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南鹵醉蝦

嶽七走後，含釧認認真真想了想嶽七先頭的話——勇毅侯與裴七郎死後，勇毅侯太夫人還敢要求嶽家嫁兒，那必定是不知道裴七亡真相，指不定還要鬧著去查去追究！

在這節骨眼上，出勇毅侯還有個外室和私生子！

這不是轉移裴家的視線嗎？！

這是事兒，誰能做？誰有機去做？誰有能量去做？

含釧的眼神過鬱鬱蔥蔥的柿子樹，落在了東南方。

東南方就是衚衕口。

衚衕口是秦王府。

徐慨...有這樣大的能力和勢力嗎？

隨手便查出勇毅侯府辛...一箭隔空遙遙穿裴七郎的肩膀...隨意理勇毅侯與裴七郎的生死...在京中引起輿論...

這些能量，是從哪兒來的？

含釧不解地撓了撓頭。

想不明白。

夢裡頭，徐慨就是個閑散親王吧？三皇子臨登大位後，幾位王爺便舉家搬遷至封地，唯有二皇子被圈在北京城中，又因三皇子與徐慨向來無冤無仇，甚至還分封了一塊富饒沃的寶地給徐慨，記得當初順嬪高興的，特意尋了一盞半人高的紅珊瑚送給曲貴妃，奈何徐慨舉家遷至蘇州沒多久，徐慨就死了...

含釧口一，腳下一，幸得手撐在桌上方未徹底跪摔下去。

含釧一下一下著口，裡含了舒氣丸，心口的痛總算是緩了下去。

許久沒有口痛，如今痛起來，連舒氣丸也沒辦法立刻緩解。

含釧輕輕舒了口氣，眼神卻有意無意地落在了東南角。

裴家裡鬧得個不可開，嶽七時不時派人過來同含釧通訊息，說是裴太夫人堅持要那外室與碩果僅存的長房孫兒府門，鬧得先勇毅侯夫人終日以淚洗麵，次子裴寺自請出征北疆，將裴家這一溜子破事兒甩在了後。

含釧以為，這位裴家難得的出息人兒，怕也是被自家母親搞到心寒心傷了。

索啥也不管，任君置。

裴寺一走，裴太夫人就通了宮裡老太後的路子，想為外室子請爵。

聖人在摺子上做了批示，“荒謬荒唐，天下之大稽。”

嗯...

這是小肅過來取食盒的時候說的，嶽七那段位還不至於能打聽到聖人在摺子上做了什麼批示...

既聖人出此言，裴家的爵位便被擱置在了一旁，史一見此景便聞風而，不僅

僅是彈劾裴家，還彈劾了許多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的簪纓世家，一時間收爵位的收爵位，砍俸祿的砍俸祿，那些個從裡往外爛的所謂“大族”被這風一吹，散得遍地塵埃。

這事兒便鬧得大了。

小肅風輕雲淡地講，含釧膽戰心驚地聽。

小肅見含釧一副恨不得掩上耳朵的模樣，便笑起來，又記起自家主子爺的待，“得跟手把手說了，在北京城裡便是開一間小攤兒，這如網兜竹籃的錯綜復雜的關係，也能將小小的人勾進去。”

小肅以為，賀掌櫃的知道些事兒也好。

畢竟“時鮮”做的都是勛貴生意。

知道總比不知道好，知道了這些個辛，才能時時刻刻說對話、做對事。

小肅恭謹地垂腰，索將話講，“這事兒鬧到這地步，便不是裴家一家的事兒了。公卿世家占據北京城泰辦的位子和銀錢，幾十年百來年的經營把控住了京城多數的風向。”小肅弓著，一抬頭見含釧眼神落在了桌上的葡萄，有些走神，便笑了笑，自家主子爺用心良苦，奈何人兒眼裡隻有葡萄。

小肅笑著作了揖，“您若不懂也無事，且記著，京城風向要大變了，就行了！”

含釧點了點頭。

懂，咋不懂嘛！

這不就和膳房裡是一樣的嗎？

有如白爺爺一般世世代代深耕細作在膳房的老家兒，和膳房的人連著親掛著故舊，幾代人的勢力都在這，自然說話兒比一些個務府的小兒都好使；也有如務府派來名為幫忙，實為督查的監，這些人通了天，也不是好惹的貨，可奈何這是人家的地盤，說話自然就不管用。

