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參湯

孫太醫和徐慨坐在屏風外吃小點，孫太醫繃了一整天，如今吃了熱騰騰又香極了的點心，不由放鬆地抒了一口長氣。

含釧端了杌凳，坐到白爺爺邊，白爺爺臉上卡白，眼睛閉著，上翻起的死皮泛白，手也放在被子外。

白爺爺的手，布滿了老繭和傷痕，有刻花的小刀劃傷的長口子，也有切骨頭的砍刀留下的深可見骨的傷疤，短短的指甲裡、指間還有沒乾凈的跡。

含釧抿了抿，起潤了帕子，拿起白爺爺的手一點一點將那些跡乾凈。

含釧癟癟，悲從中來，又有些想哭。

阿蟬跟說，病人在床上躺著時，不能守著他哭，不吉利。

含釧張大，深深吞了一口氣，將眼淚死死憋了回去。

夜已經很深了。

孫太醫就歇在了隔壁的暖房，若有事便去醒他即可。徐慨讓含釧去榻上歇歇，含釧很堅決地搖了搖頭，徐慨沒法子，屏風後又窄又狹，兩個人在病床前對病人也不好，徐慨便繞到屏風後，趴在桌上守著。

白爺爺的呼吸非常不均勻，一會兒輕一會兒重，含釧握住白爺爺的手，趴在被褥上。

昏昏沉沉的睡意襲來。

含釧一閉上眼，便如同跌落進一個充斥著辛辣藥膏味與苦湯藥味的棉花團裡。

“叮叮——叮叮——”

打更的聲音！

五更了！

五更了！

含釧“蹭”地一下坐起來，腦子從沒這麼清醒過，手極其利落地先去探白爺爺的鼻息，跟著便去靠上了白爺爺的額頭。

含釧愣了愣，再反手了自己額頭。

是...是退熱了嗎！？

含釧將在白爺爺兩頰的冰袋稍稍往後撤了撤，在心裡默數了十個數，再巍巍地用手背了白爺爺的額頭，是..是退熱了！

一聲尖被含釧遏製在了嚨口裡！

退熱了！

救回來了！

救回來了！

含釧快步繞過屏風，見徐慨睡眼惺忪地正起迎著而來，便不由自主地一沖上去，雙手環抱住徐慨，語聲帶了哭腔與狂喜，“爺爺的熱退下去了，你知道嗎！爺爺活過來了！”

徐慨呆愣在原地。

含釧抱得太了。

廚子出的手勁和腕力，徐慨從快要折斷的胳膊上得到了深刻的會。

小姑娘抱得很，說了那番話後便再沒了聲響，徐慨低頭看含釧的腦頂門，小姑娘後背正一一搭，又哭了...徐慨遲疑半晌後，輕輕抬起手臂，再輕輕地落在了含釧略顯單薄的背上。

一下一下，順著氣兒往下捋。

含釧將頭深深地埋在了徐慨的前，手揪住徐慨的角，眼淚鼻涕糊做一團。

將合未合的窗欞隙中，出一又一抹的微，天兒真正亮了。

是真正地亮了。

孫太醫便暫住在了“時鮮”，含釧將食肆托付給手大好的拉提後，便拉長子躺在床上昏天黑地地睡了兩個整白天加一整個晚上，第三天早晨方睜開眼睛起了。

第一時間，直奔白爺爺暫居的正房。

四喜就躺在不遠的暖閣裡，拉提和小雙兒每日你比我猜的默契時刻。

白爺爺好了許多，能睜開眼，小聲說話了，見含釧來了，一張口便罵人，聲音雖小氣勢卻足，“他的...裡淡著！你食肆裡的丫頭還有往前浣局的鐘嬤嬤，隻給喂白粥，連塊兒豆腐也不給加...養病養病，吃不好，養甚病！”

含釧蹙著眉頭“嘖”了一聲。

這老頭兒！

一邊疼著，一邊罵人！

哪兒來的臭習慣！

“您還想吃豆腐呢？嗬！”含釧端了參片湯喂老頭兒，“您自個兒好好喝湯喝粥吧您！知足吧！人孫太醫就不想讓您進食，說您喝點湯藥喝點參湯就夠了，吃多了免得胃腸又不舒適。”

孫太醫在一旁樂嗬嗬地笑。

白爺爺沒法子，隻能翻眼白，以示不快。

含釧嗬嗬笑起來，“您上還疼嗎？”

白爺爺靠在枕上眨了眨眼，“疼肯定是疼的，那板子邦邦地敲在上，誰不疼誰是傻子。”

含釧換了個小勺喂白爺爺參湯，“您這也知足吧，好歹撿了條命。您不知道，您這頓板子還是秦王爺又是托關係、又是塞銀子給您打點過後的結果呢。”

若是不打點，一早折了！

白爺爺扯了扯角，做了個冷笑的表，“...可不是咋的...早點讓我死，就早點死無對證。該抄家抄家，該滅門滅門，我死了，那出戲演得才更順溜。”

孫太醫聽師徒兩要說辛了，便同含釧囑咐了兩句“熬夜的砂鍋要文火熬，不能燒焦了”便合上了門。

“龔皇後，太狠了.

含釧憋了許久，憋出這麼一句話。

白爺爺神一下子低落下來，“...你爺爺我是棋子，淑妃娘娘何嘗不是？這板子倒也沒挨錯，若我警醒些，對長樂宮的吃食再仔細點兒，或許這事兒能避免。淑妃和我也不會遭這場大罪。”

含釧笑了笑，將一早小肅過來說的話，原封不地告訴白爺爺，“淑妃娘娘也算是因禍得福，聖人憐惜生產不易，差點丟了命，昨兒個就晉了從一品的夫人位份，連同剛出生的小公主也賜了名號和封邑。”

白爺爺是真高興，把參湯嚥了下去，突然想起什麼，聲音嘶啞，急聲問，“皇後呢？皇後怎麼置的？

含釧抿了抿，“那兩個吃食嬤嬤謀害宮妃與皇嗣被滅了門，居永壽宮的德嬪娘娘被打了冷宮，母族被褫奪了封號，被抄了家。”

“皇後呢？”

含釧低著頭，“龔皇後因未把持好六宮秩序，護有孕後妃，被足六個月。曲貴妃暫掌協理六宮之權，如有要大事，還需請老太後出麵定奪。”

白爺爺臉垮了下去。

也就是說，龔皇後將過錯全都推給了住在鄰宮且平日裡與坤寧宮頗有的德嬪上，而自己全而退？

白爺爺輕輕抬了抬下頜，努力將這口氣順下去。

含釧輕聲道，“皇後...終究隻有一個。”

這道理，天下人懂，聖人更懂。

三五第一_

第一百六十六章 參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