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釧努力回憶了一下,排行前四的幾個皇子好像是過了一個新春便各自封了王,之後就分了府,皇子們年了便正式搬出宮了。
徐慨的秦王府在後海,離皇城是最遠的,但宅邸大、地勢平,宅邸裡有山有庭院有七十多間房,前院還挨著一片特別大的湖,每到盛夏時節,王府裡的小丫頭最摘鮮鮮的蓮蓬子,含釧或是將蓮蓬子取了心,碾泥做糕點,或是就著薄蒜片清炒了吃,或是混著荷葉煮粥喝
再不堪的回憶中,也總有那麼幾分好。
含釧又想起臨死前張氏說的那些話。
或許是每個人看人看事的角度不同,想法不同,在張氏口中的那個徐慨對深種,維護、看重、庇佑
可誰能教教,誰能告訴,一個人到底是怎麼樣的?
如果徐慨真的,為什麼不知道?
含釧抿了抿,吩咐拉提將喝得暈暈乎乎、一直說胡話的張三郎安安穩穩送到英國公府,熱了一壺燙水,搬出碩大的木盆子,燙水裡摻上陳艾、薑片、枸杞,舒舒服服地泡了腳,出了一背汗,心也好了許多,剛沾上枕頭便睡著了。
一整晚,夢都沒做。
第二天晚上,含釧特意關注張三郎是否又帶著朋友來吃飯了,關注了半天沒看到,含釧便放了心——再吃,如張三郎這樣應酬著帶著不太悉的朋友、親眷來吃飯,到底也不快樂!
沒看到張三郎,卻看到了幾日前和他一塊兒吃飯的其中一位公子哥兒。
含釧和善地沖那小郎君笑了笑,「您今兒個一個人吃晚飯呢?」
裴七見人兒笑得淺淡,也跟著笑了起來,「是一個人,天剛黑,就讓小廝前來排隊。」
裴七落了座兒,含釧奉了一盞茶上去,隻覺得這人的指尖兒從手指尖上一掃而過,含釧便迅速了手,臉上的笑收了收,「小店有一二三種餐食檔,菜式由兒來搭配,您若有偏好也可提前告知,兒對應著做出調整。」
指尖上還殘存著人的玉蘭香。
裴七心大好,「上最貴的。」一雙眼睛含脈脈,意有所指,「偏好嘛,掌櫃的覺得好的,某一定覺得好。」
含釧看了眼這人,應了聲是,便回了灶屋。
一回灶屋,含釧便拿胰子狠狠地手,把指尖那點溫度全都洗乾淨。再看了一圈,灶屋的食材,悶了悶,水缸裡養著一團泥鰍,拉提幫著破了肚子取出臟,含釧狠狠地收拾了一大籮筐的乾辣椒和青花椒,先將泥鰍過乾煎炸至半,另起鍋燒油,下蒜粒、乾花椒、乾辣椒段、薑片,就這麼些作料,便佔據了一大鍋!
整個灶屋都瀰漫著嗆人的辣味。
拉提捂著鼻子,看著麵淡定的自家掌櫃,默默向後退了一小半步。
這必定是公報私仇的。
這辣子可是他親自去挑的最辣的朝天椒,曬出來的乾辣椒
一盤乾煸辣椒,哦不,乾煸泥鰍做好。
含釧敲敲鈴鐺,淡然地讓小雙兒送了過去。
轉又做其他的菜,旺、泡椒雙脆、薑鴨麵、蘸水包漿豆腐
辣,與辣是不一樣的。
乾煸泥鰍的辣,是辣椒經過風乾後將苦味散盡,隻留下了辣味與香味,泥鰍隻是辣的載,通過爛無本味的,辣味才能在口腔中無限放大;
泡椒雙脆的辣,是辣椒經歷鹽水與時間的醃製,一部分變了酸,一部分變了辣,初口時隻覺回甘鮮香,可慢慢地開始發燙髮腫,辣味在嚨裡持續舞蹈;
蘸水包漿豆腐的辣,藏在蘸水的乾碟裡,辣椒在火灶邊燒製,帶有獨特的燻烤辣味,口時間很短,從口中順著嚨到腸胃,口和腹腔便會出現火辣的滋味。
辣味的本質,就是痛。
越辣越痛,痛到最後便會產生如釋重負的快。
嗜辣之人,通常格較為冒進,輸得起贏得起,也耿直爽快。
含釧隔著灶屋看那位白麪郎君,怎麼看都不覺得這位小郎君是吃辣的主兒。
五桌坐滿,又漸漸散去,含釧笑著端了一壺清茶同那位裴七郎打招呼,「今兒個吃得可好?」
裴七一抬頭,邊紅了一大圈,眼睛裡也淚汪汪的。
含釧憋了憋笑,遞上一盞清茶,「早跟您說了,有何偏好和忌口提前告知,您倒是客氣。說兒覺得好,您便覺得好。」
含釧一邊說話,一邊掃了眼桌上的菜,略驚,這人竟也吃了個?
含釧想了想,還是解釋道,「這幾日的辣椒好,夠味道,餐食便以川菜為主」
裴七擺了擺手,從兜裡又掏了一小錠碎銀子出來放桌上,太疼了,有些開不了口,再次擺擺手作了個揖便出了門。
含釧以為這人不會再來了。
誰知,第二日,他又出現了食肆。
小雙兒端著菜,輕嘆了一聲,「這人還真是執著呀」
含釧奉茶時,裴七還照例拿指尖掃了掃含釧的手背。
含釧快被氣笑了!
這人
是不是有病!?
含釧反思了一下自己,難道是自己敏了?人家拿手指尖掃的手指尖隻是無意之舉?還是說,這本就是別人的習慣?
含釧特意讓小雙兒斟茶時關注是否會用手清掃。
小雙兒拿著茶盅回來,茫然地搖搖頭,「沒有呀,隔得老遠,還生怕我挨著了他。」
含釧:
不知道說什麼了。
一頓全辣宴都沒將這郎君的壞心打下去,還鍥而不捨地來吃飯
含釧想了想,起袖子端起窖了大半年的泡菜缸,拿了酸蘿蔔、酸白菜、酸豇豆,又端起另一個大缸,著鼻子從裡頭掏出一整塊酸筍,再使喚小拉提去後院的水缸裡掏昨兒個剛買回來吐沙的小螺螄。
起鍋燒油,下薑片、蒜末炒香,下剪掉後尾的小螺螄,打三大勺滷和一小鍋一直吊著的清湯,下酸筍、酸蘿蔔、各香料燒開。
含釧將湯底倒銅鍋裡,讓小雙兒端上去。
小雙兒捂著鼻子聞了聞,不可置信地抬起頭,「掌櫃的那人雖是討厭但也不至於煮屎給他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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