這些個監要想自己說話管用，就得先老家兒的威風。

放在裴家這件事上，不過是聖人借裴家一事，對位素餐已久的公卿世家發難。

藉此機會，對京城勢力重新洗牌罷了。

含釧不喜歡想這些事兒，不代表真不懂。

再不懂，也是在秦王府當過大半輩子側妃的。

就算不需要琢磨，日日看徐慨在床榻邊看書看摺子，不也潛移默化中有了些許了？

不過，小肅無端端同說這些作甚？

含釧撓了撓頭，手抓了顆垂涎已久的葡萄放進裡。

好吃的。

皮兒薄厚，酸甜多，放進裡，水一下子就了出來。

嶽七出門子那天，含釧讓小

雙兒送了些能長久留存的風醃與焦圈兒過去，到底是北京城的味兒，無論到哪兒也忘不掉，小雙兒回來說，“...場麵不大，嶽家跟前沒擺大紅燈籠和紅毯子，嶽姑娘由家裡的長輩背出來，跑得飛快，連哭都沒來得及哭，上了大紅花轎就趕出煦思門...”

讓人悲傷的...

可一想到這跟後麵有狗在攆似的嫁人，含釧不抿笑了起來。

願嶽七姑娘一輩子安康幸福吧。

也不知還有無相見機會了。

北京與福建，聽說趕路坐船也得要兩三個月。

等賺夠了銀子，就跟著《醒世迷夢錄》的腳步出去看看，大漠也去！江南也去！海邊也去！高山也去！

含釧憋著一氣兒，惡狠狠地點了點頭。

然後在夜裡，鐘嬤嬤清五月賬單的時候，那氣兒妥妥地全泄完了——五月到現在，就靠“時甜”和秦王府那一百兩銀子撐場麵，糕點點心能賺多錢？這宅子裡裡外外的修剪、清理、京兆尹的打理都是錢呀！都要銀子呀！

沒進項，隻支出！

鐘嬤嬤把賬單給含釧看，含釧有點木，“咱這一個月就賺了三兩銀子？”

鐘嬤嬤把賬本子又接了回去，劃拉兩下，再次遞過去，麵無表地說道，“哦，剛忘把驢子的草料錢刨開了。”

得嘞。

最近唯一的盈餘，都被那頭鐘嬤嬤摯的小騫驢給吃了...

含釧看著賬本子上的斜杠，有些無語。

這做生意便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呀！

你關了幾天店鋪子，人家食客是不會等你的。

嗯...

就像市井裡寫話本子似的。

有勤的筆者，三個月出五個話本子，那就好又賣座，有懶懶惰惰的筆者，這本沒寫完便開了新的一本，偏偏寫得還慢，一個本子分上中下來寫，出了上集，遲遲不見下集，這..這哪個看客會等著呀！

含釧“嘖”了一聲。

沒料到。

著實沒料到。

都是在北京城有宅子有驢子的功老闆娘了，竟然有一天也要為錢財生意發愁...

含釧撓撓額頭，雖然拉提的手還未完全恢復，但含釧還是最終決定將“時鮮”開放營業。

大不了崔二做墩子，拉提理理菜，調調味兒，自個兒一人撐掌勺，不也能行？

累就累點吧！

重新開業，必然

會流失客源，這點含釧是有心理準備的，可看見廳堂裡五張桌子，滿滿當當坐著的食客時，含釧有些詫異，馮夫人遠遠朝眨了眨眼睛，幾位街坊都過來了，馮夫人與餘大人，巷口做寶石生意的蔡掌櫃，珍寶齋的二掌櫃的，還有幾位客，張三郎率先搶了個好位子，自然而然地坐在其中。

今兒個的菜，是含釧用心配了的。

推了幾樣好東西。

特意請賈老闆留的鮮河蝦，在水缸裡養了兩天吐盡泥沙，用青紅酒、豆油、、牛、芝麻香油、蔥白蓋在盅裡，放在冰窖裡悶兩天，再用豆腐兒調味碟，和蝦一塊兒上桌，蝦鮮，味道清香，最適合夏季食用。

