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錦瑤院子里的靜瞞不過其他人,一日在老夫人跟前請安的時候,閻氏問起:“聽說,五姑娘這幾日發威,趕走了好些下人?”
眾人的視線都轉到楚錦瑤上來,楚錦瑤不慌不忙,道:“我也不懂,是宮嬤嬤覺得這些人沒有規矩,就替我打發了。我覺得宮嬤嬤是祖母賜下來的長輩,所作所為都是有道理的,二嬸您說是不是?”
閻氏一噎,只能說:“這是當然。”笑了笑就掠過這個話題,但是被楚錦瑤這樣四兩撥千斤地懟了一下,神很是訕訕。
楚錦瑤只管裝不懂,把什麼都推到老夫人和宮嬤嬤上。反正現在在老夫人眼里有價值,不趁現在利用,更待何時?楚老夫人聽了,轉過幾粒佛珠,淡淡說:“既然這幾個丫頭沒規矩,發賣出去就是。過幾日我人牙子府,你挑幾個合心的好了。”
楚錦瑤低頭應是。趙氏本來打算說楚錦瑤不要這樣不饒人,這不是高門淑所為,可是楚老夫人這樣一說,趙氏還敢說什麼?就連剛剛出口問話的閻氏都臊得低下了頭。們在心中不約而同地想,楚錦瑤這樣大刀闊斧地趕走了人,其中還有一個長輩賜下的一等丫鬟,然而老夫人竟然不聞不問,直接就允了?
這背后的含義,讓人心驚。這麼多年以來,只有楚錦嫻有底氣一次趕走三四個人,但是楚錦嫻邊的人都是千挑萬選的,本也不必替換。所以這些年來,府里本沒有媳婦姑娘敢這樣做。
而現在,楚錦瑤卻做了。老夫人不說話,長興侯也不說話,其他人即使覺得沒規矩,也不敢提出來。們眼睜睜看著老夫人讓人牙子進府,把楚錦瑤趕出來的幾個丫頭領走了。名義上這幾個丫頭被發賣是因為沒規矩,但誰不知道,真實原因是因為們不敬楚錦瑤呢?
楚錦瑤發落了山茶后,邊就空出好些缺來。從牙婆手中買了三四個小丫鬟,老夫人也撥過來兩個丫鬟給使喚。雖然老夫人什麼都沒說,但是楚錦瑤還是很給面子地將著其中一個丫鬟提為一等,名喚玲瓏,另一個連翹的,就頂了二等丫鬟的缺。
似乎是眨眼間,楚錦瑤邊的人就大換了,和其他院子走得近的,心高跳的,一夕間全被換走了。眾人這才看出來,五姑娘平日看看著好,但其實底下人做了什麼,心里門清,這回借著老夫人和宮嬤嬤的手,宛如雷霆,一下子就把異心之人全打發走了,而在這之前,竟然丁點風聲、預兆都沒有。
眾人暗暗心驚,看著楚錦瑤的目都變得敬畏。玲瓏不愧是楚老夫人邊出來的人,說話、眼力比同為一等丫鬟的丁香杰出很多,辦事也老練。有玲瓏帶頭,外有宮嬤嬤威懾,朝云院的規矩立刻肅然,規整一新。
孫嬤嬤看著周圍的人,越發覺得自己岌岌可危。山茶為什麼被打發走,能不清楚嗎?孫嬤嬤委實沒料到楚錦瑤竟然這樣記仇,膽子也是真的大。山茶只是言語上的不敬尚且如此,孫嬤嬤之前還和楚錦瑤正面擂過臺,楚錦瑤能饒過嗎?孫嬤嬤自己都不敢奢。
孫嬤嬤趁人不注意,悄悄出了門,朝楚錦妙的院子里走去。
正房里,楚錦瑤放下筆,問:“出去了?”
玲瓏恭立一邊,應:“是。看方向,應該是去四姑娘的院子了。”
楚錦瑤輕輕笑了一聲,不置可否。宮嬤嬤皺眉道:“是夫人親自排下來的人,便是老夫人也得給侯夫人面。僅憑一兩句言語之失,恐怕不能發落孫氏。”
宮嬤嬤代表著老夫人,置山茶這些丫鬟,說置就置了。可是對于名義上是同級、背后還牽扯著趙氏面的孫嬤嬤,就不好貿然出手了。至,僅憑一兩句話,是不的。
“那就等犯下更明確的錯事后再說。”
宮嬤嬤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問:“姑娘,你的意思是?”
楚錦瑤搖搖頭,不肯再說。想起了當初秦沂的話,作為主子,親自下場和丫鬟婆子斗是很掉份的事,要做的,就是縱攬全局,讓這些下人們自己去斗,在必要時控控場就好。如今山茶解決了,置孫嬤嬤的火候,卻還不夠。
既然不夠,那就加火,等孫嬤嬤犯下再也掩飾不了的大錯后,直接讓老夫人手。
宮嬤嬤和玲瓏看著這樣的楚錦瑤,頗覺的這位五姑娘深不可測,竟然有些凜然的貴氣,就像們偶然見過一次的宮中貴人一樣。宮嬤嬤暗暗納悶,楚錦瑤連門都很出,更不會認識宮中的人,為什麼會覺得,楚錦瑤這樣的神很像宮里人呢?
