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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我千秋》 第7章 柒

午后烈日照打在營中高臺上,風過沙起,塵土蔽面。

炎枕甲睡得酣,渾然不覺有人登臺靠近。

“卓帥。”江豫燃單膝抵地,彎腰在耳邊了好幾遍都不見醒,索抹了一把額上汗水,在邊坐了下來。

云麟軍自重振以來,除留鎮于十六州的守衛兵力之外,余者與謝淖麾下大軍并師南下。卓炎親自領帥前鋒兵馬,日夜兼程,僅用了不到二十日便推進至金峽關以北,就地扎砦,圖畫后軍攻略諸事。

至前二日,謝淖率軍繼至,兵馬合營砦,據高點后大建攻關械,卓炎方能見針地空歇上幾覺。

江豫燃自此番起兵后一路追隨,自然知曉之疲累,此時亦不忍擾深眠。

僅過了約莫一刻的工夫,遠一聲駿馬烈嘶,將卓炎驚醒。

握劍而起,倦不掩目中殺意。

鞘鳴,劍鋒徑旁之人間,薄薄刃映出憊懶不清的容

江豫燃敏捷地向后仰倒,躲開這一刺,然后翻而起,立定后訝道:“卓帥做了什麼夢,出手這般狠?”

經這一出,卓炎盡醒神智,待看清來人,方斂去警意,收劍鞘后淡淡道:“……豫燃來了。”

……

夢中,頭被人掐得死

窒息的痛襲遍全,天地漸漸在目中暗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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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聲音冷而忿恚,低震于耳側:“裴穆清已經死了,你既為他鳴不平,便該同他去死。”

熱淚自眼角淌出,赤盡染眼底。

騰騰暴怒與滿腔殺意層層掙破的神智,如出籠之兇,戮滅殘存的意識。

待到天地再度清明,低頭長,渾發抖。

鐵劍手而落,只一剎,便被地上鮮

……

江豫燃打量著的神,略微猶豫了一下,問說:“卓帥是夢到了舊事?”

炎不置可否,反問說:“你來找我,是何事?”

“大平金峽關守軍,換了主將。”

“哦?所換何人?”

“卓帥舊識,沈毓章。”

炎聽到這個名字后,先是沉默許,而后眺向極遠威武雄壯的金峽關關城,開口說:“朝中派他來,計在招降。”

江豫燃點了點頭,亦以為然。

炎收回目,轉而向高臺之下。

不遠,中軍帳幕被人揭起,兩名武將一前一后步出帳外。

江豫燃順著的目看過去——

正對上謝淖亦遙遙探向此的目

“謝淖沒有問過卓帥此番舉兵南下,所圖為何麼?”江豫燃忍不住問說。

“問過。”

“卓帥如何答他的?”

“為報卓氏一門慘歿之仇。”

“他信了?”

“看似信了。”

江豫燃看了一陣兒遠周懌巡視眾卒修建攻械的場面,不得不承認這個冷面殺將確是帶兵的一把好手,又問道:“卓帥當初是如何說服謝淖出兵相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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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不不慢地回答他:“與他結為夫妻。”

江豫燃腳下一個趔趄,險些跌倒。

無視他震驚無言的神,卓炎走向高臺之邊,囑咐道:“豫燃,下回面見他時,須當以禮相待。”

……

晉卒修造攻城械的聲勢浩浩壯壯,激起漫天塵末。

“何至于就將人殺了?你也過于謹慎了。”戚炳靖一面走出中軍大帳,一面輕斥后之人。

周懌跟在他后面慢步走著,默聲聆訓。

戚炳靖又責道:“殺之前,也未問問和暢回了那人什麼話。”

周懌想了想,終于出聲:“末將派人回晉煕郡再問個清楚?”

“罷了,何必再節外生枝。”戚炳靖搖了搖頭,“料想和暢必知該如何應對。”

周懌又問:“與大平王之前約,王爺可還要守諾?”

戚炳靖停住步伐,轉向不遠的高臺,瞇著眼反問:“你說呢?”

周懌順著他的目看過去——

高臺之上,人持劍側立,長發高束,肩背直,英姿

他遂自知多此一問,當下不復再言。

豈知過了許久,戚炳靖都不曾收回目。周懌久候無果,不由在側敦促道:“王爺?”

“如此人,竟存于世。”戚炳靖目不移,慨然嘆道。

周懌再度了一炎披甲而立、塵灰撲面的側影,心實在不能茍同這句評價,亦實在不能勉強自己附和此言,只得謹慎地閉上了,不再催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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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人?

建初十三年,大平北境飄搖不安,出鎮豫州的老將裴穆清兵敗回朝被斬,大平舉朝將臣無一人愿往鎮豫州。時大平中書令卓賢之子、年僅十七歲的卓疆為王英肅然所力薦,奉旨掛帥北上,提兵二萬出豫州。卓疆善騎,作戰重方略而不拘古法,用兵果斷,于豫州一戰名,自此留鎮大平北境。此后三年間,卓疆請旨募兵,建云麟軍之旗,率軍多方轉戰,擊退了十數次大晉南犯之兵馬。如此之年英雄,聲名遍傳大晉國中,為大晉南境眾將兵所忌憚。至建初十六年,卓疆總兵六萬,侵大晉疆域,拔滅四座重城,殘戮五萬晉俘,狠狠給連年進犯大平疆土的大晉帝臣立下了一道殺威。

——倘使世間人皆如是,男兒面當何存?

周懌于心中默默道。

……

三日后,大平金峽關守軍遣使叩營,遞函于卓炎。

是時,正于帳中聚會神地勾勒金峽關關城之防務全貌圖,聞報后接過來函簡單一閱,然后隨手擱在一旁,繼續手中未完之事。

戚炳靖于帥案之后抬眼,問道:“何人書函?”

炎一面制圖,一面答他道:“大平金峽關守將、折威將軍沈毓章。”

“沈氏之人?”戚炳靖顯然聽說過此人,由是追問道。

應了一聲,以示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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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遂饒有興趣地站起來,走去撿起擱在一邊的書函,展開細閱。

……

毓章頓首卓氏炎足下:

昔別于講武堂,五載不晤。今聞君音,無恙,幸甚。

誠念故日舊,愿聊敘往懷。

六日后,金峽關外,兩軍之前,吾當置酒以待。

君其明之,毓章再頓首。

……

良久,戚炳靖收起此函,緩緩道:“兩軍相持、戰在即,為將者能有如此從容之氣度,果然不負大平沈氏近四百年的名門風骨。”

炎手中筆鋒一頓,然而并未說什麼。

他走近,輕輕握住持筆的手腕,頗意有所指地問說:“函中所書‘故日舊’,是何時之故日,何等之舊?”

無言片刻,而后抬眼,臉沉涼如冰,回答道:“昔日,我與他曾共同治學于講武堂,奉教于大平名將裴穆清將軍座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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