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齊德勝給楚錦瑤送來五六個紅木箱子后,楚錦瑤的日子再也平靜不下去。
誰都想知道,箱子里面究竟裝了些什麼。齊德勝明明那天都已經給楚錦瑤裝了兩箱子綢緞,為什麼還要另外再送一次呢?
這些問題楚錦瑤也不知道,親眼看著小廝把紅木箱從榮寧堂抬到朝云院后,都沒打開,直接就讓人抬進了庫房,當著眾人的面落鎖。突然得了這麼多東西,已經夠惹人眼紅了,在的院子沒有收拾干凈之前,楚錦瑤是不敢當著這些人的面開箱子看東西。楚錦瑤莫名生出一種直覺,紅木箱子里面的東西,和那日齊掌柜送的,全然不是一個檔次。
楚錦瑤因著是自己住,地方還算寬敞,自己住五間正房,東西兩邊的廂房用不著,就將東廂收拾出來,待客、做針線時用,西廂便辟做庫房。嬤嬤和丫鬟等人,全住在倒座的那一溜南房里。一個嬤嬤加六個丫鬟,再算上楚錦瑤,八個人將一個小院住的滿滿當當。原本西廂很是空曠,現在住了好些紅木箱,倒一下擁了起來。
楚錦瑤今日梳妝好后,就坐在西次間里做針線,其余幾個丫鬟也全都圍在邊,或搭手,或說笑。孫嬤嬤從外面進來,見了楚錦瑤,笑道:“姑娘,您今兒起的可早。”
其實楚錦瑤一貫都是這個點起。楚錦瑤懶得搭話,倒想看看這個婆子要說什麼。果然,孫嬤嬤頓了沒一會,就說:“姑娘,今天是個艷天,春日里難得見這樣好的天氣。四月底風最是舒服,要不我們將東西搬到外面去,好好曬一曬,免得積久了發。”
丫鬟們聽到,也紛紛抬頭去看窗外的太。丁香說:“今天日頭好,也是該曬一曬鋪蓋了。時常曬被褥鋪蓋,姑娘睡著也舒服。”
楚錦瑤卻心道,孫嬤嬤可不只是想曬被褥。干脆放下針線,說:“這條馬面的差不多了,只剩下邊。桔梗,你來鎖邊吧,我眼睛有些乏,懶得了。”
桔梗連忙應下,從楚錦瑤手中接過針線簍。楚錦瑤坐直了,看向孫嬤嬤:“嬤嬤說的對,趁現在日頭還早,干凈將屋里這些細搬出去曬一曬。對了,我書房里的書也不能落下,你們將書小心放到檐下,找一兩個人專門看書翻書。書可貴,被刮壞了,打了,都不。”
丫鬟們齊聲應下,孫嬤嬤了手,說:“姑娘,那庫房那幾箱子布料,用不用搬出來一道曬一曬?”
楚錦瑤笑了一下,眼神輕飄飄地從孫嬤嬤上一掠而過。明明楚錦瑤也沒出太兇狠的神,但是這一眼卻仿如萬鈞,孫嬤嬤被看得莫名瑟了一下。
終于有人提到這一茬了,幾個大小丫鬟雖然不說,但都等著楚錦瑤表態。楚錦瑤一回來就讓人把東西都鎖起來了,到現在,誰都不知道里面裝了些什麼,就連楚錦瑤自己也不清楚。然而,楚錦瑤越是這樣,旁人就越是好奇。這幾個箱子看著就沉,做箱子的木料就很值一筆錢,這里面究竟裝了些什麼,能讓楚錦瑤這般警惕,看都不給外人看?
楚錦瑤知道,今后都要在深深高宅里生活,不可能像原來農家一樣,自己把私房藏起來。日后大部分事都要經過丫鬟婆子的手,財產嫁妝也很難例外,所以,勢必要培養一批忠心的、靠得過的人。
整治朝云院,已經刻不容緩。從前沒有要東西,院子里留著趙氏、楚錦妙的人不妨事,但是現在,顯然不行了。如果還想好好睡個安穩覺,就一定要將這些懷有異心的人遠遠打發了。
楚錦瑤站起,道:“院子里就這麼些地方,我看將被褥、書搬出去后,也不剩多空間了。曬東西本來就不是一天能辦完的,你們先把搬書吧,等我回來后,如果還有空余的地方,那再做打算。”
楚錦瑤又將事囫圇推過去了,孫嬤嬤有些不甘,但是卻束手無策。聽了楚錦瑤的話,好奇地問:“姑娘,你要去哪兒?”
