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豆麥醬(中)

說句實在話，東郊集市，含釧當真是得不能再。

哪的瓜甜，哪的菜好，哪的新鮮，哪的子是純正的跑山...

真是門兒清，至能賈老闆相較一二。

越逛越覺得，食材。

這個食材，是有對比的。

往前在宮裡，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裡遊的，無論啥，隻要膳房想要，務府就四海八荒去采購。

說要一隻紅六爪的，務府可不敢供上綠八爪的鴨子——誰知道是哪宮的貴人發了瘋，指名道姓要吃個啥呀？膳房要東西，開罪得起？

無論何時，無論天南海北，膳房的菜簍子什麼都有。

冬天有廬瓜，夏天有蘿卜，一年四季都有魚鮮河鮮海鮮，更有小牛、鴿、鴨...

狐假虎威的日子，可真是懷念呀。

含釧挑挑揀揀鋪子上的筍菜，再看看不遠的菘菜和隔壁攤位的葵菜，心裡頭嘆了嘆氣，這日日都是這麼些食材，想換方兒做也沒法子呀！矮子裡麵拔高子，挑了一簍子槐葉回去做冷淘吃，一小袋子蕎麥仁、一小筐扁豆和三兩烏梅，又跟賈老闆定了豬蹄膀和羊肩。

含釧一邊挑著碗裡頭的，一邊四打看著鍋裡頭的，陡然眼神一亮，那日那位賣西湖三潭月蓴菜的老伯又出現了！

含釧過去一瞅。

平平無奇小黃豆。

沒意思。

含釧轉想走，卻被老伯喚住，“小娘子，您是個識貨的，您倒是看看咱這黃豆子是哪裡的好東西呀！”

黃豆而已。

含釧轉過抓了把黃豆在手裡，小雙兒探過頭來看，“嘖”了一聲，說道，“比咱們先前在東郊集市上買的豆子要大顆一些。”

老伯一聲“嘁”，“您仔細看看！再聞一聞！別的不敢說，就在這東郊集市，老漢家這豆子必定是最香最大的！”四下瞅了瞅，低了聲音，“看您是老主顧纔跟您說，這豆子是山海關以北運過來的好貨，走的也是漕幫上供的路子，這都是從務府扣下的東西——您若不信，滿市場轉一轉，您去看看咱說謊沒？誰有這個底氣和門路從山海關外運東西到東郊集市來賣？這騾馬費、貢品和賣品，到底是兩回事兒！”

這倒是真的。

宮裡頭進貢的食材，個頭大、鮮亮、味足味正，不存在集市裡的菜品時而好時而弱的況。

很好理解。

在東郊集市買東西，就是十中選一。

宮裡頭用的食材，是百中選一、千中選一。

以北京城為範疇選食材，和以整個大魏朝為範疇選食材，這能一樣嗎？

含釧湊近聞了聞黃豆，一豆類獨有的腥氣和清香撲鼻而來，確實比東郊集市其他鋪子賣的豆子更好。

含釧看了看那老伯，笑問，“您同務府的關係倒是鐵瓷兒，啥都能扣下？”

老伯也笑起來，“您甭跟這兒打趣，鼠有鼠道，蛇有蛇道，這偌大北京城，一個匾額砸十個人，七個三品兒...誰家裡頭沒一兩個得勢的親戚呀？您甭管老頭子的食材哪裡來，您隻瞧著好不好、頂不頂尖，老漢跟您打包票，這東西清清白白、實實在在的，不就了嗎？”

這話兒就說得委婉了。

含釧樂嗬嗬地跟著笑，把手裡黃豆放下，問了價。

老伯眼珠子滴溜溜轉三圈，想起前兩天兩缸蓴菜賣了三兩銀子，獅子大開口，“也不收您多的，您若把這兩筐子黃豆包圓，五十文，老漢給您送到府上。”

五十文！

小雙兒咂舌！

什麼黃金豆呀！

再好，也是豆子！

咋就能賣五十文錢了！

那些個貧家酢戶，五十文人能吃一個月！

含釧也覺得貴了，想了想，這多半是老頭兒的無本買賣，再看老頭邊還擺了點兒豆蔻，那豆蔻的就沒這黃豆這麼頂尖了。

豆蔻也有用，可以同酸梅一塊兒泡水喝，夏天冰鎮了喝生津解，可做餐前特飲。

含釧道，“四十文，給您把兩筐黃豆和那豆蔻都包圓，您這豆蔻在東郊集市賣出去的可能不大。尋常百姓家不知道您這是個啥，更不懂得怎麼理。大酒肆拿您這豆蔻調味，又覺得貨了，湊不齊一桌席，您還不如打夥賣給兒，也算是提早收工，解決個事兒。”

日頭漸漸大了。

太升到了腦頂門。

老伯看了看天，再看了看因天氣炎熱而買主漸的東郊集市，手一揮，算是同意了。

含釧付了錢，再看老伯一下子變得眉開眼笑，便陷了深深的後悔——砍價還是砍了，上回買蓴菜也是，一給銀子，這老伯便笑得眼睛都找不著...

雖後悔砍價沒砍好，可這黃豆買得還行。

一回食肆，含釧換了麻短打，上崔二和拉提，將兩筐黃豆清洗了兩遍去除雜

質，用清水浸泡發脹，在上蒸籠蒸至糊狀。

到了晌午，日直在後院，崔二和小雙兒去開“時甜”檔口了，含釧便與拉提在後院做豆醬。

鐘嬤嬤聽說在做豆醬便自告勇地幫忙，一邊將煮得爛的豆料倒在席麵上，一邊與新製的小麥混合在一起，一邊憶苦思甜，“...剛進宮時，最喜歡吃豆醬了。當時做小宮，飯菜都不許放鹽，更不許吃味道重的吃食，害怕你吃多了鹹的想喝水，一喝水就要如廁更...”

這事兒，含釧也經歷過。

含釧了鞋，凈腳後腳踩在豆料上，拿大木棒槌翻覆，笑道，“早上吃饃饃，能配點豆麥醬，算有點味兒。我同屋的阿蟬便把早上的豆麥醬省下來，均攤在午飯和晚飯——能拿一勺子豆麥醬，佐一碗飯！”

鐘嬤嬤笑起來，“誰說不是呢？就屬豆醬最有味！後來當了姑姑、又當了嬤嬤，吃食上倒是沒這麼講究了，卻也吃不了味大的東西了。一則是不好意思破戒，旁人都是清湯寡水，你一人吃重油重鹽？二則是，吃慣了白水菜，再吃大菜，胃腸也不習慣。”

含釧笑著點點頭，兀地想起阿蟬和同屋的兩個小的，還有小秋兒。

快有一年沒見們了？

三五第一_

第一百五十四章 豆麥醬(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