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地想,玉兒大了,自然比從前懂事了。
“也對,你阿爺想必也掛念著你,早些回去也好。”說著朝矮榻走去,“我瞧瞧行李收拾得如何了,你夜間睡覺離不開布偶,沒落下什麼常用的什吧。”
滕玉意攔道:“都收拾得差不多了,過兩日我忙完了就過來,往后白日都過來陪姨母和阿姐,只晚上回府住罷了。”
除了躲避妖邪,小涯的那些話也讓萬分不安,東明觀既是百年大觀,應該藏有不典籍,打算近日多去幾趟東明觀,比起姨母家,還是家里出自如些,萬一出門時又像昨晚那樣橫生波折,不至于累得姨父和姨母整夜擔憂。
三人相偕出了府,杜裕知父子已經騎馬在門口候著了。段家與滕家是姻親,段老夫人做壽,杜裕知和杜紹棠自然也邀請之列。
滕玉意跟姨母表姐同坐一車,杜夫人坐下來道:“方才忘了說了,下午你睡覺時,你姨父去了趟青云觀,這回他總算見到了王世子。”
“哦,姨父怎麼說的?”
杜夫人道:“王世子有急事正要出觀,本不招待你姨父,聽說是為了江畔那只妖而來,這才把你姨父請了觀中,后又把邊的人都屏退了,連他兩個小師弟都沒留下。你姨父看王世子如此信守諾言,便把那晚盧兆安約你表姐去竹林的事說了。”
滕玉意看了眼杜庭蘭,看表姐面還算平靜,便問:“藺承佑可答應調查盧兆安?”
“他聽了似乎很興趣,但沒說會不會幫忙,只笑著說他知道了,接著就命人引你姨父出了觀。你姨父回來跟我說,王世子面上喜歡說笑,實則腹鑄劍,不笑的時候還好,笑起來準沒好事,不過好歹把真相告訴了王世子,不用擔心他再來找我們杜家的麻煩了。”
滕玉意沉,任誰去找藺承佑談判,都不會只換來不過一句不咸不淡的“知道了”。但姨父那樣古板的子,要他跟藺承佑口舌周旋,簡直比登天還難。
“罷了,姨母不必太過憂心,藺承佑狂妄又好勝,就算口頭沒答應,背地里也會詳查的。別忘了他在紫云樓吃過樹妖的大虧,只要查出那妖與盧兆安有關,絕不會讓盧兆安好過,接下來我們只需耐心等消息就是了。”
杜庭蘭赧然道:“阿玉,這些日子你為了阿姐的事沒勞,阿姐心里委實過意不去,我與你是姊妹,道謝太見外,思來想去,我買了些料,打算讓娘給端福和程伯做些裳鞋,等做了,你幫我一并給他們。”
滕玉意愣了愣,忙道:“太好了,阿姐的娘針黹一絕,程伯和端福雖不缺裳,卻也沒穿過這樣致的好東西,晚上回去告訴他們,他們不知會有多高興。”
杜庭蘭眼圈有些發紅,無聲握住滕玉意的手。
說話間到了鎮國公府,鎮國公素有豪名,自襲了爵位,四方之士,爭詣其門,今日老夫人壽辰,更是門庭若市。
滕玉意戴好帷帽,隨姨母和表姐下犢車,鎮國公府的下人忙而不,趕忙迎過來:“杜夫人、滕娘子、杜娘子,快請。”
滕玉意過紗幔往前瞧,鎮國公府對子弟管教甚嚴,段府的年輕人都在門口迎客,唯獨沒看到段寧遠。
別府的眷似乎也覺得奇怪,私底下悄聲議論,這時后頭有輛極為貴盛的櫝車過來,眾人紛紛讓到一旁:“靜德郡主來了。”
滕玉意一怔,竟是藺承佑那個阿芝的妹妹,順著過去,就見阿芝郡主戴著帷帽下了車,這一年阿芝才不到九歲,但量已頗高,神采奕奕,舉止矜貴,后的仆從個個規行矩步,全沒有豪仆慣有的驕橫之氣。
阿芝快步了府,滕玉意隨后扶著杜夫人上臺階,無意中一抬頭,就看到阿芝的仆從當中有兩個矮胖的婢。
這兩個婢頭上梳著圓圓的發髻,穿石榴紅系襦,大概才八九歲,作比旁人笨些。
滕玉意越瞧越覺得兩人背影眼,正暗暗打量,左邊那個像是察覺了背后的目,回頭朝滕玉意看來。
滕玉意看清那張紅撲撲的圓臉,心中一震:棄智!