“我去祖母那里坐坐。”楚錦瑤說,“雖然祖母讓初一十五去請安,免了我們每日來回跑,但是我們作晚輩的卻不能真的這樣憊懶。”
孫嬤嬤頗有心說,你從前,還真的就是初一十五才去請安啊……但是楚錦瑤如今已深諳宅之道,這種冠冕堂皇的大道理往臺面上一擺,還真沒人能說什麼。
楚錦瑤前幾天就約覺到,家里長輩對有些不同。上次長興侯問是否缺人,還說楚老夫人會給安排,讓多去榮寧堂坐一坐。長興侯又不管后宅的事,他平白無故地,不會說這些話。
需要去確認一下。
楚錦瑤到了榮寧堂,還沒進門,就被榮寧堂的丫鬟看到。一個穿著湖綠綢子的丫鬟笑地將迎進來,道:“五姑娘來得早,這等孝心真是讓人熨帖。”
楚錦瑤只是笑著,回道:“哪里敢當姐姐這句贊。祖母在里面嗎?”
“自然是在的。”丫鬟帶著楚錦瑤穿過影壁,從西邊的抄手走廊走。剛進院就扯了一個小丫鬟過來,說:“五姑娘來了,你怎麼還是迷迷瞪瞪地在這里鬧著玩?還不快進去通報!”
梳著雙髻的小丫鬟聽了話,趕跑進去通報。丫鬟這才轉過臉,道:“這些小丫頭總是這樣迷糊,比不上用慣了的老人,五姑娘勿怪。”
楚錦瑤保持著笑意看著這一切,從前來榮寧堂的時候,哪會有這種待遇呢?楚老夫人跟前的侍比小姐還金貴,闔府的夫人太太,誰敢指示們辦事?如今這個丫鬟卻對楚錦瑤這樣殷勤,如果說這背后沒有人授意,楚錦瑤怎麼都不會信。
楚錦瑤進屋后,被人引著往西走。最先目的是一排博古架,架子上放著香爐、瑪瑙、珊瑚等,博古架后面用紗心糊了一層碧紗櫥,兩邊掛著重重錦繡,穗子一層一層。現在是春日,碧紗櫥新換了鵝黃的輕鮫紗,等再過幾個月,到了初夏六月,這些紗全部要扯下來,換上清爽氣的煙羅紗。煙羅紗在市面上價值不菲,一匹紗提起來重量也依然非常輕,如同煙一般,再加上它的微青,故得名煙羅紗。因為這種紗又輕又氣,許多有錢人家都喜歡用這種布料作小,夏日里不會悶汗。可是在長興侯府,價值千金的煙羅紗,一整匹一整匹的用來給老夫人糊窗子、壁櫥,只是為了讓老祖宗在盛夏天好一點。
這便是長興侯府老夫人的待遇,什麼東西都不會用第二遍,窗戶上的紗都要一季換一次,更不提屋子里面掛著的錦繡、床幔。楚錦瑤穿過鵝黃的紗櫥,看到楚老夫人穿著提花暗金對襟襖,外罩深絳比甲,下面穿著墨藍大幅馬面,正斜倚在羅漢床上。腳踏上跪著幾個丫鬟,正在小心地給老夫人捶。
丫鬟們看到楚錦瑤,都起給楚錦瑤行禮。正給老夫人捶的那個丫鬟也要起,楚錦瑤連忙止住:“姐姐不必,先著祖母為要,我又不妨事。”
楚老夫人冷眼看著這一切,等楚錦瑤道了萬福之后,淡淡開口:“先坐吧。你今日怎麼來了?”
楚錦瑤對今日的來意心知肚明,其實應該撒撒,到老夫人邊,可是實在干不出這種事。只在地面上站了一站,立刻便有伶俐的丫鬟給楚錦瑤搬來圓凳,楚錦瑤道謝后,虛虛坐在凳子上。楚錦瑤心里嘆,果然,難怪趙氏、閻氏這些太太也不敢給老夫人邊的婢沒臉,看看這些丫鬟,一個個都修煉人了吧。
悄悄嘆了一回,心里的猜測越發明了。楚錦瑤索也不兜圈子,直接就和楚老夫人說:“祖母,前兩天齊掌柜送了幾個紅木箱子給我。當天抬回去已經太晚了,我就沒有打開看。今天好,孫嬤嬤說適宜曬東西,若是箱子里有布料,也應當拿出來好好曬一曬。祖母,我年紀小,不懂得這些,所以想問問您,綢子、絹羅這些布料,要怎麼打理?”
