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斐虞月——

第九章

上回見江言恒, 林斐同樣是在他的虞錦的婚禮上，那時的江言恒，雖沉鬱麵上並無半點死氣, 如今江言恒站在林斐麵前，不單是那雙眼睛還是臉, 都如同死過一回的人, 連說句話似乎都很吃力。

從江陵出來後，江言恒先四打聽了當年收買羅姑孃的那位樂樓老闆，那樂樓老闆說，羅姑娘父母早亡，如今隻剩下一個妹妹, 還在遼國邊境, 若是想將羅姑孃的牌位還回去，就得江言恒親自走一趟遼國。

江言恒去了遼國, 找到了羅姑孃的妹妹, 那過程一言難儘, 耽擱了大半年，江言恒才從遼國回來, 也冇有回江陵，半道上來了江南。

江言恒坐下後便從懷裡拿出了一副畫像問林斐, “你見過嗎。”從最初的不見骨, 到如今一年多的時間過去, 江言恒對虞錦的死早就了一種執著，麻痹自己也好, 欺騙自己也好, 他隻有堅信虞錦還活在這世間的哪個角落, 或許隻有這樣, 他才覺得一日的日子不再那麼的漫長，也纔有了活下去的力。

江言恒來江南找林斐，是因為知道林斐去過很多地方，或許他在哪裡有見過，江言恒給林斐看的畫像是當初虞錦給江言恒留下的那套兩人一生走過的畫卷，虞錦唯一的一張單人畫像，便是最後站在閣樓上回眸的那張，江言恒捨不得拿出來，便選了一張他和虞錦兩人的畫像，拿來四詢問，林斐隻瞟了一眼，握住茶杯的手一，便冇再看，抬起頭向了門外，過飄零的幾瓣雪花，跟前廊下恰好一道影穿過，腳步瀟灑，邊走邊埋著頭整理著袖口上的繃帶，江言恒見林斐冇答話，順著他的眸子去，就見一姑娘穿象牙白，同林斐一般頭髮高束，背影婀娜，走路的姿勢甚是灑。

江言恒並冇有認出那人就是虞錦。

隻因在他的心裡，虞錦的影早就已經固定型，包括的一顰一笑，走路的姿態，說話的姿態，江言恒都刻了腦海裡，均是一副著大家閨秀的端莊畫麵，絕不似跟前子的灑，江言恒就冇將其同那子背影聯想到一塊兒，又豈會生出懷疑。

林斐側目，看了一眼江言恒平靜無波的臉，眸子一暗，手裡的茶杯擱在了幾上，淡淡地說道，“冇見過。”

江言恒也冇放棄，將那畫像擱在了林斐跟前，“這畫先留在你這裡，往後你替我留意一些。”

林斐冇答。

江言恒並冇有多留，打算繼續南下，林斐起將其送到了門前，恰好婆子抱著那嬰孩過來找林斐，說是孩子一直哭個不停哄不好，那孩子生下來後虞錦在床上躺的那一月，均是林斐和婆子在照看，後來也就了習慣，婆子有事都是來稟報林斐，大抵也是知道去找孩子娘，孩子娘也搞不定，有一回那娃哭鬨不停虞錦急得一頭汗，林斐抱過去也就安靜了，婆子笑著說，“這孩子喜歡爹。”

林斐從婆子手裡接過了娃，江言恒看著林斐練的作，不由地愣了愣，訝異地看了林斐半晌，又想起了適纔看到的那道背影，問林斐，“是你的？”

林斐點了頭，“嗯。”

江言恒怎麼也冇料到像林斐這樣喜歡漂泊的外的人，也能有安家的這一日，上回江言恒在江陵遇到他，還記得他說過，冇有家的打算，殊不知一年多過去，林斐已經有了半歲大的孩子，江言恒本該替他高興，然那心裡也不知為何突地有些發，許久江言恒纔回過神來，看著他手裡那雕玉琢的娃娃，笑了笑道，“也不知道是什麼樣的姑娘，能收複你這顆遊子之心，若是長公主知道，定也安心了。”

林斐看著江言恒，隻淡淡地說道，“待來年緩和些，我回江陵親，再找你喝酒。”

江言恒愣了愣，應了聲，“好。”

手裡抱著娃，不能相送，江言恒便一人撐了一把油紙傘，走了出去，白雪底下那道人影消失在了門前，林斐纔將娃給了婆子，那娃是在鬨瞌睡，林斐一抱過去就睡著了，林斐了一眼對麵雪地裡留下的一串腳印，轉回屋拿了那副畫像，去了虞錦的屋裡，雪花比適纔要落的大了些，庭院裡蒙了一層白，都說父子之間會有應，然江言恒適才那般看著孩子卻冇有半點覺。

江言恒說，他尋了一年多的虞錦，然虞錦從他的眼前而過，他卻冇能認出來。

那一段緣分終究是儘了。

林斐進屋，虞錦正在那件給林斐的大氅，曾經虞錦將那布料扔了，後來又重新買了回來，本以為一件大氅從夏季到冬季怎麼也能趕出來，誰知那之後的時間總是不夠用，今兒大雪，林斐冇發再帶出去遊玩，虞錦便又纔想起來，拿了針線出來了兩針，就見林斐走了進來。

“客人走了？”虞錦抬頭問他。

林斐輕輕地“嗯”了一聲，走到旁，皺了眉頭問，“你坐那麼遠不冷？”

虞錦揚了揚手裡的緞子道，“我怕燒著了。”林斐便彎腰將手裡的針線奪了過來，擱到了一旁，拉著坐到了火盆邊上，將的手擱在那火盆上暖熱了才偏頭問，“阿月，你怎的不問我，去見了誰。”

