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鬆仁鵝油卷(上)

魚包做起來不容易，毀起來卻很快——韌勁十足的魚皮長時間浸泡在湯水中，魚的韌將會大打折扣，連帶著魚麪皮兒裡麵的豬餡也會進水散味兒。

含釧嘗了一個後，便把後麵的整整齊齊包了幾大排沒下鍋，等著白爺爺出來後再下鍋煮。

現吃現煮，才新鮮好吃。

含釧回廳房收拾了一大堆東西，藿香正氣丸、人參片、乾凈的裳、小麥醬餅、冰塊、用竹筒裝好的加了冰的牛茶...小雙兒到了後院，正看到含釧拿著小鐵盆往租來的馬車裡放，抹了把汗，“您這是做什麼呀？”

含釧頭也不抬，“放個冰盆在馬車裡，這天兒熱，兩人上都有傷，涼快點，他們也能舒坦。”

小雙兒：...

行吧，辛苦那匹馬了。

含釧雜七雜八拖了小半車，想了想從屋抱了一床被褥、一床涼簟子鋪在車廂裡。

白爺爺和四喜都捱了板子。

鐵定是不能正經坐下的，上車就躺著比較不折磨人。

含釧準備妥帖了，趁著太還沒徹底升上來出發。

拉提駕著車，含釧和鐘嬤嬤坐在馬車裡——鐘嬤嬤是自告勇要去的，說和白爺爺是老夥計了，了這大災大難的，得去接他。

鐘嬤嬤去了，馬車坐不下，小雙兒就去不了了，崔二更甭提了，一直埋著頭做事，說是沒臉麵見白爺爺。

那孩子知道這事兒是自家姑母鬧下的禍端，今兒個早上一見含釧便“噗通”一聲跪地，紅著兩隻眼睛，哽咽著致歉，“...姑母為人不壞，隻是眼界太窄了，等白爺爺和四喜哥回來，一定請白爺爺好好教訓教訓。”說著便給含釧磕了個頭，“俺替姑母給您賠罪了！”

孩子是好孩子，姑母卻不是個好長輩。

看人看事，還沒個鄉頭出來、沒咋見過世麵的孩子清醒！

含釧想起就是氣，捂著口擺擺手，“別提，就是賠罪了！”

崔二埋著頭，又結結實實磕了個頭，含釧讓他起來他梗著脖子也不起來隻說要賠罪。

含釧手勁大，拎著崔二的脖子跟拎了隻瘦弱的小貓兒似的一把揪了起來，恨鐵不鋼“你姑母是你姑母，你是你！我既然收了你你便是‘時鮮’的夥計是食肆的夥子，和別人都沒乾係！

“你姑母犯了錯，咱沒法兒代替白爺爺和你四喜哥說原諒，畢竟挨板子的是他們吃苦罪的也是他們險些沒命的更

是他們！若他們願意諒解你姑母，旁人說再多也沒意思。

“若他們不願意諒解，咱也不能強求。這犯錯，有一就有二，你姑母那子是個拗的我瞧著，是誰也糾不過來！”

崔二紅著眼眶看向含釧把話在心裡過了兩遍。

掌櫃的這話，話糙理不糙是這個道理，在村裡頭若是苦主沒吱聲兒誰也不敢去求！

可...

崔二悶著頭抹了把眼睛。

可是姑母給了他一口飯吃帶他來了京城！

若是沒有姑母他一早死在了災荒的田裡了！

崔二遲疑地看向含釧，“那如果..如果姑母往後沒人養，俺能給姑母一口飯嗎？”

含釧看崔二的目十分溫和，“同我之前說的一樣，你的銀子，你的決定，和旁人也沒有關係。”

含釧站在馬車旁邊，看門寬街相連之地，遊人如織，環視一圈最後將眼定在了門上。

漸漸晌午，天兒熱得很。

鐘嬤嬤上車遮太，含釧如老鬆定般立在門口。

太直腦頂門，在含釧快要用目把門盯穿前，門旁邊的小側門開啟了一條小兒，膳房掛爐局的常師傅和幾位臉的小師傅扶著白爺爺與四喜出來了。

待含釧看清二人的樣子，眼淚一下子湧上來。

白爺爺的後背裳全是！

有的漬已經乾了，有的漬還漉漉的鮮紅的，後背的裳都快爛了，幾塊兒布條兒臊眉爛眼地耷拉著。白爺爺瞇著眼睛斜靠在常師傅肩膀上，下本就稀疏的白須上也沾著，頭發蓬蓬的，幾銀高高翹起，若不是耷在常師傅肩膀上的指尖還在，說是沒了氣兒也有人信。

四喜也沒好到哪兒去，比白爺爺稍有些神，卻也氣若遊，出氣比進氣多！

含釧抹了眼淚迎上去，對常師傅深深鞠了一躬後，手接過了白爺爺，拉提把白爺爺和四喜背上了馬車。

馬兒嘶鳴一聲，踢踏往外走。

白爺爺使勁將眼睛睜開一條兒，“釧兒...？”

“唉！”含釧哭著高聲答應，“是釧兒！”

白爺爺擺了擺手，“那群狗日的...”

說話費力極了。

噴出的氣兒讓白須發輕輕發。

“那群狗日的...他爺爺我不能認...沒做過的事兒...他孃的北京爺們兒

不能認...”

含釧憋著的眼淚一瞬間就砸到了襟口，了氣連連點頭，“好好好，咱不認！誰認誰是王八犢子！”

一路回了“時鮮”，剛將白爺爺在正廂安頓好，徐慨過來了，後跟著那位針灸和藥理很是厲害的老孫太醫，含釧和鐘嬤嬤在迴廊等。

沒一會兒孫太醫出來，麵有些沉重，撚了把鬍子，低了低頭同含釧輕聲說道，“...老人家畢竟年歲大了，這算是一個大劫數。掌櫃的也是在宮裡長大的，您也知道。有些宦侍手上是有手藝的，同樣的板子，別人打下去雖也皮開綻，卻不傷及筋骨。您家這位老人挨的板子...瞧不上外傷不重，卻是打到裡去的。”

含釧艱難地嚥了咽，看向孫太醫的眼神多了哀求，“那如今怎麼辦？您隻管用藥，千年的人參、萬年的蓯蓉，隻要您說，千金百兩，咱都四搜羅...”

含釧死命含著淚，“師傅立刻就能出宮養老了，我灶屋裡還包著他老人家吃的魚包呢，您說這...您說這...這不能夠啊！”

徐慨在後靜靜地聽。

小姑娘聲音得很低，沒有嚎啕沒有低吼，卻有不容掩飾的撕心裂肺。

徐慨心尖有點疼。

很心疼，真的，很心疼。

三五第一_

第一百六十三章 鬆仁鵝油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