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長寧收拾好自己的書，片刻后先生就走進來了。于是下午的里，竹舍里響起咿咿呀呀的誦讀聲。

孩剛開蒙的時候，每晨誦讀一個時辰。但對于已經是舉人的他們來說，念書不過是為了保持語，念一刻鐘就就不念了。

古先生昨日布置了題目“乎，民無能名焉；巍巍乎，其有功也，煥乎其有文章。”拿了長淮寫的文章，給大家講哪里寫得好，哪里寫得不好。趙長淮文采斐然出眾，又能針砭時弊，文章寫得一流，怕在場的沒有人比得了他。

跟所有被念范文的孩子一樣，趙長寧發現每當這個時候，趙長淮的表就有點別扭。特別是這篇文章的要義主要是先吹捧圣人，再吹捧當今圣上，接著表達自己愿為圣上赴湯蹈火死而后已的。古先生還念得慷慨激昂，非常麻。連趙長寧都快要聽不下去了。

后頭的堂弟們，各家的表弟，什麼姐姐的丈夫的表姑的兒子，十一二個，早已經撐不住昏昏睡了。今天有太，竹舍里又烘得暖，不睡覺做什麼。剛從通州回來的趙長旭便用手撐側臉，攤開本書放在前，裝作凝神看書的樣子，早便去夢了周公！

這些小九九哪里逃得出古先生的眼睛，他是老的。眼皮子一就沒有管后頭的。要的是前面四個，背景們想怎麼睡隨便吧，別太過分就行了。于是又換了賦題，給大家出了句話，以此為字腳做賦，下了學。

古先生每天早上不過講一個時辰，接下來是大家自己會學習的時間。外頭的小廝、丫頭之類的可以進來給自己主子添些熱茶，磨點墨。其實丫頭小廝們也喜歡躲懶的，主子不，便窩在側間烤火，一般是很過來的。

不過四安卻是個做事很執著的人。既然爺吩咐過，那麼他就要干。于是古先生一走，提著小籃子的四安就和往常一樣，從門口進來了。以往這時候不過是他一個人，今天卻爭先恐后地從外面進來了好多小廝丫頭，四安被得一個趔趄，茫然地看著大家。

……干什麼，怎麼了？

他提著小籃子走到趙長寧面前，把籃子里的熱茶拿出來，小聲地問：“爺……今天是有什麼送茶的比賽嗎？”

趙長寧示意了一下坐在左側的杜陵：“你看他那桌上。”

杜陵的桌上已經累計放了八盤點心，五壺茶以及三個暖手爐了，都說是自家爺順便送的。不過那些小廝丫頭的目黏在杜陵上就沒有離開過，想必是要回去絞盡腦給自家的客描述一下，這位杜三爺是如何風流瀟灑的。

杜陵的神有些無奈，被人盯得跟珍惜一樣顯然不好。他后的兩個書，臉已經很不好看了。

長寧仔細想了下，其實也理解這些姑娘家，對于們來說，好夫婿真的太難的，像杜陵這樣家世超級好的，又不會來找們說親，如果不主點，半分機會都沒有。唯一讓意外的是，原來們也沒想的這麼含蓄。

杜陵家教真的很好，桌子上的書都了，倒也不氣。書好生給他收拾了便是。

似乎是察覺到趙長寧在看，他突然就看向趙長寧。長寧立刻移開，并不想讓杜陵真的以為有某種不可言說的節。

其實杜陵當時是喝了點酒腦子不清楚，回去就想明白了，人家怎麼會是喜歡他呢。他是習慣了，看到個略顯得殷勤的就覺得人家對他有意思。何況本朝的確……有點男風盛行，聽說江南那代還有學子以紅妝、敷為，簡直就是侮辱圣賢。現在看人家對自己避如蛇蝎，心里就在苦笑，又覺得不太好意思跟趙長寧解釋。

他的兩個書好不容易收拾好了桌子，外頭卻進來個穿了姜黃嵌藍邊短褙子，素白撒花綾群兒，戴了只玉鎖的丫頭。這丫頭與剛才的那些全然不同，長得明眸皓齒，窈窕出眾。進來后放了幾碟點心，又另外從錦盒里拿了快紫檀木筆山在桌上，然后說：“杜三爺見禮，我家主人說送一筆山給爺，免得爺桌上凌擾了您讀書，是百年小葉紫檀的料。”

趙長寧看了一眼，就認出了這個丫頭是趙玉婉的丫頭，因為這丫頭眼高于云，平日看人都喜歡高三分，所以的這個角度長寧很悉。

這下杜陵后的書終于是繃不住，剛收拾好桌子怎麼又來一個，又瞧這個態度高傲，笑了：“我家爺若想用筆山，金的銀的玉的，但凡想要立刻便能有。卻也不到別人來送！”又接著說，“爺到這里讀書，反倒是沒個清凈了！”