楚錦瑤站起,說:“孫嬤嬤不在倒也省事,趁還沒回來,你們隨我去西廂看看。”
楚錦瑤帶著宮嬤嬤,玲瓏,丁香去了西廂庫房。宮嬤嬤和玲瓏見楚錦瑤竟然這樣信任們,有些高興也有些忐忑。等們打開齊掌柜送來的那幾個紅木箱,心里就只剩下忐忑了。
宮嬤嬤驚訝地都合不上:“這……”
第一個箱子里,是滿滿一箱子金銀首飾、東珠瑪瑙等。有現的首飾,也有一盒一盒的原材料寶石。楚錦瑤想起那日和趙氏、楚錦嫻等人出去看首飾,趙氏大出給買了一套寶石頭面,楚錦瑤一直覺得這套首飾致極了,到現在都放在梳妝盒里面,不舍得拿出來戴。可是現在看了眼前這一箱子幾乎能閃瞎人的金銀玉石,頓時覺得,趙氏、楚錦嫻,甚至整個珍寶閣里的東西,算得了什麼?
可是,這些東西,都是送給的?
楚錦瑤心有惴惴地打開第二個箱子,這下屋里四個人都倒吸一口涼氣。這個箱子里,竟然是整整一箱子的,云錦。
寸錦寸金,市面上很流傳,幾乎全部用于上貢的,云錦。
宮嬤嬤捂住心口,顯然有些不住了。楚錦瑤暗暗皺眉,心里有些后悔,原本以為齊掌柜一個商人,便是送來再多東西,能有多貴重?不過就是量大罷了。楚錦瑤還以為這幾箱不過是和上次一樣的綢、絹、布等,所以帶著宮嬤嬤、玲瓏就來了。現在看來,還是莽撞了。面前這些東西,已經不是區區銀錢能衡量的。
可是這也不能怪楚錦瑤,怎麼也沒想到,齊掌柜竟然敢送這些!他怎麼能拿到這些?
宮嬤嬤都有些害怕了,著兩個箱子的東西,說是價值萬兩也不為過。然而這不僅是價值萬兩的事,便是拿出一萬兩銀子,恐怕也置辦不出這些東西的一半。先不說那些東珠玉石,僅說這一箱子云錦,尋常權貴人家得一匹云錦就已經很榮耀,因為這種東西,要麼賜,要麼托南京織造司的太監走私。然而便是有天大的門路,誰能弄出這麼多貢品出來?嫌腦袋長得牢實嗎?
宮嬤嬤問:“姑娘,剩下的箱子,還開嗎?”
楚錦瑤走到第三個紅木箱面前,打開鎖,微微抬起來看一眼,就趕關上了。
楚錦瑤覺得自己的心臟也不大好了,原本以為那一箱云錦就夠嚇人了,可是剛剛一覽,竟然看到好幾匹織金面料和銀紋妝花緞。論理民間是不允許穿金銀編制的,但是現下商賈發達,很多人家有錢,也會逾越等級,披金帶銀,綾羅加。府對這些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們這些侯府的姑娘在做客時,為了場面,也會穿一些過分華麗的服。可是即使大家心照不宣,但還沒人膽敢過分放肆,逾越皇家等級。里面這些布料金閃閃,織造時不知編了多金線進去,這等布料若非皇族,誰敢穿?
楚錦瑤都有些嚇到了,齊掌柜究竟在干什麼?他瘋了嗎?
楚錦瑤沉著臉,一一看了剩下的幾個箱子,每次都是微微掀開一條線就蓋上。宮嬤嬤等人知道厲害,都低著頭肅立一邊,不去看楚錦瑤的作。
老實講,們也被嚇得不輕,哪還敢再看下去?
楚錦瑤一一看完后,親手上了鎖。回看著宮嬤嬤、玲瓏、丁香三人,臉出奇地嚴肅:“今日無論你們看到多,一出了這個門,就全部忘掉。若是你們敢出去說,那別說我,恐怕真個長興侯府都會被你們帶累。”
宮嬤嬤幾人都懂的厲害,忙不迭應是。好在們幾人都是拎得清的,一進屋就將西廂的門關上了,這些駭人的東西好歹沒被外人看了去。楚錦瑤又狠狠敲打了幾句,直把這幾個人嚇得面無,冷汗涔涔,這才說:“行了,收拾好臉,隨我出去吧。丁香,把門仔細鎖好,以后沒我的話,任何人都不準進來!若是膽敢違抗,恐怕我也保不住你們了。”
“是。”丁香低著頭應是,跟著楚錦瑤出門,然后趕鎖上西廂,仿佛里面有什麼洪水猛不。事實上,里面這些還真是洪水猛。
楚錦瑤離開帶著宮嬤嬤去找楚老夫人,楚老夫人聽了楚錦瑤的話之后,也是面沉重。“你說,那日齊掌柜送來的,不是民間的東西?”
“對。”
楚老夫人這下也坐直了:“不可能啊,他一介商賈,怎麼敢……”
“正因如此,此事才越發嚴重。”楚錦瑤說,“祖母,我想再見齊掌柜一面。”
隔日,齊德勝被人請到長興侯府。他出門時心里就有算,等他徑直進了榮寧堂,在抱廈里看到楚錦瑤后,心里的猜測更是坐實了。
楚錦瑤端坐在椅子上,起對齊德勝行了個萬福,然后直視對方眼睛,直截了當地發問:“齊掌柜,我問你,你的東西,到底是從哪兒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