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底,虞敬堯做主,給虞瀾定了一門婚事,男方是位涼州富商,姓黃名淵,做皮生意的,與虞敬堯是老人了。
謝氏不太滿意,黃淵都三十歲了,娶過媳婦,雖然原配前年病死了,但黃淵底下還有一兒一,如花似玉的兒,憑什麼去給一個老鰥夫當繼室?而且涼州與揚州相隔千里,兒一走何年何月才能回來?
“不行,我不答應。”謝氏就是不肯點頭。
虞敬堯就忍心將妹妹嫁那麼遠嗎?
虞敬堯也不想這麼做,但黃淵是最好的選擇。
“妹妹心思歹毒,尋常年輕公子管不了,黃淵為人豪爽不拘小節,又沉穩冷靜,看在我的面子上,他就算不喜歡妹妹,也不會苛待妹妹。娘,您先別急著反對,晚上我會請黃淵來家中吃席,您親眼瞧瞧。”
謝氏瞧都不想瞧。
然而傍晚開席,謝氏還是面了。
黃淵是典型的西北大漢,虎背熊腰,十分壯碩,還留了胡須。但他黑眸深邃,見到謝氏彬彬有禮,給人一種儒雅沉穩的覺。陳在旁邊瞧著,覺得這個夫婿很不錯了,謝氏默默地觀察黃淵,漸漸也了心。
謝氏去跟虞瀾說了這門親事。
虞瀾當然不愿意嫁,覺得親哥哥狠心故意要把丟到苦寒邊塞去,哭鬧了好久。
謝氏心,但虞敬堯的心很,本不吃虞瀾那一套,趕在黃淵返回涼州前,雷厲風行地將婚事辦了。虞瀾出嫁前一晚,虞敬堯親自去警告了妹妹一通:“明天你敢鬧事,我便取消婚事,送你去寺里當姑子,不信你就試試。”
虞瀾想試又不敢試,翌日心不甘不愿地上了花轎。
嫁妝上,虞敬堯準備地很風,親妹妹做錯了事,他將嫁到涼州,這輩子可能再也見不上幾面了,這筆厚的嫁妝,就是兄妹最后的分。
婚后,黃淵夫妻在揚州住了三日,便告辭啟程了。
虞瀾這一遠嫁,虞敬堯沉默寡言了三天,謝氏失魂落魄了一個月。
陳安心地養著胎。
三月桃花開的時候,懷孕五個多月的陳,終于顯懷了,不過從后面看,仍然纖細窈窕。
晚上陳對著鏡子左照右照,虞敬堯坐在床上看熱鬧。
“很明顯嗎?”陳問虞敬堯。
在觀察肚子的變化,虞敬堯卻在打量別的地方。
“嗯,明顯大了。”虞敬堯幽幽道。
陳不知道該郁悶還是該高興,郁悶段變丑,高興孩子在逐漸長大。
“過來。”虞敬堯朝招手。
陳小步走了過來。
虞敬堯一手扶著背,俯親。
陳懷孕后,虞敬堯經常這樣親的,親一會兒就老老實實睡覺了,可是今晚,陳很快就意識到,虞敬堯是想真格的。
陳有點怕,抓住他手:“別,別這樣。”
虞敬堯呼吸急促,看著怯怯的眼,他目如火:“我問過郎中,這倆月都可以。”
陳還想再說,虞敬堯笑了笑,低低地道:“放心,我不會了咱們兒子的。”
陳的小臉,刷的紅了。
紗帳放下,床幃中人影搖曳,似有花香裊裊散了開來。
陳有一點點累,又十分地滿足。
虞敬堯取了帕子,細心地幫收拾干凈,便擁著睡覺了。
早上睡醒,陳忽然覺到一陣胎,肚子里仿佛有條小魚在游來游去,偶爾吹個泡泡。
那麼明顯的覺,驚喜地醒了虞敬堯。
虞敬堯本來還在犯困,聽說兒子在玩,虞敬堯立即坐了起來,直接把臉到了媳婦的肚子上。
陳期待地看著他。
虞敬堯等了一會兒,大概小家伙踹了他一腳吧,男人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對著陳傻笑:“兒子踢我了!”
陳看著他的大臉,忍不住幻想起來,如果真的生了兒子,兒子會不會也長了一雙眼?
吃過早飯,虞敬堯帶著陳去了揚州城外的桃園。
馬車里,虞敬堯故意讓陳坐在主座,他坐在一側,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陳,充滿了氣。
陳瞪他:“又在想什麼餿主意?”
