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小籠包

不是因為，吃“時鮮”的菜，才嚮往見。

而是因為嚮往見，才吃“時鮮”的菜。

足十餘日，未曾踏出府門一步，他想了許多，從裴家到嶽家，從裴寺到裴七郎，從聖人究竟想要什麼到聖人究竟想要他做些什麼，一環扣一環，他看清了聖人想藉此機會徹查清理世家的心思，順水推舟幫嶽家落井下石。

他做了這麼多，解除足的第一件事，並非進宮謝恩，也非向母妃順嬪報平安，而是采摘一束芍藥花，來到了“時鮮”見。

看看，還好不好？

哭泣的含釧、倔強的含釧、鼻青臉腫的含釧、巧笑嫣然的含釧...

在經歷了白石觀一事後，在親手砍殺裴七郎後，小姑娘怎麼樣了？

小肅說，掌櫃的臉上還有淤青。

小肅說，掌櫃的脖子上的痂結殼了。

小肅說，掌櫃的重新開了“時甜”，把先前送到秦王府的冰，作為夏日時令茶飲推出，食客反饋好的，許多夫人們都吃。

小肅說，“時鮮”也要營業了。

一切聽起來風平浪靜。

可他還是不放心。

怎麼可能風平浪靜？

一個未經世事且單純快樂的姑娘，在經如此事件後，怎麼可能風平浪靜？

他害怕從此一蹶不振，害怕日日夢魘，害怕陷深深的懷疑與自責。

更害怕那雙眼睛裡，沒有了從前的。

花兒應當被嗬護在溫暖的室，被充足的包圍，不需要披荊斬棘，不需要堅強韌，隻需要快樂，隻需要平安，隻需要...在他邊。

徐慨從未如此過什麼。

那夜火中，他尚能將話與心緒收拾乾凈後妥帖存放，可如今，在掛憂了十日、擔心了十日、思唸了十日後，再見含釧他自己都知道他看向含釧的眼神裡，藏了許多從前沒有的東西。

他想一直看著一直。

可...

徐慨手中握住竹筷冰冰涼涼的讓他一下子醒轉過來，連忙低下頭素來冷漠安靜的神有了些許裂痕。

這些裂痕，含釧沒看到。

含釧進灶屋給嗷嗷待哺的張三郎找吃食去了。

找了半天找到了一屜沒蒸的小籠包，含釧生火上灶，把小籠包蒸後包起來讓張三郎帶回去。

徐慨無聲無息地吃完麪，張三郎心滿意足地抱著小籠包二人結伴踏月而歸。

徐慨背著手走在前麵。

月將他的影子拉得老長。

張三郎小心翼翼地躲避著影子唯恐一腳落空踩了上去。

快走到秦王府了。

張三郎鼓起勇氣，“秦王殿下...”

徐慨半側了，低低垂首，側耳傾聽。

張三郎了，有些話吧著實不該他說。

若是裴七郎，他英國公府還有些底氣去攔。

可若換了四皇子，甭說他了便是他老子也得掂量掂量，有無資格說這番話。

可他不說誰說呢？

老賀跟他那可是如麻花般瓷實的關係如菘菜煲般剪不斷理還的誼，如怪味胡豆的口般復雜深厚的！

張三郎攥住裝著小籠包的油紙，好吃的給予他無限力量，鼓足勇氣發問，“您...是不是喜歡賀掌櫃呀？”

徐慨微不可見地蹙了蹙眉，抬起眼神，清冷無言地看向張三郎，並未開口回答。

張三郎“滋”了一聲，乾笑道，“也不是要說什麼...”

張三郎頓了頓，悶了半天組織語言，“您的人品，兒是信得過的。您可能有所不知，老賀，哦，賀掌櫃曾經碎瓷發誓，此生絕不為妾室。您是天潢貴胄，又是兒的國子監同窗，您的脾氣秉，兒雖說不能說出個一二三，可也知您與裴七那破落戶是兩路人，人姑娘不願意，您也不能強買強賣不是。俗話說得好，強扭的瓜不甜，您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賀掌櫃是子是姑娘，在這世上本就活得不易，還您設地地憐惜護...”

張三郎一邊說著，手一邊張地摳著角，等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些什麼，差點閃了舌頭。

他到底在說啥？

強買強賣？

咋口不擇言說了這四個字兒！

張三郎恨不得背過扇自己一耳。

徐慨眼神和了下來，看向張三郎久久無言，隔了許久，久到張三郎險些以為徐慨呆住了，才傳來冷冽低沉的聲音。

“賀掌櫃有你這一知己，是的福氣。”

突然被表揚，張三郎“嘿嘿嘿”笑起來，低著頭撓了撓額角，再一抬頭，巷口哪裡還有徐慨的影子。

小籠包還熱乎乎的。

飄出豬餡兒、木耳、蛋花兒、韭菜段兒混雜的香氣。

這...到最後也沒回答，到底是喜歡，還是不喜歡呀？

張三郎嘆了口氣，掏了隻小籠包塞進裡吃了吃。

嗯，味兒還行。

隻是那碗羊菌菇炒麪的味道，應該更香吧？

張三郎這樣想。

喜歡還是不喜歡，藏在了徐慨心裡。

同樣，張三郎的這番話，也藏進了徐慨心中。

第二日，徐慨便讓小肅帶著匠人將園子裡的芍藥花盡數摘下。

也沒說摘下做什麼，也沒說為何要摘下。

反正在行力驚人的小肅指揮下，不過短短一上午，園子裡的灌木便禿了。

不僅芍藥花沒了，連帶著蝴蝶蘭、合歡花、蜀葵、五梅全都不見了。

四皇子的誅九族連坐，連花兒都逃不過。

徐慨看著禿禿的園子，再想起含釧那句尖利的、撕心裂肺的“此生絕不為妾”，再想起張三郎說的那番話“您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賀掌櫃是子是姑娘，在這世上本就活得不易，還您設地地憐惜護”...

設地。

如果他擁有了，他完完全全地保護、護、守護，將藏在深閨裡，將藏在羽翼下，將一輩子都藏在他的庇佑之中。

他算是設地了嗎？

徐慨再睜眼時，目裡流出幾分迷惘。

徐慨的迷惘，含釧一概不知。

被一分不剩的賬本子刺激了的小姑娘，正專心營業賺錢著呢！

“時鮮”重新營業的第二天，迎來了一位許久未見的故人。

嗯，準確的說是，許久未見的故人帶著一群人來“時鮮”吃飯。

第一百四十三章 小籠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