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證明是用鍾嬤嬤的銀子買的宅子?
含釧和胡文和坐在廳堂的四方桌前,商議了小半天。
得出的結論是,無法證明鍾嬤嬤的銀子是鍾嬤嬤的銀子,如果無法證明鍾嬤嬤的銀子是鍾嬤嬤的銀子,那麼就無法證明鍾嬤嬤的宅子是鍾嬤嬤的宅子。
繞得含釧腦門痛。
一切又回到了原點。
胡文和滿臉難掩頹唐,輕輕嘆了口氣,「若是咱們能證明鍾嬤嬤的妹妹一家沒有能力購這樣一宅子,是否可以輕鬆一些?」
含釧想了想,總覺得懸吊吊的,「倒也是個辦法,便看員如何判定了。」含釧嘆了口氣,把主權給素不相識的員,也好過一點希都沒有,可問題在於,鍾嬤嬤願不願意作為苦主和妹妹對簿公堂,含釧直覺鍾嬤嬤不願意。
倒不是說鍾嬤嬤是非不分,隻是老人家的想法和他們到底不一樣。
許是就不想再見到妹妹一家人。
許是看了看淡了,覺得自己還有一兜子的棺材本,便不想多生是非了。
含釧有點拿不定鍾嬤嬤的主意,之前試探地問了問鍾嬤嬤,老人家隻是抿抿鬢角的頭髮,垂垂眼睛便沒了後話。
管閑事,不能管到事主自己不開心吧?
再想想吧!
宅子就在那,跑了跑不掉!
含釧打起神抬頭,對胡文和笑了笑,想了想,廚房裡還有沒端出來的扇,便讓胡文和稍等一下,自己鑽到灶房用油紙折了個紙盒子,在裡麵放上了炸製好的扇,又挖了一勺甜甜的豆沙泥,拎了出來雙手遞給胡文和,「辛苦您了!您嘗嘗看!用扇包住豆沙泥吃,好像是以前南詔國的吃法。兒剛做出來的,味兒應該還行。」
係紙盒子的麻繩被含釧打了個紛飛的小結,像偏飛的蝴蝶。
胡文和看著便笑起來,腦子裡莫名想起,每次他從「時鮮」拎了東西回京兆尹,同僚曖昧的眼神和揶揄的話語。
「老闆娘又給你做東西了?」
「好口福!好口福!」
「咱們去『時鮮』吃飯,報文和的名兒,是不是也能打折啊!」
胡文和耳朵尖有點紅。
可又想起爺爺說的那番話,「他娘正給他相看著門當戶對的姑娘」。
胡文和抿了抿,手接過含釧的紙盒子,拱手作了個揖當做答謝,便又帶著風霜氣出了食肆。
徐慨大馬金刀地坐在廳堂東南角,一手端起斑斕葉茶,一手放在四方桌上,指節輕輕叩了叩木桌板,甩了一小錠碎銀子在桌上,沒和含釧打招呼,便出了門去。
隨從阿金牽著馬,等在門外。
徐慨翻上馬,隨**代阿金,「去查一查剛剛進食肆,那個六品兒的底細。」頓了頓,「查一下他現在手上的案子,騰個手幫忙解決了。」
一宅子罷。
值得小姑娘費盡心思地斟酌思慮?
道不行,就走匪道。
白的不行,就走黑的。
沒有能力,幫什麼忙?
平白讓人欠人。
徐慨麵無表地看了看巷道厚厚積雪上的一排腳印,再麵無表地一拎韁繩,扭頭向定己門疾馳而去。
食肆中,含釧轉過頭來,發覺徐慨不知何時已經走了,桌上留了一錠碎銀子,含釧掂了掂,五兩的樣子,不覺癟了癟。
這要是所有食客都跟徐慨似的多好呀
一碗清湯米,一塊扇就賺了五兩銀子。
食肆的未來可期呀!
含釧把銀子揣進兜裡,便沒再想這事兒了。
鍾嬤嬤有空時,含釧專門泡了壺雨前龍井,又騰手做了芙蓉蓮花糕配著吃。
鍾嬤嬤笑了起來,拿了一塊兒五仁餅進,外皮糯的,裡麵的餡兒香得粘牙,略品了品,有瓜子仁兒、花生仁兒、核桃仁兒、陳皮、山楂碎,還有些許蜂糖漿做調和,鍾嬤嬤吃了一塊兒再配上龍井,茶葉的清香沖淡了糕點帶來的甜膩。
有時候吃飯,是一加一大於二。
一道菜,配上另一道菜時,收穫的風味遠比單用更妙。
這就是「時鮮」與其他食肆不同之。
掌櫃的深諳飲食之道,知曉薄配濃,淡配烈,俗配雅,知道蔥配鴨片、梅醬配燒鵝、瓜配火,食客若非老饕,是不會有掌櫃的配菜準的。
鍾嬤嬤細嚼慢嚥後,看向含釧,「怎麼了?」
含釧三兩句話將胡文和的建議告知了鍾嬤嬤,如所料,鍾嬤嬤沉默地垂了垂眼睛,隔了好一會兒,才輕輕嘆了口氣,抬起頭,眼神向窗欞外,似是在回想往事,「我是通州人士,當初我採選宮時,我十三歲,我妹妹三歲,我比蓮妹年長十歲,母親產下妹妹後,子骨便不太好了,沒多久便撒手人寰。蓮妹,可以算作是我帶大的。」
「當初採選的太監到我們村子來,我聽幾個姑姑說,進宮是好事,每個月能寄錢出來,等我年滿二十五歲出宮時,還能攢下一筆厚的銀錢,全家人的日子都會好過很多。」
含釧靜靜地聽。
鍾嬤嬤語聲很平靜,「可我一沒算到,我一進宮,父親就帶著妹妹娶了隔壁村的寡婦,連家都搬走了,我每月寄出宮的銀錢沒有送到妹妹手中,而是被幾個姑姑私吞了。二沒算到,待我出宮時,已經四十有餘了,而我的妹妹也已經三十齣頭的長中,沒有我的蹤影,甚至在遭後母欺辱時,時常想起我這個姐姐,漸漸地想念就變了怨懟。」
「覺得,如今的我錦還鄉,應當補償過的那些苦和罪。」
鍾嬤嬤頓了頓,笑了笑,「世人覺得我愚也罷,蠢也好,長姐如母,我本就應當補償。」
含釧一下子站起來,手得的,剋製著緒,「那誰來補償您!」
鍾嬤嬤再笑了笑,麵很坦然,「路,是我自己選的,何須他人補償?」
含釧低了低頭,隔了一會兒才抬起頭來,目很堅決,「您沒有對不起,您也無需補償。您的想法,兒不贊同。但您拒絕與妹妹對簿公堂的決定,兒十分尊重。可您願意給是給,送不送,卻不能騙,不能要。若有其他的法子,兒一定會將您的宅子拿回來的。」
鍾嬤嬤笑得極溫和,手輕輕了含釧的頭,點點頭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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