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茉莉茶
這一場火,燒得特別旺。
從白石觀山下順著山林燒到山上。
火點亮了白石觀上空,亮如白晝。
仿若將含釧積攢了兩輩子的怨氣在一夕之間,全部釋放。
也不知,含釧多久看厭了這一場由罪惡與鮮獻祭而來的火,一行人乘馬車了煦思門時,天已大亮。
小肅下馬車做的涉,沒一會兒侍衛就躬請馬車城。
一路向北,駛進東堂子衚衕,含釧裹著徐慨的披風鉆下馬車,剛跳下來,卻聽見後徐慨的聲音,“含釧。”
含釧拉住披風,轉頭看向他。
“什麼也別想,好好睡兩天,睡醒過後,便會一切如常。”
一切如常...
其他的倒沒什麼。
含釧不至於為了自己砍了裴七郎耿耿於懷很久——畢竟,裴七郎是打定主意不會好好對的...沒以德報怨那個心。
可能敏銳地到,和徐慨之間與往常不同了。
大不同了。
徐慨看著的眼神,是從未有過的,就連在夢裡也未曾有過!
這讓含釧很不安,但在不安之餘,卻又有幾分竊喜與寵若驚。
這種心太危險了,含釧抿了抿,未置一詞,垂了眸子向其福了福,便從背街的小門進了食肆,一進去就看見廳堂裡兩個影直立立地坐著,一個是鐘嬤嬤一個是崔二。
“鐘嬤嬤!”
含釧撲了過去!
鐘嬤嬤一抬頭,忍了一晚上的眼淚一下子唰唰落了下來,一邊哭一邊掰住含釧的肩膀,左看右看,見臉上、脖子上大片大片的乾涸的跡,披著一件緙披風,眼下、角有顯而易見的淤青,“...吃苦了,是吃了苦頭的!子骨沒事兒吧!?”又忌諱旁是崔二,不敢問得太明白,哭著掐住含釧胳膊,“遭了罪沒!?”
含釧趕忙搖頭,攏住鐘嬤嬤的雙手,“沒有沒有!秦王...秦王來得很及時。”
說起秦王,鐘嬤嬤想起來了,抹了把淚,絮絮叨叨地一邊說,一邊嘆,“...還好有四皇子呀。昨兒個您被擄走後,四皇子知道了,即刻掐了勇毅侯爺問裴七的去向,問到便立時快馬加鞭朝城外趕,我看他一雙手抖得藏在袖子裡...是發了真怒的,也是真的怕...!”
含釧愣了愣。
那閻王...手抖了...?
“哎呀!”鐘嬤嬤一拍,“去看看拉提嗎!?手上的筋被刀斬斷了,背上也模糊,秦王爺邊的監去太醫院請了院判來看,如今喝了藥正躺床上呢!”
手上的筋被斬斷了!
拉提是廚師呀!
廚師的手呀!
含釧瞬時鼻腔中沖上一酸意,裹了披風,往院沖。
拉提反躺在床上,小雙兒坐在床邊低聲啜泣,一見門“嘎吱”開了是自家掌櫃的回來了,便一下子撲上前抱住含釧,抑地哭得眼淚鼻涕一把抓,“你沒事兒吧?擔心死了!拉提一直發高熱,我...我取了好多井水給他降溫都沒用,掌櫃的...掌櫃的!拉提不會死掉吧!”
小雙兒哭得撕心裂肺。
含釧看了看拉提的臉,又看拉提被刀刃砍得模糊的手和背,眼淚也跟著小雙兒止不住往下砸。
這傻孩子!
這傻孩子呀!
何必呢!
明明是以卵擊石!
又何必當時非要同他們呢!
“熬藥了嗎?吃藥了嗎?大夫看後怎麼說?咱們要不要把拉提送到善藥堂?或是花錢請大夫過來住兩天,照料?”含釧聲音嘶啞,“給大夫說,開好藥了沒!什麼人參太歲蓯蓉!都上啊!咱們食肆不差錢呀!”
