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到來，黎明的籠罩了這條已經無人居住的巷子，從縣衙趕來的皂隸將顧家圍住，隔開了看熱鬧的人群。很快專業的仵作就拿著箱籠匆匆趕來。

趙長寧一發現此人可能是顧家小姐之后，就讓四安回去了縣太爺，眼下大家一齊手挖，速度快多了。不一會兒整個尸首就被掘了出來，讓仵作上前來看。仵作是個四十多歲的大漢，聽說早年是殺豬的。

其實仵作是個非常不尊敬的職位，通常做的人也是下九流，連討個老婆都難。要不是真的窮，不會有人愿意來做。做這行也沒有專業可言，全憑經驗。仵作看了之后用一口濃濃的方言口音說：“死了兩年多哩！看這樣子是冬天的時候死的，那就是兩年半。”

許大人走過來，對長寧拱手說：“大人，下不明白，您是怎麼神機妙算，知道這里埋了尸首的呢？”

趙長寧決定保持自己高人的神，讓別人猜去。“線索就在你的眼前。”

“啊？大人，什麼線索……”許大人更疑，但趙長寧已經走到前面去跟徐恭說話了。

“大人，既然真正的顧小姐早就死了，那這案子便不簡單了。”徐恭有些興，“咱們應該趕回大理寺，呈遞公文讓此案重審。”

“先不急。”趙長寧搖頭說，“弄清楚再說，如果此人真的是顧家小姐，那自己的兒被調換了，難不顧老爺就不知道？亦或許其實顧老爺也有問題……”

“我們應該問問陳蠻！”徐恭立刻反應過來。

趙長寧就是這個意思，老師有沒有問題，陳蠻難道會不知道嗎。

但趙長寧想提審陳蠻，卻遇到了麻煩。

他們匆匆趕回縣衙死牢，獄卒卻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趙長寧只得自己進去查看，牢里關的陳蠻渾都是皮開綻的傷口，干裂，毫無，氣若游，已經昏得不省人事了。

“我不是說了不準打嗎？”長寧沉聲說，的心真的不太好了。要陳蠻就此代在這里，死無對證，還破個鬼案子。

獄卒連忙上前，拱手說：“大人，這小子不老實，審問也不好好回答。咱們就……就教訓了他一頓鞭子……”

趙長寧深吸一口氣，牢房有牢房自己的規矩，不聽話就是要被打的，可不會聽個外來的話。說道：“你去個請郎中，抬到個干凈些的牢房給我治傷，銀子我出。”

“是他們壞了大人的事，哪能讓大人出銀子！”許大人賠笑，給了兩獄卒一個一個掌，“您出來坐吧，這牢房里腌臜得很。”

可不是，吃喝拉撒都在里面，又又。跟牲畜棚比來都差不多。

“不必了，我在這兒看著，快去人！”趙長寧還會不了解這些人。不在這兒看著，指不定這些獄卒會怎麼敷衍。在死牢里，沒等上刑場就耗死的犯人不知道有多。

總算有皂隸燒了熱水進來給陳蠻清洗，一會兒郎中也來了。趙長寧發現陳蠻竟然在發燒，心里咯噔一聲，怕他是傷口染了。醫療手段這麼落后，沒有抗生素，傷這麼重很容易就死。但也沒有辦法，外面皂隸來傳話說郭氏到了，徐恭在這里看著陳蠻，先去審問郭氏。

縣衙大堂，被傳來的郭氏跪地給請安。

“你起來說話吧。”趙長寧坐在錢糧師爺的椅子上，問道：“你說過你家小姐有塊玉佩，隨著小姐下葬了，你看看是不是這塊。”

說著四安把玉佩給看。

郭氏端詳了之后點頭：“模樣是這樣的，民婦伺候小姐也不過一年，實則也不清楚。”

“你只伺候了你家小姐一年？”趙長寧皺眉，按照郭氏的描述，本來以為郭氏是一直伺候顧漪的。

郭氏點頭說：“是啊大人，您是想岔了。顧老爺從淮揚回來的時候沒帶什麼人，咱們都是陸續買進來的。民婦看來，就是守門的顧福是一直跟著顧老爺的。”

這樣一來，就能解釋為什麼們不知道此顧小姐非彼顧小姐了，長寧又問：“尋常你們老爺和小姐，有沒有什麼古怪的？”

“要說古怪，倒也是有的。”郭氏仔細回憶了一下，“民婦曾聽到過小姐同老爺爭執……小姐氣得哭，飯都吃不下。”

