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有片刻的怔神，又出了一副急切的模樣，或許想著那包子原本就是櫟如故的，才忍住了沒手去搶。

「要是以後還想說話，就別吃了。這些包子待會兒還給你，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得了櫟如故的允諾，男孩極小幅度地點了點頭，小聲地「嗯」了一聲，又忍不住開口「包、包子……不用給我了，他、他們會搶。」

「不會。」櫟如故道「你剛剛問我為什麼不走，因為我還沒離開，這些人就不敢衝過來。等會兒我也不會立即就走，但你要知道，我幫得了你這一次，往後卻都要靠你自己。」

方纔那幾個人衫襤褸的人，分明是這街上的乞丐。府施粥，給的是那些外城來的流民，卻沒有他們的那一份，這些人又豈會甘心？

就算是府放糧下來，憑什麼他們這些土生土長的平郡人都沒有，那些外地跑來的流民卻能一人分得那麼多？就因為他們會鬧事麼？

這些人雖然心中不服，卻也不敢真的和府較量，隻能明麵上吃著這個虧。

暗地裡卻想到了去搶。

卻從來沒有想過，他們這些人雖然稱不上膘壯，卻也個個麵紅潤，除了那一殘破的衫，又哪裡有需要別人幫忙的模樣。

他們若是搶到了還會再搶，而搶不到又被教訓……

料想他們事後也不會放過眼前的年。

迫於的力，這些人才一瘸一拐地走了，可櫟如故趕確定，一旦扭頭離開，那些剛剛才走的乞丐定會去而復返。就算是上了傷，對付起眼前的年來，仍是容易的。

正如年所說的，倘若隻是留下了包子，那些人必定會搶走。

所以，眼下還不能走。至要等到年將包子吃了。

但櫟如故沒有料到的是，年的嚨竟然了傷，聽他沙啞的聲音，恐怕連聲帶都傷到了。

蹙了眉，雖然同，但也知道自己再怎麼做也隻是治標不治本，隻能道「你嚨了傷，還是用些流食比較好。」

說著，櫟如故對梔青使了個眼神，後者立即會意，去一旁的街道買粥去了。

櫟如故又道「待會兒喝完了粥，我會看著你離開，你暫且不必擔心那些人。但是你一定一定要記住的是，再遇到這樣的況，沒有人可以幫助你，你隻能依靠自己，強大起來，纔不會被人欺淩，明白麼？」

而且因為今日的相助，這些人以後可能對他變本加厲。櫟如故深知這些人的心理，但看到年純粹的目，沒忍心開口。

年的年紀還小，櫟如故也不知道與他說這些究竟有沒有作用，但還是不厭其煩地與他講「而剛剛那樣的況，要是真的打不過，你就不能跑麼？韓信還能忍下之辱，有道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將東西給他們，留得一條命纔是最重要的。

畢竟人死了，可就什麼都沒有了。留得青山在，方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櫟如故隻讀過幾年書。

