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張牙舞爪,逃得死去活來。
滿算算,我已滋潤自如地在月下仙人的姻緣府中住滿了兩月圓月缺。
那日,月下仙人走後,我與那倨傲的凰怎麽看怎麽覺著相看兩厭,便辭了他,蟄著出了園門,一路逛去。卻不想這天界實在是大得很,我又不屑於騰雲駕霧,走了許久直到天邊霞泛起月宮點燈也沒看到個稱心如意的景或是遇到個有趣解乏的人。正懨懨抱了團雲彩發狠啃著,就覺眼角一片紅彤彤的恍過,抬頭一看,卻是在凰園子裏遇見的狐貍仙正喜滋滋舉著繡花針哼著小曲從我麵前踏雲飄過。
“月下仙人且慢行。”我拋了手裏那團被嚼得零落的雲彩,出聲喚他。
狐貍仙非但沒停,還一徑兒往前飄了一裏又半,眼見著就剩下個紅點了,卻突然折返回來,彎了一雙溪水般的眼藹聲問我:“適才可是仙友喚我?”
我抹了抹額角,“正是在下。”
狐貍仙著我咬了咬紅豔豔的似是在拚命回憶什麽,最後麵上一片霽雲散去豁然開朗道:“嗬!這不是摘星館的留月仙使嗎?幾十年不見,愈發地青春年了呀!”
我暈了暈。
狐貍仙見我麵迷惘,太半覺得不大對,突然哈哈一笑執了我的手,“看我這眼神,分明是銀河宮的銅雀使者嘛!使者莫怪,見了織還替我捎句問好,有勞有勞。”
此刻,隻覺著一群野驢在我的腦子裏奔跑呼嘯踩踏而過,然後,我禪定地明白了一個事,這狐貍仙的記恐怕有些不牢靠,比之老胡怕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呃,我與狐貍仙晌午時分方見過,在下名喚錦覓。”
狐貍仙歪著腦袋瞅了我半晌,皺眉咬天人戰一番,終於大徹大悟:“唔!旭的園子裏……半仙……斷袖……錦覓!”
實在不易,我讚許一笑。
狐貍仙顯然十分高興,熱絡地問我吃是沒吃,住在哪家府邸。
我從善如流地與他道我今日方從花界上來,尚未覓得個好的食宿之所。狐貍仙聽說如此萬分熱喜悅地邀我前去他的府第。
我便順理章地在月下仙人紅彤彤的姻緣府裏住到了現在。
撇去熱的狐貍仙和姻緣府裏來來往往喜歡我臉蛋的仙姑們不說,這天界確是個奇奇怪怪的所在,首先一項,便要數花草絕跡這一事。
我雖不是個正統的花仙,但好歹是個修煉中的葡萄,除去修煉這頭等大事,剩下的便是采花釀以備個傷什麽的好有釀可療,哪知那日我挎了籃子在狐貍仙的園子裏轉了半日也沒有摘到半片葉子。
且莫要看那園子裏芳草萋萋、百花怒放的好景致,但凡我手掐下一朵來,那花兒便眨眼化作一縷雲煙飄散而去,甚是離奇。
是夜,詢問月下仙人,他搖頭晃腦唏噓慨半日,方才深沉與我道:“春去不複來,花謝不再開。此事緣由不便道明,乃係一段曠世仇。”又連歎三聲,“之一字呀……”
呃,“”是個什麽件?罷了,但凡和提升仙力無關的事,我太半都沒有興趣。
在狐貍仙顛倒簡略的敘述中,我大曉得幾千年前,如今的天帝與先花神結下了個了不得的大梁子,先花神一怒之下施法毀了天界所有的花草,從此,天界寸草不生。但長長久久這樣禿下去也不是個事兒,於是,天帝便用雲彩化出萬千花草遍布天界,總算讓天界又恢複了。隻是這花草誠然並非真實,但凡摘下便出原貌,化作雲煙了。
我也總算明白了一件事——在天界我是不要妄想釀了。
故而,我日日除了打坐練法,甚是悠閑。對比起來,狐貍仙倒是繁忙得。
每日寅卯界之時,便有一個小仙倌背著一隻沉沉的布袋子上門,袋子裏裝滿了各式各樣的條子,姻緣府的仙使們忙碌地將這些紙條分門別類登記冊後,按卷到狐貍仙手中,狐貍仙便坐在一團團一簇簇的紅線中開始一麵翻冊子一麵穿針引線。
