城門開啟，而是繼續問道「大家不要慌張，如果大家需要幫助，我們平郡一定不會置之不理。但是在提供幫助之前，我們必須知道各位家中都發生了什麼事，又是因為什麼才會選擇來到這裡。」

或許是因為常都尉大人的話的確十分誠懇，他這話說完，就陸陸續續有人開口了。

「我家是宜東縣的，就在幾個月之前，忽然冒出來了一幫胡虜人。他們穿著打扮奇怪，手裡都拿著鋒利的砍刀。最開始的時候，我們都沒有注意這些，覺得那些人也就是穿得奇怪了點，說話語調兇了一點，直到一些人家中傳來有人失蹤的訊息，我們才漸漸發現了不對。

其實最開始的時候，我們連這些人是胡虜人都不知道，宜東本來就是個小地方，又遠又偏的，離一些小國也近的，平時就會有一些穿著奇怪的人過來。尤其是這兩年，這些人越來越多，他們過來，有時候會帶一些他們本土的產品來賣，有時候就隻是來我們街道上逛一逛。

一開始還覺得好奇，後來漸漸習慣了，也就沒太管著這件事了。所以那些胡虜人剛剛冒出來的時候，我們也沒當一回事，以為和之前都是一樣的，這些人隻是來易的而已，卻沒想到家家戶戶發生奇怪事的次數越來越多。」

失蹤的大多是人，年輕漂亮的那種，小娃也會丟，但是多事之秋，家家戶戶都把娃看管得牢，所以丟了娃的人家還沒有丟了人的多。

但也不僅僅隻是人，男人也有的，都是十六七歲的年，相貌好的更容易丟。

除了丟人，還丟東西。

好不容易攢了十幾年的老婆本丟了、鍋裡剛煨好的連著鍋一起丟了、門口掛著的臘腸臘魚玉米棒子等等，夜裡睡覺前瞧著它還掛在那裡，到了第二天早上就消失不見了。

一時間鬧得人心惶惶，大家每日擔驚怕的，怕丟財，更怕丟命。

後來又有人傳聞，在野外看到了人的，個個慘不忍睹，雖然除了他沒有人親眼看到，但這個訊息一出就被傳得滿城風雨。大家都怕死，何況是這樣可怖的死法。

想等著府鎮，可是等了許久也沒有什麼進展，反而丟了的人天天都有。別說子們，就連五大三的大老爺們，夜裡走路都害怕得，子們就更不必說了。

到後來，這些人更加囂張，他們不但要將人擄走，次日還會將那些被擄走的人上的服撕扯得稀爛掛在人家門前。

早上出門的時候，不仔細看還以為是一掛在了簷下。雖然不是，但是這效果和也差不多了——連裡都掛在了那裡，誰又能安自己人還沒事？

一時間，城中的人無論是白天還是黑夜都不敢單獨行，甚至到了夜裡，有人徹夜不敢眠。

有條件的紛紛捲了家中僅剩的財，連夜奔逃了。

常都尉瞭解下來，發現雖然大家的故事不盡相同，卻是大同小異。

不僅僅是宜東縣，一些其他的周邊縣城也已經淪陷。更有甚者，就連府都被人剿了，這訊息這才沒有傳出來。

常都尉沒從他們上找到一點破綻，覺得他們說的恐怕都是真的。沒想到外麵的況已經發展了這樣，不有些亡齒寒的意味在裡頭。

平郡如今也不太平，雖然還沒有出現大範圍死人的況，但並不是完全沒有，隻是被強行下了訊息而已。

誰知道他們平郡會不會為下一個宜東縣？

「你們上可有能證明份的簡書？」常都尉思忖過後，問道。

簡書是雲夏特有的一種證明百姓份的小銅牌，約莫小拇指一節的大小，上麵刻的東西很簡單，除了縣城名字外，剩下的就是一個編號。

沒有姓名，也沒有其他，沒法準確地證明一個人的份，但至能夠說明他們來自不同的郡縣。

照這些人的說法，他們分別來自十幾個不同的縣城，如果他們能夠拿得出當地的簡書，那麼他們的話就又添了幾分可信度。

常都尉的話一出口，眾人紛紛拿出了屬於自己的簡書，他接過一一查驗之後，就蹙了眉。

如果這些人說的都是真的，那這件事就真的十分棘手了。

也不知道那些胡虜人是怎麼辦到的，他們是怎麼悄無聲息地潛各個縣城的？要造那麼大的破壞力，這些胡虜人的數量不會。

短時間，那麼多人，是怎麼潛其他縣城而不被發現的？

這似乎是不可能的事。倒是有一種解釋說得通——他們早就潛了雲夏各，隻是一直按兵不，直到這一次才集出。

這也是為什麼像宜東縣這樣的小城，會忽然出現絡繹不絕的外邦人做易了——因為易本不是他們的目的，放鬆人的警惕，試圖打宜東縣部纔是他們想要的。

常都尉想了想，開啟了城門。

這些人雖然穿得有些邋遢，但大多是趕路導致的，他們不是流民。但要是不放他們進去，不給他們找一個好的出路，再過一陣子，他們沒準就會為流民了。

未雨綢繆要趁早，還是將人放進去的好。

「平郡暫時還算太平，大家如果沒有地方去的話，可以暫時住在平郡。」常都尉道。

眾人等的就是他這句話，魚貫似的往城裡湧。

平郡是雲夏最大的郡之一，了這一個城門，裡麵各個縣城還單獨設立了城門。但眾人人生地不，進了平郡之後，也沒有一定要去哪一的打算，紛紛決定先看看常都尉的打算。

沒一個縣城都有用來招待客人的驛館，平時空著也是空著，這些人就被安排住在了那裡。

常都尉派了一些士兵駐守在附近，說是為了保護眾人的安全。但究其真正目的，其實大家也都知道。

訊息一旦了出去，就很難再瞞了。

五百多人不是什麼小數目，雖然是大晚上發生的事，但依然驚了許多人。有的人知道一些眉目，有的人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無論如何，各種版本的流言都傳了出去。

南宮彥青的手下是慣能打聽訊息的，不用他吩咐，一有什麼重要的訊息，立刻就跑來告訴南宮彥青了。他知道了，也就代表著櫟如故也知道了。

不過流言傳播的速度也不慢，櫟如故得知這個訊息後不久，書院裡頭也傳得沸沸揚揚了。

此事說來實在有些詭異，眾人都十分擔憂。

不過……

相比較其他人的擔憂，櫟如故卻有些躍躍試。原因無他，大概是最近「閑」得太久了。

其實倒也不是「閑」，而是無趣。

雖然事實上櫟如故的每一天都過得十分充實，但日復一日的學習或者練功，對於這種天好的人來說實在是一種折磨。倒也不是靜不下心來，相反櫟如故是一個很容易靜下心的人，但靜下心學習和懷著愉悅之心學習，完全是兩回事。

要說以櫟如故的子，能乖乖待在行知書院那麼久，絕對是給足了南宮舒青麵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