所以絞盡腦能想出來安年的，也就那麼幾句話了。

家裡的況原本是不允許的，但國家瞭解到的狀況，愣是聯絡了當地的學校，所有的學雜費用全免，還有上麵發下來的錢，支撐著和老婦度過了最艱難的那一段歲月。

其實到了那種地步，讀書與不讀書對來說沒什麼區別，當時也不知道怎麼想的，村長跑到家來的時候，一口就回絕了對方。

是村長一次一次跑來與老婦通，又對做思想工作，說什麼九年義務製教育必須得參加，被擾得不耐煩了才決定聽他一言。

除卻上學費用減免外，竟然還有補，這是何等好事？

老婦的一天不如一天，櫟如故雖然年紀小，卻也不忍心這樣勞，一聽說有補，當下就拍定了此事。

此刻回想起來，櫟如故還有些唏噓。

其實這世上的好人並不，比如當時的村長，並沒有因為的況嫌棄過分毫，明裡暗裡都幫襯了和老婦許多。隻不過因為那些骯髒的東西整日在眼前打轉，才讓有了一念之差。

櫟如故陷回憶良久，纔回過了神來，見梔青已經回來了，手裡端著一碗粥，而年則定定地看著。

其實也忍不住瞥了那粥好幾眼，卻一直忍著沒有手。

不由失笑，道「我梔青去買的，自然是給你的，你還怕我半途改了主意麼？」

梔青也跟著笑，「喏。我特意囑咐了攤主，不要燙的，就要溫的。現在溫度應該剛剛好，你試試？」

年這才接過粥，帶著一種珍惜而近乎虔誠的目將它喝完了。

「好了，你現在回答我，他們是不是用熱水燙你了？」櫟如故道。

男孩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不、不是他們。」

櫟如故覺得也是。

剛剛那幾個毆打他的人九九是乞丐，他們就是想，多半也沒有熱水。

櫟如故猶豫了下，問道「誰？」

男孩搖了搖頭，不願意說了。

「他們很厲害？」

又搖了搖頭。

「那就是份很高？」

「嗯。」男孩點了點頭，「不、很快就不疼了。」

雖然這位公子看著也是富貴人家出來的，他會可憐自己，但不太方便為自己出頭。

所以這話他自己先說了，也免得他心中不忍。

殊不知櫟如故聽了這話，卻是更加不知滋味了。掏出了葯，喚梔青拿來了水囊，取了葯混在了水中，遞給了那年。

年眨了眨眼，沒問那是什麼，接過就飲了下去。之時，一陣清涼的覺從間一直下到胃裡。

不多時，間的疼痛就減緩了許多，年驚奇地看了看那水囊，他明白眼前的子在那裡麵加的東西，也許價值千金。

擔心留著會被搶了去，年又是幾口，將那水囊中的水喝得一滴不剩。

葯是救急的良藥，外敷為佳，口服也可，就是藥效上會差了些。但櫟如故此時也顧不得許多了，僅有的一點兒都給了那年。

將手中包著包子的紙包遞給那年，櫟如故站起了，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道「三個月之後。倘若三個月之後你還活著，且願意跟我走，你就是我唯一的親人。」

「一定活、活著。」

櫟如故被他的話逗笑了，心總算好了些，「好了，東西收好，萬不要被人搶去了。若是不方便下嚥，便取些水泡了再吃，自己的嗓子，自己總要仔細著。」

給他的葯是從柳神醫哪裡搶來的，平時自個兒都捨不得用，今日卻莫名給了一個素未謀麵的年。

柳神醫的藥效自然是頂好的，若是櫟如故沒有估計錯的話，年此時應該已無大礙，即便不是流食，吃得緩慢一些，應該也不會有大的問題。

向梔青招了招手，率轉過了。等年走遠了，梔青才爬追了上去，「姑娘，帕子我已收回來了。」

櫟如故點了點頭。

方纔見那年吃得又快又急，便掏出了帕子遞給了他。但那帕子不是親繡的，又是一方素帕，便是丟了也沒什麼要。不過梔青能記著將它收回來，也是好的。

櫟如故最怕別離，因而早早轉過了。此刻見梔青回來，才又轉了回去，們要走的方向其實與那年是相同的。

轉的剎那，卻見數十丈之外，年似乎是應到了什麼，朝著櫟如故的方向看來了，對著粲然一笑。

他似乎什麼也沒有改變，卻又似乎變了許多。

櫟如故回以一笑，也不知他看不看得見，而後回到了閣樓之上。

人還是那些人，出了行知書院的半壁江山。

氣氛卻不是方纔的氣氛了，一個個推杯置盞，有人看到櫟如故回來了，便朗聲道「勾言，你怎麼才過來？好吃的好喝的都讓人搶完了！我和你說，今日可是懌王付賬，大夥兒所有的消費他都包了，還不趁此機會狠狠宰他一頓？」