小雙兒嗚咽哭著點頭,“說了的,都說了的!大夫說,如今這條命是撿回來的,還好是傷在左手,若慢慢恢復總有機會,就怕這些日子天氣熱,背上那道大傷疤紅腫起膿水...到時候若再救,就難了。”
拉提背上那道傷,著實目驚心。
皮開綻中可見白生生的骨頭,傷口上撒了藥,鮮被乾乾的藥吸收。
含釧心火頓生,隻覺當初一刀砍了裴七,實在是便宜了他!
他死得太痛快了!
應當一刀一刀颳了他!
含釧對裴七、裴家的恨意,在看到拉提傷口時飆升到了巔峰。
徐慨對裴家的怒意,從昨晚到現在,從未消減過半分。
一進秦王府,徐慨便匆匆洗漱後換了裳,低聲待小肅幾句後,拿了腰牌進了宮,直奔承乾宮順嬪,待殿的人都走得乾凈了,方開了口,“母妃,您知道,近日聖人常常在何?”
順嬪覺得奇怪。
這個兒子無論對誰,都敬而遠之。
能到他的尊重,卻不到他的靠近。
包括對聖人。
既不似二皇子般崇敬奉承地以君臣之禮供奉,也不似三皇子那般撒賣癡以父子之禮尊崇,如今,怎麼過問起聖人的行蹤了?
順嬪想了想,反正一定不是問去哪宮娘娘那裡的...方道,“淩書齋待的時間長,夏天要到了,聖人警惕著東南的澇災,這些時日常常拿治水的書看。”又想了想,“太池邊也走得多,許是天氣漸熱,水邊涼快吧。”
再問也問不出什麼了。
母妃就不得寵,這麼點訊息也是靠以前的經歷連猜帶蒙出來的。
徐慨點了點頭。
順嬪歪頭看了看兒子,神有些疲憊,雙眼卻亮得跟兩盞燈籠似的。
“你不對勁兒。”
順嬪篤定地下了結論。
徐慨一愣。
順嬪笑起來,“你通常很有緒上臉的時候,如今你看上去...嗯...有些激。”
激嗎?
徐慨剋製住皺眉的沖。
有什麼好激的?
若現在理不好裴家的後續,他往後餘生都不用激了——斬殺當朝侯爵,焚燒朝中道觀,砍殺侯府公子與仆從若乾,就算他是皇子,同樣不死也要層皮。
此事若運作得當。
裴家可一勞永逸。
裴家如今在金吾衛任要職的二房次子,還有那個與老太後有幾分香火的裴家太夫人,是運作這條路上最大的絆腳石。
那位太夫人倒好辦。
若是眷婚嫁,太後尚且有幾分重量;如今聖人勢重,既非武後當權,更非呂後當道,深閨眷在朝堂正事上掀不了大風浪。
難辦的是那個二房次子。
順嬪見兒子的眉頭又皺起來了,默契地和采萍對了個眼神,行吧,這才對勁兒了,這閻王一天不板著個臉皺著個眉頭,那純屬是不對勁兒的...
徐慨在心裡列了張長長的條子,他需要做什麼、什麼事最急、什麼事需要提前鋪路埋線...理清後,心裡頭漸漸有了算,將上來的茶水一口喝盡,蹙了蹙眉,這茶喝起來有些許苦味,徐慨隨口說道,“母妃若時不時想換換花樣,可嘗試將茉莉花曬乾後泡水,加新鮮的蜂,喝起來既不甜膩,也不苦,夏日苦多,此花茶與這天氣倒是得宜。”
說完便拱拱手,出了承乾宮。
留下順嬪一個人瞠目結舌,隔了半晌,方開口問采萍,一張口有些結,“采...采萍...你聽見剛剛那閻..哦不,老四說了啥嗎?”
采萍也有點愣,看了看徐慨的背影,再看了看桌子上那個空茶盅,“剛..剛秦王殿下,在教您怎麼煮茶喝...”
一向對吃食不在意的老四,竟也知道茉莉花茶放蜂煮出來好喝了!
這不是撞鬼了是什麼!
今兒個先問聖人的行蹤,再是眼睛亮得跟見了的豬,最後還有心點評一番桌上的茶飲...
順嬪手放在四方桌上,一拍桌子,“本宮知道了!”
采萍側耳傾聽!
順嬪高聲道,“這廝是撞了鬼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茉莉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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