除此之外，別的卻什麼都問不出來了。郭氏畢竟只是個目不識丁的婦人，眼界不夠，心思也不夠細。眼下只有指陳蠻趕好過來，陳蠻自小就拜與顧章召隨他學文章，他知道的總比郭氏要多。

趙長寧嘆了口氣，對許大人說：“大人，既然玉佩對得上。不如將顧漪的墳起了，看那塊玉佩是否也對得上。便知道是否真的有兩個顧漪了。”此案變得越發古怪，許大人反正沒轍，隨趙長寧去折騰。聽了立刻人去起顧漪的墳。

趙長寧則趕寫文書，要求審刑司駁回刑部的證詞，進三司會審。

既然牽涉到三條人命，其中一人還是致仕的朝廷命，保留了銜的。這個級別，怎麼說也能進三司會審了。

隨后與四安趕回京城，當天向審刑司報備，次日進重判，否則再過兩天，大理寺就必須要通過陳蠻的凌遲死之刑了。

知道他提出了重審，大理寺多半沒什麼期待。跟紀賢作對大理寺就從來沒有贏過，已經被搞得很沒有面子了，大家都不太想去。

這次徐恭又沒有跟著回來，趙長寧連個壯士氣的人都沒有，第二天孤一人到了審刑司。刑部那邊倒是來了好幾個主事，看到趙長寧一個簇新的，還在旁發笑。

紀賢這次沒有騎他的驢，而是服嚴整，一派輕松，微笑著看趙長寧：“趙大人，這麼快就準備要重審了？”

“紀大人別來無恙。”趙長寧拱手道，然后站到旁側，等待審刑上來。

等審刑大人喊過升堂之后，紀賢上前一步，拱手道：“大人，大理寺拖延陳蠻審判至今，實在是無視審刑司之令。未能拿出令人信服的證據，下倒不知，為何拖延不審。若還不決斷，下建議傳大理寺卿沈練前來詢問。”

審刑皺眉問趙長寧：“寺副大人，上次我的判決令下了，大理寺還未通過嗎？”

趙長寧上前道：“大人，此事的確有疑，下去了通州親審犯人，得知其不過與顧小姐見了兩次，何談用至深？且更疑之在于，顧大人致仕前為淮揚鹽運判，家財頗，但縣衙抄家卻沒有發現錢財。且陳蠻也并未取其錢財，下以為，有人圖財害命也未可知。”

說完呈上了陳蠻的供詞。

紀賢聽了片刻不語，然后才道：“大人，我也有新證據呈上。”說罷后有人將東西拿上來，“這是七月十六，有人在陳蠻家中挖出的一匣子銀票，細數來有四千兩之余。下已經查證過了，這個銀號便是顧章召所存的通義銀號。”

趙長寧看他：“紀大人還有證據未提大理寺？”

他竟然在陳蠻家找到了銀票！而且從未遞大理寺過目，這個紀賢究竟想什麼？

紀賢卻道：“我原先呈遞給大理寺的證詞已經足夠判案，趙大人，你還是回去找你們卿大人商議吧。”

“不必。”趙長寧回過頭，“下也有證據未呈。”

說罷上前再一一份證詞：“昨日晚，下于顧家后院發現一尸，經驗證是已經死去兩年多的顧家小姐顧漪。故而……”趙長寧轉而道，“假設顧小姐于兩年半前已經死去的話，那麼現在死的人又是誰？若顧章召早知道兒死了，為何而不宣？若不知道，這個新的顧漪又是何人？顧家此案疑點重重。”再對審刑拱手，“下提請此案進三司會審，再次重審！”

紀賢聽到這里，臉微微一變。圍觀眾人亦是驚訝紛紛，還有個顧漪？這案子究竟怎麼回事！

審刑看了文書，這次他慎重地思量了片刻，才說：“此案罪證不清，案復雜。著駁回重審！擇日進三司會審！”一拍驚堂木，推重審。

趙長寧走出審刑司后，才長長地出了口氣。終于可以重審了，說不定真的能夠推翻定罪！

紀賢隨之出來。“你是怎麼發現尸首的？”紀賢不跟他多說，徑直問道。

趙長寧只是笑笑，不再說話離開了。

而讓此案進三司會審的消息，卻很快傳回了大理寺。好些司務過來串門，問是怎麼找到連紀賢都沒有找到的線索。問？其實也不知道，那個半夜來告訴這話的人究竟是誰。又跟這案子有什麼關系。

“大人。”過了一會兒，夏衍來敲門，告訴，“刑部送了卷宗過來。”