那人說著，又往櫟如故這裡湊了湊，出一隻手掌來遮住自己的，在耳畔低聲道「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大好機會，可不得讓他出點。你來得正好，多點些酒菜，咱們今日不醉不歸！」

南宮舒青請客，自然是要放開了吃。

櫟如故經過剛才那一遭，雖然心還有些沉悶，但也不會拒絕友人相約，剛要答應，就見南宮彥青緩緩起，朝著這裡來了，「阿言怎麼去了這麼久？本宮可一直等著阿言呢。」

櫟如故說不出話來。

方纔還與櫟如故勾肩搭背的那個人，看到太子殿下來了，也識趣地躲去了一邊，得到了太子殿下投去的一個「很好，你安全了」的眼神。

櫟如故一看，旁邊幾桌吃得熱火朝天，唯有南宮彥青那一桌，滿桌酒菜幾乎未，不由得麵尷尬。

原本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經方纔那人一說，便瞭解了大概。原是流民一事危機解除，但他們來也來了，南宮舒青也不急著回去，便請了大夥兒一道用飯。

這一座名為臨風閣的八寶閣樓早被他包了下來。八層的樓閣，在平僅此一家，也就是南宮舒青才會這樣財大氣了，據說這裡的酒菜也是極貴的。

但說起味道……

臨風閣的酒菜也沒有多麼出名，但因為它獨特的地理優勢和雅緻的環境，卻是文人墨客經常相聚的地方。

旁人倒也罷了，南宮彥青和月江白他們，定然是看不上這裡的酒菜的。不過儘管如此，這一份心意還是心領了。

以至於櫟如故並未計較他方纔借地位之便威脅旁人的行為，一聲不吭就落座。

眾人這才筷，一時間倒也有點其樂融融的意思。

「接下來打算怎麼辦？」櫟如故道。

渝丘隻是平郡的一個小縣城，雖然離這兒也不遠，但沒有幾個時辰，是趕不到的。流民的事未引起多大的風波，也不知他們接下來隻要回去，還是留在這兒不走了。

要是留在這裡，是住宿的花銷應該也不小。

「按兵不。」南宮舒青道。

他知道的訊息比櫟如故多。胡虜人的大本營，可就在此地呢……

眼下雖然平息了流民的怒火，但他們一開始要對付的人，本就不是那幫流民。胡虜人，纔是他們自始至終的目標。

據說他們的大部隊眼下被傅景知上了西山，隻可惜西山之上有特殊陣法，一時還沒尋得破解之法。

不過南宮舒青也不是很擔心，畢竟西土地貧瘠，除了黃土和稀稀拉拉的樹木，上邊有的東西很有限。

胡虜人被上西山，必然撐不了多久，還是要下來的。

倒是那些還混跡在人群中的眼線纔是他們當今應該防備的。

南宮華握著酒杯的手微微一滯，道「如此，阿舒恐又要破費了。」

指的的客棧錢。

要知道這一次行知書院過來的，可有將近三千人。除去不在行知書院的，已是書院裡頭小半人馬了。

南宮舒青笑了笑，打量了他兩眼。他與他不同，沒有那麼多需要花錢的地方，並不差這點銀兩。卻開口道「榮王殿下若是有富餘的銀兩肯贊助，我樂意之至。」

南宮華哪裡是這個意思，他的銀子自己都不夠花，笑著打哈哈，這事兒也就過去了。

眾人後來才知，南宮舒青早早就安排好了，早年前就在此購置了幾地產。如今他們過來，吃的東西還需再議，住卻不必擔憂。

平日裡是租了出去的，自打冬，便遣散了那些住客了。

屋子不是一直空著的，冬到現在也不過半個多月的時間，因而裡麵還算乾淨。

眾人一起簡單收拾了下，便可以住人了。隻是到底還是不能與在行知書院比，屋子大小有限，一個屋子裡了幾十個人，人和人之間的距離幾乎為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