這丫頭聽了，臉立刻變得極不好看，走到哪兒都是被奉承的，哪里聽過這麼難聽的話！

方才那些倒也罷了，但趙玉婉畢竟是趙長松的同胞妹妹，趙長松一向寵這個妹妹，他又跟杜陵關系不善，聽到這便沉下臉，然后冷笑：“杜三爺想要金的銀的自然是有的，到我家這族學來讀書，卻也是屈就了。怕是我們這里容不下您這大佛。”

趙長寧聽得皺眉，那書說話太沖，的確不好聽。不過杜陵畢竟是客人，他這話火藥味太濃了。

趙老太爺一向叮囑是大的，要管著這些小的，若是不管的話，鬧出去太不像樣子了。

趙長寧對趙長松說：“三弟，這事罷了。外頭的丫頭小廝不準進來就行。”又對杜陵拱了拱手，“杜三公子擔待……”

趙長松這兩天本來心就不好，怒起來一腳便踢開了凳兒，指著趙長寧道：“你別給我拿著當令箭，真當你是我長兄，敢拿嫡長孫的譜了。在趙家你能算老幾？我教訓這東西你給我閉！平日敬你幾分，你真當你能管我了？”

他怒起來說話口不擇言，趙長寧本是為了維護家族面，聽了此番臉也冷冰冰的，但還沒等再說話，趙長旭聽到被罵不服氣了，也從后面站起來：“三哥好大的威風，大哥替你收拾攤子，你反倒指責大哥的不是？不就是有幾個臭錢，撈了個當。你真當你在家里是霸王了？長尊卑都不顧了？我倒是想看看，拉到祖父面前去究竟是誰占理！”

杜陵當然也不舒服，他到哪兒人家不是以禮相待的？不過自己那書也是個惹事的，忍兩下不就好了，何故要說出來。他瞪了書一眼，書見給自家爺惹了麻煩，自然低頭不敢再說話了。

趙長松卻跟趙長旭對上了，冷笑道：“我倒不知道，這家里什麼時候得上你了？連個嫡房都不是，你要跳出來張正義了？”

趙長旭在外面也是養了一的脾氣，立刻就揪著了趙長松的襟：“你給我放干凈點！我是庶房出的又怎麼樣，我照樣能打你個滿天開花！”

這邊是趙長松的表哥徐明站起來了：“君子口不手，四表弟怎麼跟那市井流氓一樣！三表弟不過是想教訓那書，你們卻個個好像跟三表弟有了仇一般，要我說那書說話太過分，難道還是咱們族學請了杜三公子來讀書的？”

杜陵見牽扯進了自己，也來了脾氣，呵地笑了一聲：“京城中的族學倒也多，未必就非得留你們家，不過是老太爺跟我父親有些才過來讀。沒想趙三爺卻是個上不饒人的，咱們這恩怨該了解了！”

這都怎麼了？考前太張，要搞點事一個個的才舒服？

趙長寧覺得無比頭痛，畢竟都是年輕人，如火藥桶般一點就著！

“你們都坐下，別吵了！”趙長寧一聲喝止，但大家卻已經熱鬧了起來，本不再聽的。趙長旭揮手打趙長松，趙長松自然反抗，徐明又上去幫忙。而奉行‘敵人的敵人就是我的朋友’的杜陵立刻讓小廝去幫趙長旭。然后杜陵也被牽扯進了戰局。書、筆、紙的滿屋飛。

丫頭小廝們看得目瞪口呆，機靈點的已經跑出去喊人了。

趙長寧看了趙長淮一眼，這弟弟聰明得，一貫明哲保，不過他是看趙長松不順眼的，杜陵是他的朋友。因此其實是幫著杜陵的。好像也沒有勸架的意思，反而還回頭跟杜陵低語。

好吧！趙長寧不勸了，打吧打吧，反正一個個也不聽的勸，揮手讓那些看熱鬧的趕出去。

那邊徐明已經拿了個墨盤摔了，一把起了先生的戒尺。杜陵的小廝看到不得了，大喊一聲：“舉板凳來，這東西兵了！”

這邊趙長松又摔了個鎮紙，趙長淮一揮手卻是直朝趙長寧的額頭飛過來，趙長寧后退兩步，一手護住面門，那鎮紙也不知是什麼石質，手拐頓時便砸得生疼，總歸好過臉被砸。但趙長寧卻被砸得撞在墻上，疼得倒吸了口氣。

好，趙長淮，當真是個好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