虞敬堯搖搖頭,看著笑:“去年咱們同車,那時我就盯了你一路。”
陳扭過頭去:“你還好意思提。”
虞敬堯挪到邊,抱住,在耳邊道:“有何不好意思的?看你還不是因為喜歡你。”
陳倒也記起了一樁舊怨,斜他一眼道:“我這輩子就摔過一次跟頭,被你害的。”
虞敬堯不服:“你若不逃,便不會摔。”
陳馬上反擊:“你若不欺負我,我也不會逃。”
夫妻倆你一言我一語地頂了起來,最后結果,是陳被道貌岸然的真小人虞敬堯堵住了。
陳怕車夫聽到靜,只得乖乖地虞敬堯占便宜。
馬車停在了桃園門外。
桃園里似乎一切如舊,門前兩棵碧桃花枝招展,桃花爛漫。
陳不能走太久,虞敬堯牽著去了那座涼亭。
“這里吧?當時哭得難看極了,鼻涕都出來了。”上涼亭之前,虞敬堯踩了踩一塊兒地方。
陳才不信自己會哭那樣。
掙開手,要先進亭子。
虞敬堯怕摔了,立即扶住一邊胳膊。
并肩坐在人靠上,賞了會兒桃花,虞敬堯笑著問陳:“想聽曲嗎?”
陳想了想,眼波流轉:“我想聽你唱。”
虞敬堯與商人應酬時經常出煙花場所,聽曲聽得多了,他還真會哼哼幾首。
可虞敬堯不想唱,大男人唱這個丟人。
陳靠在他懷里,拉著他手放到腹部,仰頭朝他笑:“不是我想聽,是你兒子想聽。”
這話管用,虞敬堯鼻子,咳了咳,清完嗓子再四周了一圈,確定周圍沒人,他就摟著陳輕哼了起來。
那是一首講才子佳人、風花雪月的小曲,歌姬唱出來婉轉綺麗,虞敬堯的聲音低沉清朗,響在耳邊,竟多了幾分癡。
桃花、微風、小曲,陳心舒服,聽著聽著,靠在虞敬堯的肩頭睡著了。
懷里的那麼安靜,虞敬堯低頭看看,看到陳面如桃花,角甜甜地翹著。
虞敬堯親了親,目移到亭外的地面上。
他是小人,如果再來一次,他還會欺負,欺負一輩子。
陳有點冷,迷迷糊糊的,下意識地手,去抱邊的丈夫。
可是,的手卻落空了。
陳疑地睜開了眼睛。
黑漆漆的房間,略顯陳舊的雕花床,悉的死寂。
陳猛地轉頭。
一方蓮花臺懸在半空,周圍散發著一層月般的和暈,慈眉善目的菩薩端坐其上,一手放在前,一手持著玉凈瓶。
“你醒了。”菩薩微笑著說。
陳的目,從菩薩臉上移到了自己的肚子上,那里平平的,什麼都沒有。
“菩薩,為何,為何不能讓我度完每一世再回來?”陳抬頭,心復雜地問。
菩薩道:“你已經度完了,我只是加快了時間,你想看后半生,可以像上次一樣。”
陳抿,委屈道:“我不想加快。”
菩薩無奈:“世上需要救助的可憐人太多,我不能在你這里耽誤太久。”
陳愕然,原來菩薩也不是事事都能隨心所,想慢慢度過每一世的余生,菩薩沒時間。
“還想看嗎?”菩薩問。
陳點點頭,想知道的孩子長什麼樣。
一滴玉凈瓶泉水落在了陳眉心。
桃花與虞敬堯再度出現了腦海,兩人賞花累了,虞敬堯扶離開,從這樣的角度,陳看見虞敬堯地幫摘下來腦后發髻上的一片桃花瓣,也看見,在屋里辛苦生孩子時,虞敬堯在外面來回走的焦慮。
陳想,這個男人,果然對死心塌地了。
然后,陳的第一胎,如虞敬堯與謝氏所愿,是個兒子。
后來,陳還給虞敬堯生了兩個兒子,一個兒。
不過,陳與虞敬堯的這一生并不是一直順利,有次虞敬堯在生意場上栽了一個大跟頭,綢緞莊沒了,一家人連虞家大宅都賣了。虞敬堯被曾經的狐朋狗友拋棄,遭遇冷眼,但就算落到這種境遇,虞敬堯依然全力照顧著與孩子們。
好不容易,虞敬堯遇到一個翻的機會,有位富家千金看上了他。
生活中的虞敬堯,沒有對陳提過此事,但現在陳看的是一生回憶,親眼看見虞敬堯拒絕了那位富家千金。
后來,虞敬堯與人合伙出海做生意,用三年的時間,重新了揚州城首富。
看著白中年近五旬重回巔峰的虞敬堯,看著他親自教導三個兒子做生意,陳笑了。
曾經怨恨這個商,曾經不得不委于他,就連剛剛請菩薩放出這后半生時,最不舍的也只是腹中的孩子。但此時此刻,陳覺得,虞敬堯確實是個人,的第二世能嫁給這樣一個商場傳奇,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