櫟如故的話其實是稍帶了些戾氣的，但傅景知對此似乎並不在意。

「不瞞勾兄，傅某近日新研究了一種小玩意，卻還不曾嘗試過它的效用。」傅景知的稱呼再次轉變，話是對著櫟如故在說，眼神卻在那些被抓住的胡虜人上打量。

一聽他說什麼「小玩意兒」，櫟如故就知道自己的預怕是了真，但不好打斷，便聽他說了下去。

「傅某祖上是學醫的，祖上與柳家也有些聯絡。這一點，勾兄想必還不知道。」傅景知似乎永遠都是不慌不忙、從容不迫的模樣，麵對眾人怒目而視的目，似乎也從不覺得有何不妥，依然維持著笑意。

柳家？

櫟如故思忖了一會兒，纔想起他說的柳家是哪一個柳家。

柳神醫素來孤一人，所以櫟如故也僅僅隻是對他個人有些印象，從未聯想過他家裡的況。不過說來倒是也巧，與柳神醫接的日子不，不但從未見過他的家人，就連聽也從未聽說過。

不過傅景知提這些，卻又是個什麼意思？

櫟如故正疑著，就見傅景知從懷中掏出了一個玉白的小瓷瓶，兩指撚住了瓶口高高舉起，道「這一瓶大還丹，乃是傅某前些日子才研製出來的，效用甚是不錯。」

大還丹，顧名思義，應該是個救人用的玩意。

他一邊說著，一邊將瓶口的布塞開啟，倒出了一粒墨綠晶瑩剔的丹藥。將大還丹放了櫟如故的手中示意檢視，傅景知又道「此丹藥雖無活死人白骨之能，卻也離其不遠了。」

傅景知的介紹還在繼續，櫟如故卻沒怎麼仔細聽。

琢磨著，傅景知總不可能無緣無故與說起有關丹藥的事，再者他方纔又說祖上認識柳神醫，莫非……

一個略有些荒唐的念頭在腦中逐漸形。

莫非老柳閑得沒事，將的特殊質與傅景知說了？不應該啊。

老柳雖說脾氣怪異，不是什麼大好人，但與他相了這麼些日子，櫟如故覺得自己好歹對他也是有幾分瞭解的，他不像是這麼多的人。

更何況，老柳要用到自己的時候可比傅景知用到的時候多得多！而且即便傅景知和老柳有關係，他又怎麼能料到今日自己會得罪了他？

怎麼想，都是全沒有道理的事。

櫟如故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傅景知已經將大還丹的效用解釋得差不多了。

那的確是個救人用的玩意，但是與普通丹藥不同的是，大還丹的效用是治標不治本，它能夠在短時間吊住人的命，但與此同時，使用了大還丹的人會痛苦無比，直到死去。

它的時限為半個月。

據傅景知描述，哪怕是將死之人，隻要服用了這大還丹，就可保他十五日命，但沒有人會想要使用這種東西，因為大還丹帶來的副作用，本不是常人可以忍的。

「傅某聽聞勾公子質特殊，尋常的葯類在你上起不了多大的用，即便是藥效立竿見影的毒藥，也沒法奪取你的命，可有此事？」

櫟如故一度擔心的還是來了，傅景知果然知道的底細。不過還是不相信這事會是老柳出去的，因為他本沒有那個必要。

但倘若是他自己查出來的，他又是在什麼契機之下決定查的底細？若是真的查到了，他眼下又知道多？

縱然心中七上八下，但麵上全然不顯，反問道「哦？你從何得知？」

傅景知給了一個完全沒有想到的回答「方纔傅某便說過了，傅某略通岐黃之，在這方麵比旁人多了幾分眼力，想來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是是是。」他這理由聽起來毫無破綻，櫟如故沒法反駁他，隨口附和道。

