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家有個規矩,平時兩房人的午飯、晚飯可以在自家院子里單獨用,但早飯必須一起吃。
陳剛打扮好,凜哥兒也收拾干凈跑過來了,五歲的男娃娃還是很依賴母親的年紀,進屋就黏在了陳邊。
凜哥兒的容貌,與這世的陳很像,非常地漂亮。
陳無法不喜歡這個半路得來的親兒子,一邊喜歡,又一邊頭疼。
要改命,就不能繼續當寡婦,必須改嫁。如果孑一人,陳可以毫不留地拋棄這賀家宗婦的份,找個機會自請出門,可現在是個母親,賀家族老們不會輕易讓帶走凜哥兒,若留下凜哥兒,賀家還有個面慈心黑的二爺賀錦榮。
真是頭疼。
“娘,我了。”袖被人拽,陳低頭,凜哥兒正地著。
天大地大,吃飯最大。
陳笑了笑,牽著兒子往前院的松鶴堂去了。
轉到松鶴堂門口,陳抬頭,發現里面的人已經齊了。
左邊兩個椅子上坐著陳的一雙繼子,大姑娘賀明珠今年十四歲了,白紅,端莊秀。大爺賀威十二歲,濃眉虎眸,大概已經知道他落水是被繼母所害,陳一出現,賀威就怒氣沖沖的瞪了過來,像頭小老虎。
陳還有點怕,只是個弱子啊。
再看右邊,坐著賀家二房三口人。二爺賀錦榮正是而立之年,賀家的男人們都從小習武,賀錦榮雖然不如死去的獅王大哥名氣大,但也是個舞獅好手,眉峰上揚,雙眼細長,笑起來也帶著一子凌厲威嚴。
二太太郭氏卻是個恭順溫的人,丈夫說什麼就做什麼,安分守己地相夫教子。
夫妻倆有個九歲的兒子,名賀風,貌似其父,也就是賀家的二爺。
陳輩分最大,進來后所有人都站了起來,或是喚嫂子,或是喚母親,或是喚大伯母。
“都坐吧。”陳笑著道。
國公府的出給了陳很好的教養,又在前兩世歷練過,陳并不畏懼當這個賀家宗婦。
開飯前要先寒暄寒暄的,郭氏關心地詢問陳:“嫂子子可大好了?昨晚嚇了我們一跳。”
陳嘆道:“昨晚夢見老爺,悲從中來,一個人去湖邊散心,不想笨手笨腳地落了水,害大家都沒睡好,讓弟妹見笑了。”
郭氏信以為真,好言寬了一番。
賀錦榮瞥了陳一眼。
大姑娘賀明珠垂眸靜坐,大爺賀威的眼珠子都快瞪到陳臉上了。
陳假裝沒看見,倒是凜哥兒不高興了,大聲向母親告狀:“娘,大哥瞪你!”
賀威重重地哼了一聲。
陳笑著哄兒子:“大哥眼睛大,看著像瞪人,其實是在關心娘呢。”
是這樣嗎?凜哥兒疑地朝兄長看去。
賀威小聲嘀咕道:“誰要關心你。”說完扭過了頭。
賀錦榮又看了陳一眼。
陳不怕他看,肯定不會繼續原跋扈歹毒的作風,這次落水,正好給了洗心革面的理由。
“開飯吧。”陳吩咐丫鬟道。
按理說霍英也該過來的,不過自打賀錦昌去世,霍英就自己開小灶了,除非有事他。
飯桌上很安靜,陳一邊自己吃,一邊照顧邊的凜哥兒。
陳貌,聲音更,細細的,別說凜哥兒很母親的照顧,就連剛在惡毒繼母手里吃過大虧的賀威,都不控制地被那聲音吸引,瞄了陳好幾眼。
其實羅氏去得早,賀威沒有多與親娘相的記憶,陳剛嫁過來時,賀威一眼就喜歡上了這個仙似的繼母,而那時陳礙于丈夫,不敢表現出自己的惡毒,平時假意與賀威客套客套,送點吃食做件裳,賀威就地不行。
賀錦昌去世后,陳開始無所顧忌,霍英、賀明珠都告誡賀威提防繼母,賀威不信啊,依然把繼母當好人,直到前幾天差點淹死,賀威才終于信了,又傷心又難過又氣憤,可年郎的恨,大概還是更恨繼母的欺騙吧。
陳注意到賀威飯菜吃的很,便夾了一個大包遞過去,聲道:“威哥兒正是長個子的時候,多吃點。”
賀威愣了下。
賀明珠警惕地看著陳筷子夾著的包子,不等弟弟開口,搶著夾了一個包子放進賀威碗里,再客氣地對陳道:“母親照顧三弟吧,威哥兒都大了,可以自己夾。”
陳懂了,這位大姑娘是怕夾的包子藏毒了吧?
