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說霫族十三部曾經推舉你家大將軍爲可汗。現在你們將十餘萬各族老驅趕到索頭水附近安置,豈不是搶了霫族的草場。一旦雙方衝突起來,讓大將軍如何自?”羅藝沒注意到李建已經走神,自顧與張江探討順利安置那批俘虜的可能。“並且這十餘萬俘虜中,各族都有,年齡、男、老不等。一旦他們彼此之間衝突起來,王將軍手頭那點兒兵馬,能否彈得住?”
張江等人最近三天幾乎天天議論此事,心中早已有了定論。想了想,低聲迴應,“索頭水距離霫族的傳統牧場還有幾百里路。那片草場原本屬於一夥奚人,後來那夥索頭奚被突厥人滅族,索頭水兩岸便了阿史那卻禺的地盤。骨託魯從卻禺手中接過該地,又經營了數年,遷徙去了數十個突厥部落。此番王將軍押著俘虜去索頭水安置,其中一個目標就是爲了從突厥部落手中搶草場。所以,第一場衝突肯定不會是跟霫族諸部之間,而是跟戰敗後元氣大傷的突厥人。那些霫人反而會爲大將軍暗中埋伏下的一支奇兵,可以打突厥人一個措手不及!”
低頭抿了口茶,他繼續道:“至於俘虜們之間,羅將軍儘管放心。在沒有辦法保證自己能活下去之前,他們肯定要抱做一團。等突厥人的威脅去了,他們也就該通婚的通婚,該生孩子的生孩子,難分彼此了!”
“也有一番道理!”羅藝對草原事務了於心,略做斟酌,便明白張江說得不是一廂願的妄言。“但萬一這十萬部衆凝一繩,也是頭了不得的龐然大。到頭來,誰能保證他們不爲第二個突厥?”
“如果將他們驅趕到草原上後放任不理,不出三年,必然有人站出來填補阿史那骨託魯留下的空白。但如果從開始就加以控制,這些人就不會爲中原的大患。我家將軍說過,你不能妄想草原上不生人,只有主參與,才能保證東塞諸郡百年無患!”張江笑了笑,帶著幾分自豪回答。
李旭的原話其實是,誰也難保草原上不會再生出另一個阿史那骨託魯。所以與其把機會留給下一個趁崛起者,不如自己來當下一任大可汗。至把東塞諸胡控制在自己麾下,比控制在土生土長的胡人手裡安全得多。
在張江等人眼裡,經營好了東塞,也等於將河北六郡的生存空間擴大了一倍。將來有了機會,博陵軍既可以旌旗南指,又可以揮師北上。無論進還是退,都有無限的發展餘地。
當然,這些博陵核心將領之間的,張江不會給任何無關的人聽。他現在想要做的僅僅是打消李建對博陵上下的疑慮,爲自家將軍的發展大計贏取更多的時間。短期,剛剛打完了一場仗的博陵軍沒有與河東李家爭奪天下的本事。但經營好東塞後,憑藉塞外源源不斷的戰馬和六郡的富庶,天下誰人還能搠博陵軍鋒櫻?
“嗯!”聽完張江的話,羅藝輕捋鬍鬚。李仲堅所爲,絕對不僅僅是出於對俘虜的仁慈。他一定另有所謀。並且這個圖謀非常長遠,遠到超過了自己能看到的範圍。但要不要將事實提醒給李建聽呢?羅藝在心裡反覆衡量了幾回,還是決定將藏起來。
忠武將軍步兵的死喚醒了他年時的承諾,聳立於長城之巔的那桿鐵槊促使他不再猶豫,下定了將虎賁鐵騎出去的決心。但放棄了爭奪天下的利刃後,羅藝不得不考慮自己的未來。李建的承諾只是他的保障之一。但承諾這東西,只對堅信承諾的人管用,在切實可見的利益面前,它幾乎薄得像一張廢紙。與其將自己和家族的安危完全託在李建手裡,不如再留一條後路,看看河東李家與李旭之間的關係如何發展。至羅藝可以確定,躲在李旭後,別人不會先找自己的麻煩。李老嫗也好,李老嫗的繼任者也罷,在解決李旭這個大尾之前,誰也無暇幽州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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