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 杏仁(中)

(生文學)

這才幾天？

前天魏先生第一次來“時鮮”，今天上午第二次來，統共三天。

徐慨派人將那魏先生翻了個底朝天，不僅查了在北京城的前世今生，還查到了徽州老家去...

含釧轉過頭來，看徐慨的目閃閃亮亮的，抿了抿卻什麼也沒說。

徐慨見含釧總算是站住了，方紓出一口大氣，這才開口輕聲解釋，“...我將才不是瞧不起你的意思，也從未覺得那些個宦小姐、世家姑娘比你好在何。”

一陣風吹過，吹得木架子上的柿子四下搖晃，吹得不被碩果實拖拽的柿子樹輕鬆搖曳，吹得含釧...

吹得含釧臉上涼津津，手心卻漉漉。

徐慨聲音放得很輕很。

從未有過的和。

素日冷麪的那張臉，也出溫暖的神。

徐慨笑了笑，“你很聰明，也很仗義，你有一手好廚藝，也有為朋友親人拚命到底的勇氣，你有明辨是非的能力也有祛惡向善的願。便隻是這些長已勝過千百個出高貴的姑娘。你沒有配不上誰，天底下，若你想，誰人你都配得上。”

可我仍舊配不上你。

含釧靜靜地看著徐慨，這句話在心裡繞了許久，最後也被這風吹散在了空中。

徐慨再道，“因為覺得你好，便不希你陷魏書生那樣的陷阱中。他不喜歡人，縱然你再好，他也不會喜歡你。在往後幾十年的歲月裡，他或許能尊敬你，或許不會欺負你，可他不會發自心地你、...”

徐慨的聲音縹緲得像從遠山傳來似的。

徐慨越說，聲音越低。

他在這樣勸含釧。

他接到小肅報上的訊息後，便趕慢趕地來了食肆，生怕這傻姑娘一頭撞進這段沒有隻有責任的婚姻。

而他...卻默守陳規地，理所應當地、沒有任何質疑地逆來順他的命運？

如果他不願意含釧為魏書生的工，那他為何願意自己變一個工？

徐慨聲音悶沉地低了下去。

含釧卻滿眼含淚地抿笑了起來。

徐慨覺得好？

在徐慨眼中，聰明？仗義？善良？

含釧拿手抹了把手背，徐慨走近後，整個小小的人，便如同依偎一般靠在了徐慨的影子裡。

含釧笑了笑，輕聲道，“魏先生是個好人。”

含釧抬頭看了看天際中的漫天星辰與那被烏雲遮蓋的彎月，想起了上午魏先生的後話——

“我不喜歡姑娘，我有心悅的人，可宗族家眷、市井仕途都不允許我們明目張膽地親昵相守。如果規則是一定要娶一位妻室，我才能算是一個正常的人，那我為了魏家和前程，我也隻能這樣做。但我也不願騙人，姑娘們都是水做的，都應當被人捧在手心心儲存、耐心嗬護。我不敢同那些個姑娘將話說得這麼明白，但我相信，您會理解我。您作為一名子，在這世道尚能不隨波逐流，自己努力掙出一條路來，我以為您能理解我，也願意接納我。”

魏先生將話說得很明白了。

將利與弊、長與短都擺在含釧麵前，把決定權給了含釧。

沒想過騙人，也沒想過口腹劍地先解決自己的困境...

如此這般，已是很難得了。

含釧給了自己三天的時間思考，究竟答不答應。

其實是想答應的。

含釧沒有想嫁的人，含釧覺得以後恐怕也不會再有。夢裡，徐慨未曾負，如今這一世，更欠徐慨良多。已做不到全心地去做別人的妻子、人。

甚至想到這個念頭，想到會和其他人，其他任何人親無間，都覺得惡心。

一種由衷的惡心。

一種不由自主地反胃乾嘔。

如果真的嫁給了魏先生，...很多想法都可以盡數實現。

含釧輕輕開口，“魏先生什麼都跟我說了，他的喜好、他的需要、他求娶我的原因，我都知道。”

徐慨瞇了瞇眼，靜靜地看著含釧。

含釧與之對視，笑了笑。

覺得，自己腳下好像有一個高高的階梯，讓可以與徐慨平視。

“我認為，如果將婚姻看作一場合作、一筆生意、一個買賣，魏先生給我開出的條件不壞。”含釧輕聲道，“甚至，讓人有幾分心——與其嫁給一個本就互不相的人，為他持家務、生兒育、孝順族親，平庸忙碌地終老一生，那我為什麼不選魏先生？至，我可以免去被人傷害的痛心疾首，至...我可以清醒冷靜地做出所有判斷。”

徐慨眼裡的莫名弱了。

含釧笑起來，再正經地福了，“謝您提醒，兒不勝激。”

含釧未作停留，轉就走。

徐慨心頭一慌，拔高的聲音在靜謐的夜中突兀特殊，“含釧！”

含釧低了低頭，不想讓自己被徐慨再次絆住腳，腳下的步子未曾停歇。

“含釧！若二人之間有，那應不應該結合！”

徐慨的聲音有藏不住的慌，“如果，如果不需要痛心疾首，不需要你冷靜判斷，不需要你平庸忙碌，那你願不願意試上一試！？”

試上一試？

含釧停住了步子，半側過。

初秋的風，初秋的夜，比起夏日多了七分涼意，含釧為了方便晾曬柿餅，穿了一套短打，薄薄一層，袖口被布條勒得的，素麻衫，素麵朝天，什麼話也沒說，眼睛裡卻好像有許多許多的話，那些藏在心裡、被吞嚥回肚子裡、梗在嚨裡的話，全都湧進了眼睛。

徐慨深深吸了一口氣。

在心裡反問了自己一句，你可知如今在做些什麼？你可知之後你需要籌謀些什麼？你可知...這會給小姑娘帶來多大的力？

徐慨吐出那口氣，輕輕垂了垂頭。

我知，我都知。

徐慨心裡這樣答道。

徐慨上前一步，雙手摁在含釧的肩上，順勢將小姑娘影板正，兩個人雙眼對視。

徐慨輕輕開口，“含釧，我知你絕不為妾室，也知你有自己的心與抱負，我或許不太懂你，可我懂我自己。”

那彎月從烏雲後躥了出來。

庭院深深，月如水。

徐慨的聲音，也像這夜的月。

“含釧，我喜歡你。”

第一百八十二章 杏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