不知練得是個什麽奇怪的法。我也曾好奇地看過那袋子裏的字條,無非寫著“小子柳煙,杭州柳家長,年方二八,求請月老大人為小子覓得佳婿,願郎貌比潘安,才勝李杜,比金堅……”之類,林林總總。
這條子上的字我個個看得明白,但組在一起我卻又不甚清楚,隻知是要求狐貍仙辦個什麽事。請教狐貍仙,他神肅穆地看了我半晌,“錦覓年紀尚不曉得事乃理之中,不過既然日後要與我那二侄子斷袖,還是早些通曉得好。”
第二日清晨,我睡眼朦朧地推開門,看得門口烏一片以為天還沒亮,剛要轉回去繼續睡卻被突然鑽出的月下仙人嚇了一跳。
“小錦覓,這便是我多年珍藏的書冊宮圖,先借你瞅瞅,開竅要從理論開始哦。”狐貍仙笑瞇瞇地撣了撣額前發,揚手指揮一邊的仙侍,“快快快,且都搬進來吧。”
我讓在一邊,看著仙侍們進進出出將門口那烏幾人高的書冊卷軸逐次轉移到我屋,如火如荼、歎為觀止。
仙侍們撤走後,轉一看,狐貍仙正趴在書牘中不知翻找什麽,一邊翻一邊念念有詞:“人人,不好,沒有特。”一本書冊被拋在一邊,“仙仙,不行,太縹緲了。”又一本拋出,“人,算了,口味太重。”又一本拋出,“仙凡,董勇、七仙,太俗氣了。”
最後,站在一片七零八落中,狐貍仙滿意地捧了本書朝我招招手,我過去,隻見那封麵一列行書寫得張牙舞爪——千年等一回。
“今天,我們便從人妖開始講起。”
整整一個時辰,狐貍仙時而慷慨時而淒婉時而淚下地翻著那書給我說了個蛇妖和小書生的故事。
末了,狐貍仙鄭重地合上書頁,唏噓慨總結道:“這,便是讓人怦然心、潸然淚下的。”
我扶了扶額角,原來,這,便是讓人昏昏睡、莫名其妙的。
不過礙於狐貍仙這樣懇切,我不忍拂了他的好意,便熱烈附和道:“果然心,心得很哪!”
狐貍仙了鼓勵,此後日日必來我院中給我說個所謂的故事,不時還翻些宮與我看看,我看了以後,沒忍住,點評道:“姿態甚醜。”狐貍仙用朽木不可雕也的眼神鄙視了一下我。
不過,看了幾日宮後,我倒是徹底明白了男、到底別在哪裏,也知曉了這合和雙修的一個好,據狐貍仙說,可以采滋、取補,甚好。我思忖著,若哪天我靈力實在提不上去了,倒不妨找個人修它一修。
隻是狐貍仙口中的“”,依我之見卻全然不是個好件,那些故事裏的人多半為著這什神魂顛倒舍命忘生卻還甘之如飴,匪夷所思至極。不過鑒於狐貍仙每日做的事便是為這些所謂的癡男怨牽線搭橋,而他本人也甚樂在其中,我便將想法如數咽腹中。
原來那小仙倌每日送上門的便是凡人在廟中對月下仙人許下的求禱,月下仙人每天夜裏隻要將紅線連在兩人的小尾指上,這兩人就算相隔萬裏遠隔千山抑或是兩家世代為仇為敵,也能憑著這紅線走到一起結為連理,奧妙得很。
月下仙人,掌管姻緣,卻管人管妖不管仙,諸仙姻緣皆不在他的算計之中。但是,這並不妨礙每日裏仙姑仙使們來來往往門庭若市地向月老求紅線沾喜氣。
我住在姻緣府上人來人往總是不可避免地被他們瞅見,總有仙姑喜歡我的臉蛋與狐貍仙道:“仙上府上這小生得煞是討喜呀,若是大個萬兒八千歲,不知要迷了這天上多仙姑去呢。”
又有仙姑道:“我看這般長下去,怕不是連兩位殿下也要比下去。”
狐貍仙必然喜滋滋地將我上一,譬如親娘看親兒一般慈,再喜滋滋地添上一句:“可不就是,將來旭便是與他斷了袖我也是放心的。”
然後,就見著仙姑們烏雲照麵,眼神仿佛不甚爽利地看著我,全然不見我臉蛋時的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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