棄智旁邊的自然是絕圣了,兩人上點著殷紅的胭脂,軀足足比別的婢上一小圈。
棄智扭頭瞥了一眼,重新把頭埋下去了。
滕玉意目瞪口呆,這又是在做什麼,彩樓出了那樣的妖異,絕圣和棄智此時不該忙著捉妖麼。
府中客人往來如織,婢魚貫雁行,下人引著滕玉意三人往花廳去,路過一座水榭,忽有婢低頭走過來道:“滕娘子,靜德郡主想請你過去說說話。”
杜夫人和杜庭蘭駐足,看是兩位胖胖的婢,從裝扮上來看,像是王府的下人。
母倆不免吃驚,滕玉意瞧是絕圣和棄智,便道:“姨母,阿姐,你們先去花廳,我去去就來。”
杜夫人不放心,低聲囑咐道:“靜德郡主是王的,聽說王夫婦管教甚嚴,小郡主雖活潑,卻貴而不驕,不知找你何事,若有為難之,人給姨母送話。”
滕玉意應了,絕圣和棄智率先往前走,到了一僻靜的假山,兩人憋不住了,長吁一口氣:“穿這個實在太別扭了,滕娘子,為何你也到鎮國公府來了?”
“這話該我問你們。”滕玉意奇道,“你們怎麼扮這副模樣了。”
絕圣抬手正要汗,被滕玉意一攔:“當心抹壞臉上的胭脂,喏,用這個輕輕。”
絕圣嘟著接過滕玉意的帕子:“真麻煩。還不是師兄著我們來的,阿芝郡主聽說那群小伙伴都會來參加段老夫人的壽宴,沒忍住也從宮里跑出來了,師兄擔心郡主的安危,臨時讓我們扮婢跟隨阿芝郡主。”
滕玉意哧地笑出聲:“扮這樣甚好,我瞧著你們兩個比別的侍都要標致。”
“滕娘子,你就別笑話我們了。”棄智不像絕圣那般不耐煩,笨手笨腳了汗,“早上絕圣沒叮囑麼,妖異下一個很有可能會找你,在師兄收服那妖之前,滕娘子最好不要出門。”
絕圣拉了拉棄智的襟,棄智愣了愣,這才想起來段小將軍是滕娘子的未婚夫婿,段老夫人做壽,滕娘子自然得來赴宴。
滕玉意只當沒瞧見他二人的小作,笑問:“你們白日可查到了什麼,那妖異究竟什麼來路?”
“查到了。昨晚襲擊我們那妖怪是只禽妖,本是終南山里的一只金鳥,說有數百年的道行了,此妖化作人形之后,因為模樣生得好,常到坊市間采集元,自稱金公子,喜歡與青樓的婦人——”
棄智和絕圣臉一紅。
滕玉意想起那男妖的風流倜儻之態,料著不會是什麼好話,咳了一聲道:“金公子?如此俊雅的名字,此妖會比那回的樹妖還難對付麼?”
“當然了,不過最難對付的不是金公子,真正難對付的是與它一同被鎮的另一只邪祟,師兄稱它尸邪。”
“尸邪?這東西什麼來歷?”
“師兄也不甚清楚,今日他帶人把長安所有道觀的異志都翻了一遍,好不容易才查到點頭緒,原來平康坊里的那個陣法是百年前東明觀的一位瞎眼老道士所設,而這位瞎眼道士正是東明觀的祖師爺。”
滕玉意腦海里冒出東明觀那五個滿口胡話的白凈道士,五人行事顛三倒四,誰能想到他們的祖師爺是一位瞎眼道人。
“瞎眼道士名喚無塵子,聽說道高妙,降服了平康坊的妖異,自己也了重傷,撐著一口氣把陣法布完,最終一命嗚呼,臨終前想把此事記載到觀里的志異上,奈何兩個徒弟并不識字。畢竟瞎了眼嘛,寫東西比別人吃力,最后只留下一些潦草的片段。
“師兄找到了那份志異,奈何上頭寫得不甚明白,現在只知金公子與尸邪一同被無塵子所鎮,這一妖一尸,兇力都非同小可,那晚我們見到的,只有金公子而已,尸邪早就破陣而出,無跡可尋了。”
棄智補充道:“滕娘子,這回的妖異非同小可,你近日出門,記得把我們給你畫的符帶在邊,還有那把翡翠劍,千萬莫離。”
滕玉意了袖中的小劍:“這劍有名字了,它小涯劍吧。對了,你們可聽說過‘借命’之類的玄?”