是紀賢派人把這個案子從頭到尾的卷宗，都給趙長寧送來了一份。包括每個下人詳細的證詞，仵作的檢尸錄，細致到犯人上有什麼傷口，長幾尺幾寸，什麼，死狀如何。還有張紀賢的字條“公平起見，送給你了。”

這也總算是贏得了對手的尊重吧！趙長寧收了字條放進筆筒里，另鋪紙開始寫案詳要。

夏衍站在門口，言又止了一會兒才說：“大人，可需要我跟你去通州？”

“你應該還有別的事忙吧。”趙長寧繼續寫詳要，“我有徐恭就夠了，有需要幫忙的時候我會找你的。”

夏衍看著趙長寧，這位新科探花郎長得秀雅極了，當真如詩如畫。他道：“卿大人讓我告訴您，不到案水落石出，就一日沒完。”

趙長寧聽徐恭說過，沈練此人不屬于任何黨系，鐵面無私，冷漠無。這不能變通的格反而得到了大理寺卿的賞識，五年將他提拔到了大理寺卿的位置上。笑道：“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都走到這步了，長寧是牛鬼神蛇都不怕了！反而覺得這個事很有意思，比坐在翰林院里編書有意思多了。

趙長寧連家都來不及回，又立刻去了通州。

下車之后就立刻問徐恭：“怎麼樣，尸起上來了嗎？”

三人朝縣衙的土地祠走去，起的尸多半放在這里的后罩房，能住邪氣。結果趙長寧已經看到個白公子站在新起的尸邊，戴了雙仵作用的牛皮套，正在翻已經白骨化的尸。“趙大人回來啦。”紀賢繼續翻尸，“死因，鈍擊打致死，枕骨、頂骨碎裂。”他眼睛微瞇，往下幾寸手，“腕骨扭曲，死亡時間不到兩年半，應該是兩年零三個月。”

旁邊的仵作言又止：“大人，這您如何看得出來？看這子的著，死的時候分明應該是深冬，不可能是初春啊！”

“大人我見過的尸比你吃過的飯都多，我說是兩年零三個月，你就不要再說話了。”紀賢說著，“記尸蟲為春尸蟲。”跟著他的吏飛快地記下來。他已經驗完了尸，站起來摘了套子，“此人與顧小姐年齡相仿，量相仿，應該才是真正的顧漪。至于為什麼會被埋在顧家后院里，新的那個顧小姐是誰，恐怕只有他們三個自己才知道。”他指了指地上的幾尸。“可惜他們都死了，沒人能跳出來告訴趙大人究竟是怎麼回事。”

“沒想到紀大人還會驗尸。”趙長寧笑看著他。

這個最讓驚訝。仵作是個很不祥的職業，但凡人都恨不得離得遠遠的，紀賢卻似乎還很擅長的樣子。

紀賢卻不接趙長寧的話。“我這看完就先走了，趙大人自己珍重。”他笑著背手離開了。

趙長寧半蹲下來，看著地上那兩枚玉佩。兩塊玉佩極為相似，但從質地就能分辨得出，從顧家后院挖出來的這個更圓潤，年生應該更早很多，這個是真的顧小姐無疑。

郭氏曾經說過，們這些仆婦都是后來陸續買進來的。是否可以推論，顧老爺知道自己的兒已經死了，但他出于某種原因，卻在掩藏兒的死，反而弄出了個新兒來。要想知道這個，還是得等陳蠻醒過來再問他。

不過重審的文已經拿到了，陳蠻就能從死牢被轉移到普通牢房，至條件好點。

趙長寧站起，目在兩尸之間游移，后死的‘顧漪’腐敗程度還好，能看出大概廓。發現尸的腹部是被剖開的，于是走近了查看。“大人……”仵作正要說話。

“當時可是你檢查的尸？”趙長寧問道。

“是小的，但小的看是由繩索窒息而死，就沒有開膛……這是后來刑部紀大人來查案的時候開的。”聽到仵作的話，趙長寧角出一笑容，紀賢給的證詞還有瞞。

“重新再給我做一次，一點都不要了。”趙長寧囑咐他，然后才回縣衙的東花廳去休息。

剛才見識了兩高度腐爛的尸，著實有點吃不下飯。不過喝了碗豆湯，徐恭就出現在門口，氣吁吁地道：“大人……陳蠻醒了，他……”

“醒了就好，”長寧聽說陳蠻醒了很欣，很怕他就此代了，自己這案子沒法破。讓徐恭慢慢說，“他怎麼了？”

“他聽說了您在顧家后院挖出尸，就立刻說要見您，他好像知道什麼。”徐恭終于過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