不過心中是不信的，畢竟連老柳都沒能做到一眼就看穿的質，就憑眼前的傅景知？

反正櫟如故覺得是不太可能。

不過聽完了他的敘述，不有些懷疑他的目的，道「你什麼意思？倘若我就是你口中說的那一類人，難不你要我替你試藥？這個大還丹？」

櫟如故可沒有忘了傅景知剛才的措辭，雖然他舉的例子是哪怕是將死之人，服用了大還丹之後也能多撐十幾日這個意思，話出口的時候卻是另一番說法——服用了大還丹的人，能夠茍延殘十數日。

意思豈不是正常人吃不得這葯？

倘若他真的要自己試藥，那便是投毒？

櫟如故不是不肯給人試藥，就比如老柳，雖然每次上都要唸叨他好多句，卻其實從沒有拒絕過老柳的要求。因為清楚地知道，老柳並不會害，哪怕是毒，在他下定決心拿出來的那一刻，他至已經確保了那毒不會令死亡。

而如果這個人換作了傅景知，櫟如故還真不是特別敢相信他。

蹙著眉，顯然是不樂意的，傅景知卻在此時開口「勾公子多慮了，我並沒有讓你試這大還丹的意思。」

等不及櫟如故鬆一口氣，傅景知又接著道「這大還丹的效用，我已經讓許多人試過了，絕無差錯的。傅某想要請勾公子試的，是另一種葯。」

他一邊說著，一邊又掏出了一個黑的瓷瓶。

櫟如故麵尷尬，雖然覺得不應該憑藉瓶子的判斷裡麵裝著的丹藥的效用，但眼前這個黑漆漆的毫不起眼的小瓶子，真的沒辦法讓生出什麼好的幻想。

難不這瓶纔是正正經經的毒？

「並非是毒。」彷彿看出了櫟如故心中所想，傅景知笑道「這一瓶，是我多年來的得意之作。為了製它，我先後跑了不知多地方纔湊齊了要用的藥材，僅得了這一瓶一百丸。」

如同剛剛一樣，傅景知一邊介紹，一邊開啟了這個黑的瓶子，將裡麵的藥丸遞給櫟如故看，「因為是新研製的葯，我還不曾給它起名字。但也無妨，我與你介紹介紹它的效用便好。」

黑的瓷瓶，倒出來的葯也是黑乎乎的。櫟如故盯著那葯瞧了兩眼，挑了挑眉，作洗耳恭聽狀。

因為確實還蠻好奇這個葯到底有什麼效果的。並且也並不擔心，倘若這葯真的對人有極大的損害，會因此吃什麼虧。

畢竟傅景知一早就已經說了，他隻是先將他的條件提出來，至於要不要答應，那是自己的事。

「此葯的作用是致幻。」傅景知道「說來你或許不會信，它能夠使人回憶起一生中最為驚險、恐懼或是悲痛的事。當然倘若有人沒有這樣的記憶，那麼它還可以憑空造出來一些。至於容是什麼，端看服用它的人是什麼了。」

聽起來有些玄乎，櫟如故確實不太信的。

不過看傅景知一本正經的模樣，似乎也不像是在誆騙，於是櫟如故忍著並未。

「想要勾兄幫忙的原因是，這葯畢竟是我第一次製，我方纔說的效果隻是我預計的效果，或許會與我預料的有所偏差。這倒是無妨，但因為製藥匆忙，這葯又糅合了多種相剋藥，它會產生的不良效用是我無法預估的。」

傅景知緩緩道來，聲音始終是響亮的，比他平素說話的時候還高了一些。

從傅景知的描述來看，這黑乎乎的丸子還的確是個極品，雖然它的效用聽起來有些……令人頭疼。

而他之所以找上自己的原因，其實並不是因為他對自己的作品沒有自信。相反，從傅景知的語氣當中，櫟如故聽得出來，他對於自己製造的葯的效用信心滿滿，唯一不放心的，竟然是擔心它的毒未消。

