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人一世不夠,還要害人生生世世。”
“所以才尸邪嘛。”棄智嘆氣,“滕娘子,你還記得那晚卷兒梨和葛巾見過的幻境嗎?卷兒梨見到了亡父開的胡餅鋪,葛巾娘子見到的則是一座荒廢庭院。”
滕玉意點頭。
“那應該是二人記憶中最暗脆弱的部分,尸邪以此做出幻境,為的就是牽引出獵最痛苦的記憶。”
杜庭蘭聽到這,終于想起到底哪里不對勁了:“等一等,照這樣說,彩樓的卷兒梨和葛巾娘子被尸邪盯上在先,尸邪尚未得手,為何撇下那兩人,改而來尋阿玉了?”
滕玉意怎敢讓阿姐知道自己是借命而生,一聲也不敢言語。
棄智道:“這一點我和絕圣也沒想明白,要麼與滕娘子用劍傷了金公子有關,金公子畢竟是尸邪的同伴,它先找滕娘子估計有尋仇的意思。”
絕圣奔上臺階道:“還有一種可能,尸邪在耍戲眾人,獵共有三個,各自分散而居,連師兄都沒法確定尸邪究竟先要獵誰,人力畢竟有限,無法面面俱到,如此一來,既讓獵們惶惶不可終日,又累得師兄疲于奔命,我懷疑今晚師兄之所以遲遲未至,就是因為彩樓那頭出了岔子。”
這倒是有可能,那晚尸邪闖王府時,符箓雖未***,小涯卻幾度示警,今晚小涯劍卻一直平靜無瀾。
棄智步罡踏斗,力圖捕捉風中每一邪氣:“沒準今晚尸邪真不會來了,但即便如此也不可懈怠。”
這時院外忽然傳來喧嚷聲,眾人原就心弦繃,當即全神戒備。
絕圣和棄智喝道:“出了何事?”
下人進來:“回兩位道長的話,方才正房里的燈突然熄了,須臾又亮了,程伯已帶領護衛前去察看究竟。”
滕玉意只覺得后頸掠過一陣風,正房是爺娘的寢居,這次回京,特地將阿娘的一道運回,除了自己日日要挲的那些,大多收在正房。
杜庭蘭大驚失:“莫不是尸邪來了,昨晚王府也是無故熄了燈。”
絕圣和棄智跑到一東一西站定:“當心中了調虎離山計,我等不能擅離此地。”
杜庭蘭喝道:“程伯若有消息,速速過來回話。”
下人應聲而去,庭院中的人個個驚懼不安,好在沒多久程伯來了,他進院回話道:“娘子勿要擔憂,正房的確熄了兩盞羊角燈,但經老奴仔細察看,是因燈油耗盡所致,傍晚老奴令人將滿府角落都點上燈,一時燈油不濟,沒來得及補上燈油就熄火了,現已添上了,方才老爺親自四檢閱,正房里外均無外賊闖的痕跡,老爺還說他待會親自守在松濤堂外,今夜不離開半步。”
未幾,院外再次傳來腳步聲,滕紹親自率護衛來了,令人將松濤苑圍了個不風,自己則持槊屹立于門外。
眾人見滕紹高大修長的背影,當即松了口氣,滕紹是心雄萬夫的名將,平日上陣殺敵,談笑間斬馘數千都不在話下,哪怕只著常服,也有一神威凜凜的肅殺之氣。
滕玉意仍蹙著眉,杜庭蘭想了想道:“昨晚王府熄火后,滿府的人均打不開火折子,若真是尸邪來了,豈能輕易點亮油燈?興許真是燈油不濟,如今姨父都來了,莫要自陣腳才是。”
經此一遭,諸人再無閑心敘談,夜涼如水,漸漸起了風,杜庭蘭頭一個不住,悄悄攏了攏披帛。
滕玉意當心表姐著涼,拉著杜庭蘭進了屋。
絕圣道:“滕娘子,杜娘子,你們若是乏了,不妨小憩一會,昨晚我和絕圣只在矮榻上打坐,不曾上床安寢。”
杜庭蘭和滕玉意對視一笑。
杜庭蘭低聲說:“這兩個小娃娃真有趣。”
旋即揚聲道:“多謝道長意,不過我和阿玉不覺得乏困,略坐坐就好了。”
棄智臉上閃過一尷尬之:“絕圣,滕娘子和杜娘子又不像你隨便找個地方都能打盹,里外這麼多人,們便是想睡也睡不著的。”
絕圣咕噥道:“我就是關心一下,礙著你什麼事啦?你好啰嗦,比師尊他老人家還啰嗦。”
“你、你……你敢對師尊大不敬!”