但想到原的所作所為,陳也不能怪賀明珠太小心,便低頭自己吃了。
飯后,陳留下了賀明珠姐弟。
姐弟倆不明所以地看著。
陳丫鬟們下去,然后看著賀威,誠心地道:“威哥兒,母親以前糊涂,做了不虧心事,昨晚母親落水險些淹死,想到你也過同樣的苦,母親特別愧疚,想了一夜,母親決定洗心革面,往后再也不做任何違背良心的事。”
賀威呆呆地看著。
賀明珠面無表。
陳也沒指姐弟倆馬上就信了,嘆口氣,重新出笑,道:“不管你們信不信,往后我會把你們姐弟當親生兒看,如果你們遇到麻煩,盡管來找母親。”
說完,陳又低頭囑咐凜哥兒:“大哥功夫好,你要多跟大哥學習。”
凜哥兒靠著母親,仰著腦袋看兄長,以前他也喜歡跟大哥玩,但母親不讓,然后這幾天他跑去找大哥,大哥卻不高興理他了。
賀威心復雜,抿著不說話。
離開松鶴堂后,賀威低聲問姐姐:“你說是不是真的改好了?”
賀明珠恨聲道:“你還沒吃夠虧是不是?那都是裝的,你不要看漂亮就信。”
賀威的心就分了兩半,一半覺得姐姐說得對,一半又希繼母是真的改好了。
姐弟倆不住一個院子,與姐姐分開后,賀威領著小廝朝賀家大宅東院走去。
整個賀家東院,都與舞獅有關。
其中正房的廳堂是賀家舉辦各種典禮的地方,譬如收徒、祭祖、賽前祭拜賽后慶功等事宜,正房左右兩間次屋,一間儲存歷屆奪魁的獅頭獅尾,一間是書房,介紹賀家悠久的舞獅歷史。
東廂房是賀家子孫學習扎獅頭、獅尾的地方,西廂房供賀家子孫讀書,而中間的大院子,就是賀家子孫的練武場。
練武場中間,著五排高矮不一的木樁子。
舞獅的髓在于模仿獅子翻滾跳躍活靈活現,平地上的各種作只是基本功,真正的舞獅人,上山下海無所不能。
賀威踩梅花樁的基本功已經差不多了,今日霍英要教他樁上舞獅的技巧,畢竟,一個人兩手空空的跳樁子,與手持獅頭在樁子上舞獅,中間還有很大距離。
舞獅需要兩個人一組,霍英的搭檔趙熊,兩人差不多一起進的賀家,從小一起習武一起舞獅,早就養了默契。
霍英舉著獅頭、趙雄撐著獅尾,兩人仿佛只是隨便抬了下腳,人已經雙雙落到了梅花樁上,還做了個雄獅上山后仰頭打哈欠的作。
賀威笑了,與自己的搭檔也跳了上去。
接下來,霍英做什麼作,賀威就跟著學什麼作,眼睛看著一側,腳下是拔地而起的樁子,一個踩空就有可能傷,容不得他分心。
正房這邊,凜哥兒知道兄長今日要學樁上舞獅,骨子里流著賀家脈的男娃娃,非常想看。
“娘,我想去看大哥舞獅。”凜哥兒乖乖地來求母親批準。
陳也好奇賀家的舞獅的,再加上想改善與賀威的關系,陳就牽著凜哥兒一塊兒去了。
日上三竿,練武場這邊,教完一套作的霍英,與趙雄跳到地上,在地上指導兩個年的細微作。
“眼睛眨得再快些,慢吞吞的像個娘們!”手里甩著小子,霍英大聲呵道。
獅頭的眼簾是可以上下活的,賀威連忙加快速度。
一套作下來,兩個年郎還是很生疏。
“英哥,你再做一遍。”重回地面,賀威摘下獅頭,兩手拄著膝蓋,大汗淋漓地說。
霍英朝趙雄使個眼。
趙雄馬上拎著他們紅的獅頭走了過來。
兩人跳上樁子,舞到一半的時候,陳與凜哥兒到了。
舞獅正在激烈,一旁的兩個鼓手心無旁騖地繼續揮舞著鼓槌,樁子上,霍英看到陳,目一寒,加快腳步往前行進,后趙雄默契地跟著。到了梅花樁邊緣,獅頭一揚,大紅的雄獅直朝陳撲了下來!
凜哥兒一頭撲到了娘親懷里,陳下意識地捂住兒子腦袋,但此時想躲也來不及了。
震天的鼓聲中,紅的雄獅落到了陳面前,獅頭幾乎上陳的臉,涂綠的巨大獅眼仿佛都活了,威嚴地注視著這個膽敢擅闖他地盤的小婦人。
意料之中的撞并沒有到來,陳心有余悸地抬起頭。
與此同時,巨大的獅頭也被里面的男人摘了下來,出一張冷冰冰的臉。
二十三歲的獅王,劍眉星目,黑眸凌厲地盯著。
霍英霍英,人如其名,英氣人。
陳的心,突然狂跳起來,撲通撲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