恐一顆藥丸下去，藥效是達到了，但犯人的命卻被他給玩沒了。

不錯，這些個黑丹藥，就是他準備用來審訊犯人的。

想要自己幫他試藥，是他知道即便真的是毒藥，也有抵抗。所以倘若這葯真的有什麼不妥，他也可以從的表現當中看出些什麼，對其進行改良。

對此，櫟如故簡直無話可說。

非親非故，甚至他們兩個人之間的第一眼就不對付，傅景知竟然就提出這樣的事，還能夠說什麼？

原以為傅景知就算有千般萬般不好，至不是個蠢的，但此刻，櫟如故算是對他有了新的一層認識。臉皮堪比城牆厚，他這樣大的臉，真的是好服氣呢！

「抱歉，我想傅大人的話應該已經說得差不多了，那麼我也是時候做出我的抉擇了。」櫟如故道。

儘管並不認為這樣一個完全不需要考慮的話題，需要用得上「抉擇」這樣的詞。

不過嘛……

傅景知再怎麼不妥，好歹也是渝丘縣的縣令，南宮舒青都沒有與他撕破臉的意思，櫟如故自然也是要收斂些。

「很抱歉，我不能嘗試。」櫟如故道「連傅大人你都不能確定它的藥，我又怎麼敢胡試藥？就算我的質特殊了些，我終究也是個尋常人。會傷、會痛的普通人。

其他的葯沒能毒死我，當是我僥倖，至於傅大人的葯……抱歉，我真的不敢嘗試。畢竟人命隻有一條，即便是為了救人，我也不會置我的命於危險之中，更不要說……」

櫟如故攤了攤手，拒絕的模樣做了十足，是絕不會答應的了。

卻沒想傅景知隻是一笑，似乎對此事也並不在意，櫟如故都驚呆了。

這人也真的是奇怪，能讓他在意的到底都是什麼啊？

方纔與說了半天，瞧著也是認真模樣，難不他本沒有放在心上？

傅景知似乎看出了櫟如故的疑問，道「傅某在提出此事之前就說過了，絕不會勉強勾兄。勾兄的顧慮，正是傅某心中的顧慮。既然勾兄不願，傅某自當另尋他法。至於這葯……到底是製得急了些，尚可完善。」

櫟如故真的驚呆了。

好一番冠冕堂皇的話。但是傅大人，倘若你真的那麼正直的話，剛剛那些話難道是鬼說的嗎！剛剛那個人難道不是你嗎？！

櫟如故心中腹誹，麵上卻不顯。甚至想了想，頗有些擔憂道「如此，若是壞了傅大人原先計劃，我深抱歉。不過我也好奇，大人說的另尋他法，卻又指的是什麼法子？」

心中的確是好奇，但是在問出口的那一瞬，櫟如故看到傅景知不自變彎的眼角，這時候纔有想法從腦中一閃而過。

人在高興的時候會不自地瞇起眼角，但這個時間非常短暫，所以很多人都會忽略這個細節。先前也本沒有在意過此事，直到方纔剛好在傅景知臉上看到。

如果他此刻才覺到愉悅，那麼是不是意味著，他先前的那些笑意全都是作假？

不出所料，話音剛落，傅景知就回答了的問題，那速度，就好像是他早早準備好了的一樣。

「這一點勾兄不必擔心，我自然是有後招的。」傅景知道，「審訊這些人，還用不著我費多大的心思，之所以想要麻煩勾兄，並非是在審訊環節上出了問題，不過是因為我太著急於查驗這葯的效果，纔想著試一試。」

說著，又從懷裡拿出了一個鵝黃的瓷瓶。

櫟如故對他不就從懷中掏出一個瓶子的行為見怪不怪了，甚至上道地指了指那個鵝黃瓷瓶，道「傅大人，你這個瓷瓶裡裝著的，又是什麼東西？」

「毒。」傅景知回道，「卻不是普通的、要人命的那種毒。」

聞言，櫟如故不由得來了興緻，好奇地「哦」了一聲，又問道「有別的用？也是給那些囚犯們用的？」

要是到了這個時候，還不明白傅景知的用意，那這麼多年也真的是白活了。

就說，傅景知瞧著也不像個蠢人，怎麼會說出那樣莫名其妙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