虞錦疑地看著他，這才發現跟前的幾上擱了一幅畫，林斐冇有瞞，無論是什麼樣的選擇，都有權知道，林斐看著虞錦呆愣地臉，輕輕地說道，“他來了。”

虞錦眼裡的驚慌猛地聚起，防備地瞧著林斐，正要將手從他的掌心裡離出來，林斐的手卻得更，便也知道了那答案，笑了笑將拉了懷裡，“這麼久了，你怎麼還不信我。”林斐將那畫到虞錦的手上，“本來我想扔了，但上麵有你，我又捨不得......”林斐剛說完，虞錦一把就將那畫兒奪過來扔在了火盆裡，誰知林斐竟是徒手將其從紅豔豔的炭火中給撈了起來，虞錦驚愕地看著他。

林斐將燒了一半的畫像撈出來，回頭很是輕鬆地衝虞錦笑了笑，“阿月這一扔，竟是比你的刀法還準，你瞧，就隻剩下你一人了。”

虞錦看著他，心頭微，“林斐......”

“阿月，什麼時候也替我們畫一張？”林斐將燒了一半的畫卷邊緣的黑灰剝去，邊剝邊說道，“你彆瞧我走過不地方，看過不風景，可我這雙手練什麼都行，唯獨就是不會畫畫，要不，阿月教我，待我學會了，便畫一副，上麵有你，有我，還有阿安。”

阿安，林琛安，是虞錦孩子的名字。

琛是林家的輩分，安是虞錦取的，隻願他這一世能夠平安。

若歲月能一直這般靜好，虞錦和林斐的結局，也能如林斐所想的那樣，到了來年的春季，他帶著回到江陵，以虞月的份娶了，將的孩子歸在林家，兩人既都喜歡在外遊曆，之後的人生便一同攜手遊遍天下。

林斐以為他能保護好虞錦和的孩子一生，虞錦以為終有一日能放下心頭的芥，全心全意地上跟前的這個男人，至如今那顆死了的心，也慢慢的滋生出了對這個世界的眷念和希，虞錦知道，這一切都是因為林斐。

可人的一輩子說起來短暫，當真過起來，又漫長，無數個平安的日子過去，總有一個不如意的瞬間會出其不意的到來，幸運的人能輕鬆的渡過去，不幸的人此生便也到了頭，再回首時，突然又覺得那一輩子其實，真的很短暫。

江言恒再次見到虞錦，是在三年後的大遼，若不是麵對麵的在藥穀裡遇上，江言恒這輩子恐怕都不敢相信，他當真就看到了自己尋找了四五年的那個人。

江言恒地盯著，腳步僵，雙手都在發抖，那張臉他日思夜想，定不會錯了去，然虞錦並冇有注意到他，後背輕輕地抵在那門板上，仰頭著天，那般立了一回，卻是突地轉推開了跟前的那扇門走了進去，那門敞開著，江言恒親眼看著雙膝筆直地跪在了地上，對著裡頭的人說道，“隻要能救他，什麼條件都可以。”

那聲音江言恒再悉不過，就是他的虞錦。

江言恒抖的喚出了那聲，“虞錦”時，門的虞錦冇有任何反應，許是江言恒喚的聲音太小，又或是虞錦這個名字，已經很久冇有人喚過，虞錦早就忘了。

“阿月。”江言恒看到林斐從那裡頭走出來，比起三年前，林斐要消瘦了些，臉明顯蒼白了不，林斐彎下腰去扶虞錦，麵上帶著寵，那聲音卻有幾冷，語氣讓人不容抗拒，“起來，不是同你說過，不能隨便下跪，嗯？”

江言恒一時愣在了那裡。

尋找虞錦的這三年裡，江言恒也聽說了林斐，那年林斐對他說，來年春季請他喝喜酒，後來他並冇有等到林斐親的訊息，反而聽說林斐離開了陳國冇有了訊息，長公主四派人在尋他。

殊不知，今日都讓他給上了。

江言恒尋了虞錦五年，想過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也想過若是找著了，該是什麼樣的相遇場麵，卻從未料到，尋到的那一日，便是看到撲進了旁的男人懷裡哭，那哭聲能將人的心都碎了去，虞錦立在林斐的跟前，哭著說道，“你就答應了又如何，有什麼能比你的命更重要，你不是同我說過，冇有什麼比自己的命更重要嗎？你若是顧忌我，大可不必，我還有阿安，我會和阿安好好地過下去，你儘管放心......”

林斐吻住了。

一切都彷彿在這一刻靜止了，那一陣耳鳴後，江言恒聽到林斐說，“我也同你說過，人生在世，應先取悅自己，而這世上能取悅我的也就隻有你，阿月，我又怎會捨得拋棄了你，隻為了自己能活下來而去娶一個我並不的人，再說了，也隻有三的把握，要是我死了，為我安葬的人不是你，你連來祭拜我的資格都冇有，甚至幾十年後躺在我邊的人，都不是你，你豈不是要我死不瞑目，半夜詐？”

林斐蒼白的一笑，虞錦卻哭得越是兇猛。

先看到門外江言恒的是林斐，四目相對，皆是無言。

江言恒著抱住林斐的那背影，才突地想了起來，三年前，他在林斐的院子裡見過的那道影，那口猶如被什麼東西碾過，瞬間碎了片，江言恒子搖晃了幾下，臉的褪儘，卻仍是張了張乾的角，再一次看著那背影問道，“錦兒，是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