張三郎抿了一口，蝦溜溜地從殼裡竄進嚨裡，嘗不出啥味兒，隻覺得裡涼滋滋鮮津津的。

一口嘗不出味兒，就再來一個。

沒一會兒，張三郎前的蝦殼擺了一整個碟子。

張三郎還沒來得及說話兒，跟前便被在廳堂裡四跑得麵泛紅的小雙兒隨手放了一碟油淋鴨。

張三郎深吸一口氣，鼻腔裡除了香，沒別的了。

大顆大顆的茴香粒、風味獨特的辣醬油、蔥白椒鹽、熱油在厚的鴨皮上...張三郎吞了口唾沫，鴨子被斬一寸見方的小塊擺在盤，盤子旁放了兩個味碟，一個裡麵是花椒麪，一個是辣醬油，張三郎先蘸花椒麪，瞇著眼睛那刺激的味道在裡跳著迸發的覺，再蘸辣醬油，一邊嚼一邊點頭。

辣醬油必定是自己製的。

味道未曾被濃鬱的豆醬香淹沒，辣味反而與豆子的鮮香織在一起，連帶著鴨皮上沒有碾碎的茴香粒一起吃進裡，是調味的盛宴，也是香料的勝利。

鴨子淋得好不好，不，且是後話了。

一頓飯，張三郎吃得熱淚盈眶，轉頭四下看了看，來捧場的街坊鄰居也都吃得滿意，張三郎與有榮焉地點了點頭。

雖然閉店這麼久，手藝倒是在穩步上升。

釧兒還是那個釧兒，好樣的。

張三郎又抬頭四下尋找含釧的影，沒找著，直到食客走得差不多了，含釧這才從灶屋出來，滿臉是汗，麵頰上紅彤彤的，眼睛也睜不開，一看就是被煙熏火燎得不行。

張三郎細細瞧了瞧，“哎喲”一聲，“人都瘦了！一張臉隻剩皮兒著骨頭！咋的了這是？”

含釧抹了把汗，笑起來，“條了！長高了！您也捨得來了！

張三郎不好意思地臉刷一下紅了。

閉店這麼久，他倒是派人來問過。

被賬房鐘嬤嬤擋回去了，說是沒啥事兒。

後來又聽隔壁的馮夫人說是病了，太醫都進進出出好幾次，他就送了好幾盒人參、鹿茸、冬蟲夏草、燕窩盞過來，本想去秦王府探探風，誰料得第二日就聽聞，秦王徐慨被聖人擼了職，足在府中不許人進出...

這還奇了怪了。

一個病了，一個立刻就被擼了兒。

跟著裴七郎和他那不著調的爹也死了。

死得可慘。

一個被燒得焦爛，一個首分離還外加被燒得焦爛...

三件事兒撞在一起，又恰逢聖人清算公卿世家，英國公府雖沒闖禍，卻也提心吊膽的，生怕這把火燒到自己頭上，還是他老丈人...嗯...未過門的老丈人遞了兩個字過來，“安心。”

他那老子這才平靜下來，前兩日簡直像個熱鍋上的螞蟻。

事兒太多了，一時間也顧不上“時鮮”，還是有些不地道。

張三郎自問有點對不起釧兒，喝了口茶水，涮涮，算是正式結束了這頓飯，再沖含釧神兮兮地招招手。

含釧俯過來。

張三郎從兜裡掏了本泛黃的舊冊子塞到含釧手中，“前朝的食經！爺花了一百兩銀子買下的！你看看裡頭的菜，有些還有意思。”

含釧抿了抿，剋製住了翻白眼的沖，張了張，“鹵煮鹹鴨，醬，臘，鬆花，小肚兒，晾，香腸，什錦蘇盤，熏，白肚兒，清蒸八寶豬，江米釀鴨子...”

張三郎翻著看了看。

哎呀。

這不就是食經裡寫的菜譜子嗎！

這是挨個兒在背呢！

含釧停了話頭，把食經往前一放，笑起來，“七歲學廚，頭一遭就是背譜子！承您，謝您的禮。明兒個，兒就把這冊子拿個木架子裱起來，咱當做古董賞放起來。”

這合著就是觀賞意義大於實用意義嘛！

張三郎一邊嘿嘿笑，一邊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草率了草率了，大意了大意了，含釧這科班出的還能沒看過這個？

主要是這段時日一門心思在親事上...媳婦兒和朋友...嘿嘿，張三郎堅定不移地選媳婦兒。

含釧不穿，也跟著嘿嘿笑。

徐慨趁著夜走進來時，看見的便是張三郎和含釧笑

第一百四十一章 南鹵醉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