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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手生香》 第七十八章 清湯米粉

好人有好報,這句話可真是放在哪裡是適用。

自開食肆以來,含釧便沒這麼舒坦好過——每天晚上清賬簡直讓人頭禿!

清完一天的賬,含釧覺得自己眼睛都看對了,頭髮也大把大把地掉,什麼時候清賬什麼時候開始掉。

含釧非常大無畏地想過,等頭髮掉完,就能心無旁騖地投到偉大的飲食事業了,絕不再這三千煩惱的乾擾。

千恩萬謝,鍾嬤嬤斷絕了這個可能。

含釧的頭髮保住了。

食肆乾乾淨淨的賬本也保住了。

鍾嬤嬤每日裝扮得一不茍地出現在櫃檯後,口齒清晰,記賬準確,收錢回找,手腳十分麻利,待客招呼,帶著宮裡頭恰到好的恭敬和讓人舒服的寒暄。

鍾嬤嬤抿著頭髮往櫃檯後一站,什麼話都還沒說,就像食肆裡沉默的定海神針。

同那日攥著包袱,心傷絕的樣子,簡直判若兩人。

小雙兒敬畏地說,「鍾嬤嬤真像個兒。」

含釧哈哈笑起來,「啥兒呀?」

小雙兒沒見過啥大兒,憋了半天,「像以前管著東郊集市巡邏的京兆尹裡的兒,他逛到哪,哪的攤販就趕拱上呀菜呀,曾經還有攤販給爺遞一大碗牛。」

含釧樂嗬嗬的。

喲。

胡文和原來這麼有排麵呀!

含釧敲了敲小雙兒的頭,「你別小看鐘嬤嬤,往前呀,鍾嬤嬤可是掖庭裡一整個浣局的頭頭,下麵管著幾百號的宮人——誰見了都要恭恭敬敬喚一聲嬤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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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雙兒「哇」的一聲。

剛過初四,食肆裡的食客比前兩日了些,晌午過後,鍾嬤嬤習慣了午睡,拉提出門閑逛,含釧讓小雙兒去裡屋睡覺,小雙兒堅持要看門,廳堂靜謐得隻能聽見雪落下的聲音。

柿子樹高聳在東南角,枝葉一下一下掃在青瓦屋簷上,含釧便把人榻拖到了院落中間,靠著那口老井,鋪上厚厚的羊絨毯,蓋上暖暖和和的大被子,瞇著眼睛聽樹葉「沙沙」的聲音。

院子裡還缺個烤窯,在井邊拿磚砌一個小池子,裡麵養上活魚和小蝦,在柿子樹旁邊還可以養一籠,食客來時要吃魚就殺魚,要吃就殺,這才原滋原味

含釧瞇著眼,穿著革靴的腳隨著風的節奏,有一下沒一下地點著。

沒一會兒就瞇著了。

「時鮮」食肆的風鈴被來人的頭頂掃得叮鈴作響,小雙兒本趴在廳堂的木桌上睡得正酣,一下子驚醒起來,一抬眼,是個眉目淺淡、薄抿得的男子。

雙兒迷迷糊糊地抬手眼睛,「客,咱們食肆晌午和晚間營業,如今打烊了呢。」

來人,正是徐慨。

趁著國子監沐休,帶上隨從來看看東堂子衚衕的宅邸。

宅邸不算很大。

三進三出,後麵有一個兩畝的園子,正是前朝罪臣蔡優的府邸,許久未有人打理,雜草叢生,甚至還有幾隻壯的野貓在園子裡做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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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慨略看了看,心裡大致有了數。

務府一定會派人整修一遍,可裡麵的傢、陳設還需要花點錢。

徐慨帶著隨從在宅邸裡轉了幾圈,轉著轉著才驚覺自己誤了午膳的點兒,便鬼使神差地穿過一條衚衕,如同午後閑散般走到了上次張三郎帶他來的食肆——「時鮮」。

小丫頭睡得迷迷糊糊的。

整個院落恨不得將「懶散」二字刻在腦門上。

徐慨抿了抿,看了看昏暗安靜的廳堂,「既是打烊了,那某隔日再來。」

「客,您要吃點什麼?」含釧在院落裡聽見聲響,穿上圍兜出來迎客,這個時辰還沒用午膳的食客多半是遇到了什麼事兒,白爺爺一開始便教導隨手做的一餐,或許是別人生命中珍貴的一餐,便強撐著睡意起來了,一開門簾,含釧愣在原地。

徐慨本離開,卻被一個清清脆脆的聲音絆住腳,轉頭一看,就是那個小娘子。

徐慨不自覺地勾了勾,「還能點餐?」

含釧恨不得把自己舌頭咬掉!

什麼珍貴的一餐!

什麼別人生命中重要的一餐!

有什麼好重要的!

日日山珍海味地吃著,這麼一頓飯有什麼好要的?

含釧埋了埋頭,「是打烊了。」可自己那話兒都說出口了,含釧深深吐出一口氣,既是看開既是看淡,便將把他當作普通食客來看罷!誰也不能剝奪別人點餐吃飯的權力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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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餐是不能點了,隻能說廚房有什麼,兒便將就著給你做點什麼墊墊肚子。」

含釧抬起頭來,目清明地看向徐慨。

口有點痛。

眼眶也莫名發酸。

含釧眨了眨眼睛,把那之意生生地藏了起來。

徐慨點點頭,撂了袍子,就坐在了之前和張三郎來時坐的那個雅間。

含釧埋頭鑽進灶屋,廚房就還剩了點蘑菇、青菜、一小碗做蟹獅子頭未用完的臊子,含釧看了看角落的冷水缸裡泡著前兩日做的米,想了想,生火熱鍋把臊子炒開,用豆油、乾紫菜、薑、青蒜許放碗中,勾了一勺一直吊著的清湯,把紫菜和其他配料沖開。

在沸水裡稍稍燙了燙倒碗中,蘑菇與青菜煮得稍久一些。

臊子被熱油出的淺淺的油花,漂浮在青菜的碧綠與蘑菇的黃褐之上,米亮,含釧最後撒上一把蔥花,端碗關火。

「清湯米。」含釧把海碗放在徐慨跟前,「您吃飯前,兒要將規矩說清楚。咱們食肆,無論是配好配齊的正餐,四冷四熱、八大熱菜一湯一點一飯,還是您如今眼前的這碗清湯米,都是照餐位收費,您若覺得不劃算,兒便不收您錢。」

含釧以為徐慨會冷起一張臉。

畢竟他不喜歡別人在他跟前提錢,也不喜歡在他跟前算來算去,為他省錢。

誰曾想,徐慨卻笑了笑,一邊笑一邊點點頭,「好,照您的規矩來。」

含釧再瞅了一眼,確認這廝是在笑。

心裡莫名升上一名為「不高興」的緒。

所以對著食肆的老闆娘,他能笑?

對著自家府邸裡的側妃,他便不會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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