滕玉意極樂意聽他二人拌,誰知吵了幾句就不吵了,有些乏味,左右無可去,干脆把棋盤挪進來,與杜庭蘭手談一局,很快有了困意,勉強托著腮,腦袋卻止不住往下磕。
杜庭蘭道:“乏了吧?要不你睡一會,阿姐伴著你。”
滕玉意點點頭,聽外頭風平浪靜,便伏到桌上假寐,恍惚間杜庭蘭替蓋上了件東西,子慢慢有了暖意,睡意益發酣濃,沒多久就睡著了。
不知睡了多久,胳膊和腳酸麻得出奇,滕玉意迷迷糊糊驚醒,打算換另一邊胳膊枕,剛抬起頭,意識到耳畔極為安靜,倏地坐起一看,屋里只一人,杜庭蘭不見了。
滕玉意背上瞬間出了一細細的汗:“阿姐。”
喚完才發現自己能開腔了,怎麼突然——突然能說話了。
驚疑不定,慌忙找出屋去,杜庭蘭不在廊廡下,不,不止杜庭蘭,連絕圣和棄智都不見了。
滕玉意心知不對勁,難道在做夢?掐了把胳膊,鉆心般地疼,急之下向袖,好在小涯劍還在。
滕玉意穩住心神,握劍柄道:“小涯。”
話音未落,小涯劍開始發燙,滕玉意心中一喜,低嗓門道:“快出來,我有話問你。”
不料小涯劍很快又變涼了,滕玉意始料未及,心知這回大不尋常,一邊惴惴環顧四周,一邊緩步下臺階,程伯不見了,春絨碧螺不見了,剎那之間,整座滕府就只剩一人了。
滕玉意心底生出種錯覺,仿佛自己又回到前世那個可怖的夜晚,對面潛伏著深不可測的陷阱,所有的掙扎不過是徒勞,那人鐵了心要他們的命,無論逃到何,都別想躲過這場滅頂之災。
努力穩住心神,慢慢往外踱步,阿爺就在門口,只要阿爺還在,一切都好說。
低聲喊道:“阿爺。”
院門口闃然無聲。
“阿爺?”
還是毫無聲響。
滕玉意心直往下沉,阿爺耳力過人,聽到的喊聲必定會應答。
這形太詭異,滕玉意手心滿是汗,就算滿府的人都跑了,阿爺總不該棄不顧。
難道阿爺遭遇了不測?搖,一步一步往外騰挪,絕的緒彌漫開來,忍不住再次喊道:“阿爺。”
走到門口一抬眼,滕玉意眼睛定住了,只見院門外的一塊山石前站著兩個人,高大拔的,赫然是滕紹,另一位則是形窈窕的子。
今晚月瑩無云,月照下來,灑得滿世界銀輝,這子婉約芳姿,上穿著鵝黃丹云霞經緯錦。子聲細語,正輕著滕紹的臉龐。
滕紹結滾,定定著子,像是已經癡怔了。
滕玉意駭然打量那子,絕不會看錯,那張臉在月下清晰可見,悉的眉眼、悉的角、悉的鬢發,就連耳朵下的那顆朱砂痣也一模一樣。
牙齒打,想過去仔細看,無奈雙如同灌鉛一般沉重,只見阿爺緩緩半跪下來,抱住子的雙失聲痛哭:“蕙娘。”
子像是很傷心,彎腰將滕紹的頭摟懷中,愈發慟哭不止。
滕玉意子一晃,怔怔朝子走去,子上有種溫骨的氣度,聽到了滕玉意的腳步聲,慢慢轉過頭,見是滕玉意,臉上的每一線條都和地舒展開來。
滕玉意眼中的淚珠已經搖搖墜,面容可以作假,眼神卻騙不了人,這世上只有阿娘會這樣看。
滕夫人更咽難言,朝滕玉意出手:“阿玉。”
滕玉意眼淚淌了下來,這場景曾夢見過許多回,真了真卻讓不知所措,的阿娘回來了,噎著邁開大步,迫不及待奔過去:“阿娘。”
滕夫人淚水撲簌簌往下掉,張開雙臂等兒懷。
滕玉意痛哭著撲母親懷中,母親上的子前幾日整理時才見過,悉的蕙草緯錦紋路,與阿娘的名字暗暗相符,都收在上房,那是阿娘獨有的標識,聞著阿娘襦衫上清幽的氣息,眼淚滂沱而下。
