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極宮中,雖然也有宮闕百重,雕梁畫棟,但畢竟不如大明宮的宏偉氣象。但王皇后住進來之后,宮人們大為嚴謹,亭臺樓閣和花草樹木都打理得整整齊齊,一掃王皇后住時的頹勢,雖然宮殿不再鮮,但三百年的風雨卻讓它顯出一種無法比擬的古樸典雅。
王皇后果然是為了郭淑妃的事找。
依然是當初那個傾倒眾生的絕人。黃梓瑕過去時,正立在夏日夕的暈中調弄著廊下的鸚鵡。黃梓瑕站在門口,遠著如絹流瀉的長發,一襲素凈白,如同水墨般的俗。即使黃梓瑕站得遠了,看不清的面容,卻依然為卓絕的風姿而恍然出神。
王皇后這樣的人,應該能活得非常好。即使眼前的日子似乎沒有得到頭的希,即使正坐在一艘暗夜大海上的小船迎接暗流,也依然能從容淡定,過自己最好的一生。
長齡在耳邊輕聲說了什麼,一抬眼看見黃梓瑕,便挽著杏的披帛,搭著長齡的手臂沿著游廊緩緩向黃梓瑕走來。
黃梓瑕凝視著面前的王皇后,似乎心極好,角微微含笑,幾乎讓人想不到已經是個三十五六歲的子,更毫沒有在離宮的幽怨氣息。
并未在黃梓瑕面前停下,只示意跟著自己一起到后面花園中走走。
晚霞雖已升起,但夏日熱氣尚且升騰。即使站在樹蔭下,們也覺到微風炎熱。
所有閑雜人等都已避在后面,王皇后在樹蔭下的石欄桿上坐下,黃梓瑕趕對說:“恭喜皇后殿下!”
王皇后瞥了一眼,問:“喜從何來?”
“奴婢見皇后殿下意態愉悅,容煥發,想必不日即可回宮了!”
王皇后微微一笑,說:“稍有眉目而已,還需你助我一臂之力。”
黃梓瑕見這樣說,已經是竹在的模樣了,便趕垂手恭聽。
“聽說皇上此次親自指你,讓你調查公主府的案件,可有此事?”
黃梓瑕回答道:“是。但此事如今尚無眉目。”
“我不信楊公公出馬,還會有捉不的案件。”王皇后含笑著前方低垂的紫薇花枝,又輕描淡寫地說,“當然,若是此案能讓皇上看清郭淑妃的真面目,或者是牽扯上不為人知的幕,就更妙了。”
黃梓瑕細細琢磨著話中的意思,不敢接話。
王皇后目流轉,落在的上:“楊公公,你覺得呢?此案可有這樣的傾向?”
“如今案件未明,奴婢……尚不敢揣測。”
“有什麼不敢揣測的?你如果覺得為難,本宮可以給你指一條明路。”王皇后抬手輕輕拉下前方的紫薇花枝,在眼前細細看著,如同自言自語般說道,“公主自出嫁之后,郭淑妃時常以探兒的借口前往,聽說駙馬亦從不避嫌,常雜飲宴……”
黃梓瑕沒想到居然會給自己提供這麼關系重大的線索,不覺有點心驚,一時不敢說話。
“還有,同昌公主,最近是不是養了個面首?你若有興趣,亦可查訪一下,或許能有什麼收獲。”
面首……黃梓瑕心知,王皇后所指的,應該就是禹宣了。
他與同昌公主的流言,果然在京城沸沸揚揚,竟連王皇后都有所耳聞了。
黃梓瑕默然垂眼,覺到有一灼熱的搐般自自己的口波而過。竭力低聲說:“奴婢……自會留意。”
“自然要留意,本宮看你最會從蛛馬跡中尋找真相,不是麼?”以花枝遮住自己的半邊面容,卻掩不住角微微上揚的弧度,“黃梓瑕,郭淑妃如今得意忘形,正是本宮回大明宮的最好時機。等到本宮重回蓬萊殿,第一件事就是重重謝你。”
黃梓瑕立即俯首說道:“奴婢不敢,奴婢自當盡心盡力。”
說完,候在那里,等著王皇后其他的吩咐。
但王皇后卻只揮了揮手,說:“下去吧,本宮等著聽你的好消息。”
黃梓瑕微有詫異。若只為這幾句話,王皇后自可遣人轉告,又何必特地召過來?
