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賜嫻瓣微張,趴在地上探著腦袋怔愣了一晌。原道這機關或許連通了一個藏要什的室,卻沒想到底下竟是一條如此深的暗道。
天子腳下打,怕是嫁了只膽兒的老鼠吧。
懸出半個子往里,只見窄小簡陋的道里四下無,只有臨門有一個拉環,以及一側泥石壁上掛著幾盞壁燈。壁燈里的火燭被籠在罩子里,往外出昏黃的暈,遠遠瞧著有些森可怖。
元賜嫻打了個寒噤,爬起來撣撣裳,雖心底好奇這道究竟通往何,卻默默忍下了沒往里走,心道大半夜還是不闖跑了,不如一會兒試探試探陸時卿,還能瞧瞧他對誠不誠實。
拿定了主意就準備將玉筆枕取下,一切恢復原狀,手出去卻突然一滯,停在了離墻壁一寸之遙的地方。
等等。道里的壁燈為何是亮著的?
壁燈使的是短燭,不出一個時辰就會燃盡,而陸時卿兩個時辰前就已出發親迎,絕不可能是臨走下過道而忘了熄燭。那麼,是誰點亮了壁燈?如此私的臥房,如此蔽的暗道,誰會在這大婚之夜進到里頭?
元賜嫻猶豫了一下,重新回頭,踩著石階一步步往下走去,到了最近一盞壁燈邊,取下燈罩子,察看了下短燭的長度,愈發到奇怪。
這短燭燃了不多,看起來是兩炷香前剛點著的。而兩炷香前,就孤坐在這間臥房里,能夠肯定絕沒有人開啟過這扇門。如此說來,便是誰通過道另一頭來了這里。
戰栗了下,渾都起了層皮疙瘩,下意識到危險,想要回退出。然而當直直地盯著道盡看的時候,卻又改變了想法。
不對。陸時卿是行事謹慎之人,絕不可能放這樣一個患在邊,這個道一定是無害的。畢竟他連的臉都不肯給賓客瞧一瞧,又怎會容許誰擁有從外頭進到這間臥房的可能。
站在原地重新思索了一下整件事,發覺幾個疑點。
第一,在坊打地道是犯律法的事,陸時卿怎會這般疏忽對待,墻上的機關如此輕易地暴在外頭?就算不是防備,也該防備其他人才是。
第二,他招呼賓客的時辰實在有點久了,即便是因賓客糾纏不開,卻怎會毫不想到,還撤走了新房里的下人,令孤零零一個,天不應地不靈?他就不怕壞肚子啊。
第三,既然屋里沒安排下人,就表明陸時卿并沒有要拘束的意思,那麼他臨走又為何要特意強調一句“坐著別”?他明明知道喜歡跟他唱反調的。
元賜嫻愣愣眨了眨眼,再次向昏黃一片的道深。
這些問題都能用“巧合”來勉強解釋,但徐善說過:巧合太多就不巧合了。
除卻巧合以外,唯一一個適用于解答所有疑點的答案便是:這個道,是陸時卿有意發現的。
元賜嫻一瞬心如鼓擂,不知何故,張得掌心都沁出汗來。
在原地默然半晌,最終取下短燭攥在手里,一步步緩緩朝深走去。
這的道并不是特別長,其間只拐了一次彎。元賜嫻起先小心翼翼地走著,到了后來卻被一種強烈而莫名的直覺引導著越走越疾,直至來到盡頭,看見一個與來一模一樣的,連著細線的拉環。
的眼盯住頭頂斜上方的這扇暗門,手到拉環后,猶豫著將它往下扯。
又是“嘎吱”一聲響,暗門自后往前開啟,一手舉燭,一手扶著石壁踏上三級石階,站定后慢慢抬起頭來。
眼是一間與陸府布置相似的喜艷新房。四面一片亮堂,一名黑袍大袖,木簪束發,銀面覆臉的男子正站在對頭著。他手邊的木施上,掛了一緋的圓領長袍,正是陸時卿方才易服后穿了去招呼賓客的。
神僵,一不地與他對,直到看見他緩緩抬手,住了面的一角,然后將它輕輕移了開來。
在看見他面背后臉容的一瞬,元賜嫻渾一,手中短燭因此灑下一滴燭油。火燙的燭油滴在虎口,疼得下意識丟掉了蠟燭,皺起眉“嘶”了一聲。
陸時卿一驚,搶步上前來奪的手,似是想察看的傷勢。元賜嫻卻已回過了神,將手從他掌心用勁出,往后退了一步,微微仰頭盯著他看。
陸時卿便沒再,蹙著眉頭,似是有點艱難地吞咽了一下。
元賜嫻將目從他的臉緩緩下移,轉而落在他襟,然后手開他的領子,將他的外袍連同里一起往兩側撥。因雙手發,試了好幾次都難以撥開,終于沒了耐,干脆咬著牙狠狠一扯。
“刺啦”一聲,他玉的膛全然袒在眼前,靠近心臟的地方,赫然是一道猙獰的傷疤,新還未全然長平整,凹凹凸凸,是鮮亮的淡紅。
陸時卿自始至終都沒阻止,只是站直了板任作著,直到的指尖上他的傷疤,才忍不住微微一。
元賜嫻拿指尖在他傷疤來回挲,突然苦笑了一下。