就算是一場夢也認了,沒有人比更知道有多思念阿娘。
滕夫人摟丈夫和兒,眼淚很快就沾了襟,滕紹像是因為太傷神未注意到兒也來了,非但一言不發,更沒看過兒一眼。
滕玉意聽見母親的哭聲,心都揪了一團,攥母親的雙手,嗚咽著道:“阿娘,你過得好不好……我該不會是做夢……阿娘,兒聽話,阿娘別再走了好不好。”
滕夫人聲道:“好,阿娘不走了,阿娘往后陪在你們父邊,再也不同你們分開了。”
滕玉意耳邊嗡嗡作響,突如其來的驚喜沖昏了的頭,過了許久才反應過來,一邊拼命抹淚,一邊語無倫次對滕紹道:“阿爺,你聽到了嗎,阿娘以后都不走了。”
滕紹對兒的話語置若罔聞,依舊沉浸在悲苦的緒中,滕玉意的心猛然一,看看滕紹又看看滕夫人,抖起來:“阿娘,你還要走嗎。”
滕夫人眼里布滿了哀傷,著滕玉意的發頂,哭而不答。
滕玉意腦中一空,從狂喜到絕,只是剎那間的事,這種打擊何其殘忍,幾乎一瞬間碾碎了的五臟六腑,怔怔低頭,呆呆地又抬頭:“阿娘,我、我舍不得你,你別走好不好,求求你了,阿娘。”
揪住滕夫人的帶,像個孩子似的大哭起來。
滕夫人的目人心碎,話語卻很殘忍:“阿玉,阿娘又如何舍得你?但阿娘與你們永隔,由不得阿娘不走啊。”
滕玉意整個腔都被掏空了,這覺像鈍刀子割,一下一下剜著心肝,著那張溫可親的臉,遲緩道:“阿娘,你方才為何哄我?”
滕夫人哭道:“因為阿娘做夢都想回到你們邊。”
滕玉意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沖母親張開雙臂:“阿娘,那你再抱抱我。”
滕夫人含淚俯下腰,滕玉意更咽著上去,突然面一沉,從袖中奪劍而出。
劍鋒出其不意刺向滕夫人,滕玉意含淚聲道:“阿娘豈會故意折磨兒?你分明是怪,敢假扮我阿娘,我同你拼了!”
滕夫人的眼淚還掛在腮邊,居然不躲不避,指甲如櫻桃般殷紅滴,霎時暴漲數寸,面上浮現詭異的微笑,探手就抓向滕玉意的心口。
正當這時,背后傳來尖銳的鳴鏑聲,凌空來一道金箭矢,筆直向滕夫人的眉心。
滕夫人雙眼往上一斜,撇下滕玉意去捉那古怪金箭,可就在這時候,又有一道銀四的鏈條飛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纏住了滕夫人的脖頸。
尸邪兩手扣住銀鏈,眼神變得兇暴無比,然而它沒來得及將鏈子扯裂,一下子就被拖離了原地。
有人狂喜道:“捉住了!捉住了!”
“祖師爺保佑!沒想到老道有生之年竟能捉住尸邪!”
“還是世子這法子好,若非忍到現在,能引得尸邪中計嗎?”
“哈哈哈哈哈,它為了人心智忙著設陷阱,不提防螳螂捕蟬黃雀在后,到底還是中計了吧,我看它往哪逃。”
“滕娘子,你不知道為了保你毫發無傷,這一晚我們熬得多辛苦!”
卻聽藺承佑道:“你們聒噪夠沒有,快布陣!”
滕玉意伏在地上息片刻,抬頭去,就見夜空中縱來數條影,矯健如兔,來回穿梭,團團將尸邪鎖在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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