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就這麼大。

豪門世家就這麼多。

大傢夥都是連著姻親、帶著舊故的，誰不認識誰呢？

含釧一聽靖康翁主家的兒，再一聽和裴家定了親，腦子一過，深恨自己當初為啥沒把那個價值二十兩的茶盞砸到裴七郎的臉上——這都是什麼狗屎債？

靖康翁主家的這位黑眉姑娘聽大傢夥竊竊私語，麵上浮起一薄怒，看向含釧的眼神從防備與審視變為狠戾與怨懟。

就是因為這個人！

才讓了京城的笑柄！

本是一樁完滿的婚事，裴七郎家是經年不衰的豪門，如今上一輩又有撐得起門庭的人，裴七郎既是嫡出，又是子，用不著勤學苦讀就能過上安逸閑樂的日子，等高堂一去，便可自立門戶反觀們家全是仗著老祖母與宮裡太妃的關係，這才還未全然沒落的！

這樣一門好好的親事!

就是因為這個人！

裴七郎的腳廢了，今朝的武舉沒辦法參加，冷眼瞧著，恐是那子心氣也被摔了個大半！男人家中意個人算什麼大事兒？小門小戶家的納了便是！就是裴家的門楣，想納個小的庶旁枝為妾也並不是不可能！就因為這麼個開飯店的丫頭，讓裴家、們嶽家被滿京城指指點點，當真是越來越想不過味！

嶽七娘冷笑一聲，掃視了一圈，「我是什麼份，你又是個什麼東西，也敢大言不慚說是為了我好！」

嶽七娘抬起巧的下頜，看含釧的眼神如同在看一隻螻蟻，「開食肆的下等人，無爹無孃的天煞孤星，在宮裡頭不過是掖庭巷裡幫廚的丫頭，如今蒙了天恩放了歸，倒也自矜起份來，一口一個兒！你且記得一日為奴，終下賤！」

嶽七娘指尖在桌板上來回挲了幾下，如同打量含釧挑剔譏諷的眼神，「奴才就是奴才，一輩子端茶倒水的命，不會因為你出了宮有任何改變。爺們兒逗你、鬧你、和你笑，不過是把你當個玩意兒。你還真把自己當蔥了嗎？你以為你這食肆開得紅火，開得熱鬧，便是這世俗裡的勝利者？你可醒醒吧！就你這間食肆，我手指頭便能碾得灰都不剩一顆！」

夫人們略有些驚訝。

賀掌櫃竟是宮裡出來的使？

怪不得糕點與茶飲都或多或帶了些造的味道！

一日為奴，終下賤

這八個字，張氏也說過。

張氏說與徐慨都是主子，是宮出，就算是晉了側妃也抹殺不了曾經低賤的份

含釧抿了抿，眼前這位黑眉姑孃的臉與張氏的臉替重合，兩張臉的重影疊在了一起，變得模糊而遙遠，似是隔了許久，又像是不過一瞬，含釧抿住的漸漸鬆開，擰一團的眉頭也慢慢鬆弛了下來。

「您若有要事，咱們可去雅室詳說，以免叨擾諸位夫人的午憩。」含釧側過子，讓出一條路。

是開飯店的，不是開拳館的。

前頭裴七來找事，已是很對不住用餐的食客們了。

如今諸位夫人看得起「時鮮」，便是來尋得浮生半日閑的，若躲到這兒都求不得清凈，那可當真是的過錯了。

嶽七本就是來找場子的，如何願意避開諸人，含釧的退讓看在眼裡卻變了理虧和息事寧人，冷笑一聲，「就在這兒說！你勾引男人的時候，怎沒避著人呢！？不也鬧得個沸沸揚揚，無人不知嗎！」

給臉不要臉。

那就不用給留臉麵了。

含釧將讓的那半步收了回來，笑了笑，覺得這輩子，不對，兩輩子！的脊背都未曾如此拔過。

「您還沒過門兒呢，便上趕著照料起夫家的事兒了？」

含釧聲音輕輕的，話兒也短，「知道的贊您一句賢惠，不知道的還以為您攀上了裴家這棵大樹，打死捨不得撒手。」

含釧麵如常，一句一句話兒趕著話兒，卻容不得嶽七娘，「您說一日為奴，終生下賤。兒敢問您一句，如今皇城十二宮，從使宮人做到妃嬪貴人的有幾許？兒記得永和宮莊嬪與景仁宮樊貴人都是使出。說句大不敬的話，便是如今慈和宮老太後，冊立為後前也做過太和殿一等使！這些都是您口中的下賤人兒！您將兒的底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顯然是有備而來。既如此，兒便與您好好說道說道，您說兒下賤，兒不爭執半分。可兒卻是蒙了慈和宮老太後的恩典放歸出宮的！卻不能任由您出言淩辱老太後的品人格！」

含釧手一拍，高聲喚道，「雙兒，去京兆尹擊鼓！靖康翁主府的七姑娘出言不遜，有辱皇家麵！兒雖是升鬥小民，卻也常掛恩德！卻不知靖康翁主府是隻有您這樣放肆僭越，還是闔府上下皆背地裡嘲諷老太後的出！」

小雙兒惡狠狠地看了嶽七一眼，轉向外跑去。

「攔住！攔住！」嶽七尖起來，手撐在桌上，後的僕從趕忙一人一隻手將小雙兒攥住！

小雙兒最近吃得好，頓頓三兩兩個大饃，蠻橫起來，瘦弱的同齡男孩兒都要躲避三舍。如今被人揪住，氣得不行，一個胳膊肘頂開一個，跟個黑皮小牛犢子似的，俯便撞了出去。

含釧眼疾手快一把將小雙兒頸脖子拽住，這頭淡定地摁住了雙兒，那頭眼神淡淡的看向嶽七娘，「小娘子，兒與您不同。您金尊玉貴，豪門大家出，您在乎名聲，您的家族也在乎聲譽。兒卻是個孑然一，無所畏懼。俗話說得好，腳的不怕穿鞋的，蛋不和石頭，這個道理您應該知道。」

嶽七娘一聲尖。

卻也知道這老闆娘說得有道理！

誰知道這掌櫃的一個骨頭！

也怪失言！

說什麼不好，說到宮出就是低賤

偏偏慈和宮那個老太婆便是宮出！

嶽七娘手撐在桌上，死死盯住含釧，不服輸地著氣。

含釧也看著嶽七娘，轉了笑，手一放，小雙兒立在後，「要不，給您來盤桃花？模樣好看，餡料也實在，襯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