這話說的前言不搭后語,前面還說孫嬤嬤讓曬東西,后面就問起打理布料來。而且,什麼搬回去的時候太晚了,老夫人親眼看著齊掌柜和楚錦瑤離開,走的時候日頭正中,這能天太晚?
楚老夫人聽懂了楚錦瑤的意思,暗覺滿意,這樣看著楚錦瑤也是個有腦子的,沒有一得到什麼好東西就咋咋呼呼宣揚開。高門大院培養閨秀,最忌諱眼皮子淺,而楚錦瑤能耐住子等這麼多天,倒是出乎老夫人的意料。畢竟,突然被人送了這麼多東西,便是有閱歷的大人也忍不住想打開看看,而楚錦瑤一個小姑娘,還是窮人家長大的小姑娘,竟然能忍住。這份心,就已經勝過許多人,別說楚家的幾個小姐,恐怕趙氏、閻氏這幾個媳婦也不如。
楚老夫人心里轉念,對楚錦瑤的評價又高了一層。有耐、不被錢財迷住眼睛是好事,這才能得住日后更高更大的富貴。老夫人說:“你年紀還小,很多東西拿不住是尋常的。凡事總有第一次,你放心去試就好了。”
楚錦瑤低頭說:“孩兒年,怕掌握不住分寸,若有祖母教導,那我就放心了。”
“要我說,你自己大膽去試就好。”楚老夫人笑了笑,最終說,“既然你總是害怕,那我也不好強求你。這樣,我這里還有一個婆子,接人待還算有一套,你若是心里沒底,就先帶回去,讓暫時幫你看一看吧。”
楚錦瑤聽了這句話,終于生出一種塵埃落定的想法。是不敢自己出面得罪人,若是這些訓斥的話從楚老夫人邊的嬤嬤口中發出,那一切就都名正言順了。而且,有楚老夫人的人在旁看著,就算旁人打財的主意,手之前,也會掂量掂量。
自然,這樣做,的家底細,便會全然暴在楚老夫人眼中。楚錦瑤卻不覺得有什麼,與其被眾人暗中圍攻,不如一開始就坦在家族執掌者的手中,楚老夫人既然會讓搬著東西離開,日后便不會,也不好意思反悔。退一步講,便是楚老夫人真的見財起意,以楚錦瑤如今的自保手段,本也沒辦法阻擋。既然如此,何必防東備西,得罪了楚老夫人?
更何況,楚錦瑤現在篤定,楚老夫人有求于。或許不是有求,而是有圖。
楚錦瑤在楚老夫人眼中,必然有比那幾箱沉甸甸財,更重要的價值。
楚錦瑤表面溫順,心里卻轉了好幾個彎,是一個子,既不能上陣殺敵也不能金榜題名,楚老夫人突然心栽培,還能是為什麼?楚錦瑤差不多猜到了。恐怕,楚老夫人是打算借高嫁,攀一門顯貴親事吧?
原來不知道時忐忑難安,現在心中有了底,楚錦瑤卻突然平靜下來。如果是這個方面的謀劃,那楚錦瑤就沒什麼可擔心的了。雖說楚家利用兒攀附富貴,可是人往高走,被高嫁的兒也沒什麼可抱怨的。楚老夫人想借楚錦瑤之高攀,楚錦瑤也有心借老夫人之力培植勢力,們如今便是互利互惠的關系。現在唯一的問題是,楚老夫人打算將放去哪里?若是塞去給七老八十的老頭子做填房,那就拉倒,楚錦瑤豁出命都要將這樁事鬧黃。
楚老夫人眼看著楚錦瑤的神從猜疑,到恍然,再到鎮定平靜。楚老夫人很是滿意,這才是值得家族傾力培養的人才,于自己,于家族,于未來的夫家,都大有助益。只有這樣的人,才是貴族聯姻,結兩姓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