但也只能在心里疑而已。低頭向王皇后行禮,然后轉向外走去。
累累垂垂的紫薇花盛開在的眼前,即將掩去最后一抹輝的夕染得花園一片金紫。
一抬眼,看見遠遠的殿閣高臺之上,瑣窗朱戶之間,有個著紫的男人站立在窗,用一雙鷹隼般銳利的目盯著。
即使離得那麼遠,即使看不清那個人的模樣,也依然能覺到,他的目一寸一寸審視著,順著的額頭,一路落到鼻梁,到下,到脖頸。他的目比刀鋒還要鋒利,比針尖還要銳利,那種仿佛被毒蛇盯上的骨悚然的覺,讓在這樣的盛夏傍晚忽然覺到一陣寒意,甚至連手臂上都起了細細的栗。
而那個人看見僵的,卻忽然笑了出來。隔得太遠,看不真切,只有一種似有若無的笑意。他的手,輕輕搭在旁的一個明琉璃缸上,黃梓瑕這才發現,他的邊,放著一口直徑足有一尺的圓形琉璃缸,缸有數條小魚游來游去,有黑有白,最多的,是紅的。
黃梓瑕看著這個人與這些魚,只覺得一種可怕的抑讓自己十分不舒服。轉過,加快腳步,幾乎逃離般走出了立政殿旁邊的小花園。
走得太急,以至于沒看到那個男人的邊,不久便出現了王皇后的影。
王皇后站在他的邊,與他一起看著快步離開的黃梓瑕,低聲說:“就是黃梓瑕,夔王邊那個楊崇古。”
“嗯。”他隨意應了一聲,依然看著黃梓瑕離去的影。走得很快,仿佛在逃離一般。
“對我們,真的能有什麼價值嗎?”王皇后又問。
他笑了笑,終于開口說話。他的聲調略高,語氣卻低沉,出一種令人覺得矛盾抑的悠長韻味:“急什麼?等你回宮的時候,不就知道了。”
王皇后微一揚眉,問:“真能功?”
“就算不能功,你有我,而有夔王,這樣若還不能保你重回大明宮,那什麼人能保你?”
王皇后微抿雙,桃花般的瓣上,因為神煥發而顯出一種艷麗的,令更加艷不可直視。
那人卻看都不看一眼,只低頭觀察著魚缸中的小魚,然后自言自語道:“哦……好像小魚們了。”
他抬起自己的手,將食指放到邊咬噬,鮮頓時涌了出來。
他將自己的手放到魚缸中,隨著鮮的洇開,魚缸中的那些小魚頓時活潑潑地游起來,圍聚在腥的來源,競相貪婪地舐他手指上的傷口。
王皇后站在他的邊,冷眼旁觀。
那些魚聚攏在他蒼白修長的手指旁,淡紅的與艷紅的魚,看起來就像是大團大團的花一般。
忽然覺得自己略有不適,便轉過頭去,將目重新投在遠的黃梓瑕上。
黃梓瑕穿著緋紅的宦服,快步走到宮墻的盡頭。天漸晚,就像滴墨中的一點朱砂,眼看著被吞噬殆盡。
有時候,黃梓瑕真的是佩服李舒白的。
別的不說,一個人可以什麼事都管,什麼衙門都心,什麼外邦都要打道,也不能不算是一種奇跡了吧。
這樣慨著,在戶部蜷著腳嗑瓜子,拿著剛從大理寺拿過來的卷宗,想著那個案件,一遍順便看著李舒白坐在案前理各種案宗。
“王知事,這是你前日撰寫的律疏編注,第三十七頁有一月份出錯,第十六頁、第五十四頁各有人名錯誤,你可再校對一遍。徐知事,你把蔣偉旭歷年的升遷調過來,應該在存檔第一排第四間檔案房調第十二排架上,皇上明日早朝要擢升他,到時記得進呈覽。張知事,你明日知照程侍郎,關于史承曜調任云州刺史一事駁回,史承曜叔父昔年曾于云州犯案,依例需避諱,三年前曾任兗州刺史的梁庭芳丁憂即將期滿,可任此職……”
黃梓瑕覺得自己的瓜子真的嗑不下去了。
著瓜子,默默在心里想,這可怕的記憶力,會不會連十年前某一天早上起來窗前的樹上有幾片葉子還記得?
不多久,戶部的事已經理完,他帶著前往工部。
工部的人看見李舒白,頓時上下狂喜,只需上半天班卻特意等夔王到傍晚的工部尚書李用和自不必說,連門口的牽馬人都喜形于。
黃梓瑕一看見那大堆的賬簿,上面滿滿全是赤字,頓時了解了他們的痛苦——攤上當今皇上這樣喜歡營建行宮離院的人,簡直是本朝工部的大不幸啊!
李用和每代一次賬目,都要痛苦一番:“去年,同昌公主出閣,營建公主府簡直是掏空了國庫,今年初,又營建了建弼宮,到現在亭臺樓閣尚有不齊,實在是不知道從哪兒籌錢了。可現下,又到了不得不花錢的地步——就在前日的暴雨中,京城南面地勢低洼的幾個坊市都被水淹了,下水道兒排不出去,積水最深足有丈余啊!王爺您也是知道的,上頭的明渠還好,這地下暗渠的錢,是怎麼花都不知道的,那些工人在地下挖一氣,負責水道的人也只能站在上面看一看,看外面清理得整齊,就要結錢,其實里面到底怎麼樣,誰知道呢?這不前月剛剛疏通過的水道,已經堵住了,昨天,隸屬我部的陸知事,竟掉在水里,被水淹死了!現在京城里議論紛紛,都說是我們工部自作自,簡直就是讓我們工部無地自容啊!”
李舒白微皺眉頭,接過賬本,卻沒說什麼,坐下來開始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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