雖然他的寬袍大袖遮沒了形,面掩藏了容貌乃至原本最易辨認的眼角廓,聲音偽造得天無,份編造得無懈可擊,但其實仍舊數度離真相很近。
記起當初長安荒郊,陸時卿被阿兄打了一鞭子,在手背留了道猙獰的傷疤。后來去到陸府替他裹傷,發現他的傷勢本沒好好理,反而有了惡化的跡象。只當他是馬虎,卻沒想到,是他前一日曾作為“徐善”來過元府,為了不暴而拿脂掩蓋了痕跡,才導致傷口潰爛破膿。
記起當初他來元府赴宴,功掀了他的面,不過只他了下頜一角的容貌。只當是自己酒后昏沉乏力,不慎撞歪,卻沒想到,那從頭到尾都是陸時卿的算計。他早就知道要出手,所以及時偏過了頭;也早就料到在懷疑他面背后的臉,所以企圖用這樣的方法博取的同,好一勞永逸。
記起當初南下時,在朱縣令府邸接到許三娘的消息,準備趕回到長安,卻被陸時卿以奇怪的理由留了下來。只當他是對了,卻沒想到,他的阻攔還有另一層意思,就是為了避免去找本不在京城的“徐善”。
除此種種外,更諷刺的是,前段日子,曾懷疑“徐善”擁有雙重份,很可能是朝中某位員,因此四尋找機會查證,甚至向陸時卿打聽消息,卻忘了這世上所謂的“燈下黑”,而放棄了近在咫尺的懷疑對象,自發地將他排除在了外頭。
有那麼多接近真相的機會,卻一次次地與它失之臂。
直到今天,在和他的大婚之夜,看他以這般近乎慘烈的方式揭了一切。
將手按在他心上,抬起頭來瞧了眼屋里的喜燭,說了來到這里后的第一句話:“為什麼呢,陸時卿?”
既然都騙了這麼久,又為何選擇這種關頭殘忍地告訴真相?
他不是沒有辦法繼續瞞。房夜不能熄燭,他不會蒙眼睛,不給看他傷疤嗎?
不想在這個時候知道。甚至如果陸時卿就是徐善,寧愿永遠都不知道。
打著,出口嗓音沙啞,眼眶通紅。陸時卿垂眼看著,木了一下后把抱進懷中。
因為他不能再繼續瞞了。
自打平王離京,他就打算好了一定要找機會把這事說出來,卻是一次次話到邊就住了口。有時是見演技超群,從不將元家和鄭濯的關系和盤托出,所以心里有點別扭。有時是看沒什麼心事的樣子,樂呵呵地撥他,所以心里有點害怕。
他害怕說了以后,就再也看不到那樣的了。
這麼灑自在的一個人,怎麼可能為一紙婚約所束縛?只要想離開他,十紙也留不住。
于是他就一直拖,直到五天前,他知道該是時候了。
他一定要娶到,把牢牢留在邊,這是他的自私。但他卻不能在有所瞞和保留的況下,徹底要了,這是他的底線。
他的索取應該是全心坦誠的,的付也是。
至于在徐宅布置了一間一模一樣的新房,是因為他希在今夜,能夠真真正正把心里的陸時卿和徐善合二為一。
他抱著元賜嫻,將錮在懷里,然后說:“對不起。”說完以后,又低低重復了一遍,“對不起……”
元賜嫻被他抱得幾近窒息,骨頭都像快碎了,皺著眉頭去掙卻不了,不悅道:“陸時卿,我疼。”
陸時卿霎時松了手,便順勢后撤一步,紅著眼圈看了他一晌,見他似乎想開口問什麼,搶先一步打斷了道:“別問我能不能原諒你,我現在不知道,等我想通了再答你。”說完轉就要下石階。
陸時卿心道等想通,他很可能就死在心里了,一急之下手拽住了的手腕:“賜嫻……”
他從來沒去了姓氏這樣過,頭一次出口卻竟是一哀求的味道。
元賜嫻微微一震,頓了一頓后就想手,卻到底比不過他的力氣,反他連拖帶拽了回去,被他反圈在懷里。
心里一惱就拿手肘去捅他,狠狠往后一杵后,聽他悶哼一聲,便趁他松手之機急急跑下了石階,剛準備疾步離開,卻又聽他在后咳嗽起來。
元賜嫻住了腳步回頭看他,就見他一手扶著墻沿,一手捂著心口,看起來像是被捅得舊傷復發,很痛苦的樣子。
下意識往前一步,回想了一下剛才發力的角度,卻覺不對勁。
剛才是往斜下使力的,怎麼可能到他心口?
他又在騙!
恨恨一咬牙,重新轉疾步向前。
陸時卿眼見招數不管用,趕追上去道:“元賜嫻,你等等我。”
元賜嫻頭也不回,一邊疾走一邊惡狠狠道:“等你做什麼,等你房?你這麼厲害,自己跟自己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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