絕圣和棄智詫異地互一眼:“滕娘子,你問這個做什麼?”
滕玉意打量他們神,心慢慢沉了下去:“我有一位婢,家中親戚出了些怪事,恰好遇到一位游方道士,不知怎麼就提到了‘借命’,所以想請教兩位道長,世上真有‘借命’一說麼?”
“我們也知道的不多。縱有這種玄,想來也不是什麼正道,師尊和師兄不會多跟我們提的。”
這時有侍找過來:“阿絕、阿棄,郡主正到找你們呢。”
絕圣和棄智悄聲道:“滕娘子,我們先走了。”
滕玉意暗自點頭,沿著來時的小徑回花廳。
走到半路,迎面撞上步履匆匆的杜庭蘭,原來杜庭蘭放心不下,帶著婢過來尋滕玉意了。
“段家眷都在花廳,除了老夫人和段夫人,還有段寧遠的姐姐段文茵,都拉著阿娘,一徑問你在何。”杜庭蘭挽住滕玉意,“方才靜德郡主同你說了什麼?”
“想是聽人說起過我,好奇之下把我找去問了幾句。”
杜庭蘭著不遠的花廳:“說來也怪,那麼多人過來給老夫人磕頭賀壽,段小將軍卻遲遲沒面,不只外頭的人,府里的人也在尋他。”
滕玉意笑瞇瞇道:“這可如何是好,段府最重孝悌,各府前來給老夫人磕頭道賀,嫡親孫子倒不見了。”
杜庭蘭左右看了看,低嗓門道:“我早就想問你了,是不是你弄的?”
滕玉意附耳對杜庭蘭說了一番話,杜庭蘭既驚又喜,暗暗點了點頭。
兩人相伴回了花廳。花廳燈火如晝,段老夫人端坐在翡翠茵褥上,活像芙蓉花叢中的一尊佛。
滿廳人都在說笑,有人看見滕玉意進來,驚喜道:“來了來了。”
滕玉意抬頭看,迎面走來兩位珠玉繞的婦人,左邊那個是段寧遠的長姐,永安侯夫人段文茵,另一個看著卻陌生,想是段府的某位遠親。
段文茵笑逐開,近前攬住滕玉意道:“可算來了,祖母正問你呢。”
滕玉意含笑斂衽:“給兩位夫人請安。”
“這就是寧遠的那位未過門的娘子?”眷們看滕玉意容貌瑰麗,贊不絕口,“這般好模樣,滿長安都找不到幾個,怪道老夫人那般喜歡,常把阿玉掛在邊。”
這時另有一位眉目威嚴的婦人從簾后繞過來,瞧見滕玉意,愣了一愣:“這是玉兒吧。”
滕玉意忙道:“給夫人請安。”
這婦人是鎮國公府的當家夫人,段寧遠和段文茵的母親,生得英姿磊落,比尋常子多了幾分豪氣。
段寧遠和段文茵的相貌大半隨了母親。
段夫人拉著滕玉意的手上下瞧了一通,越看越歡喜:“聽寧遠說,那日你們在紫云樓了驚嚇,我讓他們送了靈芝到府上去,你們吃了可好些了?”
滕玉意溫聲道:“多謝夫人意,只是醫說此時不宜滋補,暫且都收起來了。”
“先清養幾日也好,日后有什麼想吃的,盡管跟我說。”段夫人拉著滕玉意跟前,“阿娘,你瞧瞧玉兒。”
滕玉意上前肅拜:“晚輩給老祖宗賀壽,祝老夫人福壽綿綿。”
段老夫人笑得合不攏:“幾年不見竟這樣高了,過來讓祖母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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