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第一次聽說,有人提親會用“責無旁貸”這四個字。
世家聯姻很常見,子婚為的是兩個家族互幫互助,與兒私無關,但即便是聯姻,妁之言也會措辭文雅聽,任誰也不會一臉嚴肅地說出“責無旁貸”。
陸煜把娶當責任,還一定要履行這個責任,是要告訴與世人,他陸煜乃堂堂君子?
如果這是改命的第一世,毫無男經驗的被陸煜看了,陳無地自容之下或許就答應了陸煜的提親,但歷經三世的陳心境早已不同,別說陸煜只是看了,就是他趁昏迷時還了手,陳也不會因為這種原因就許嫁。
神恢復正常,陳淺淺一笑,看著陸煜白上的刺繡暗紋道:“當時大表哥是擔心我的安危,非得已而為之,我并不怨大表哥什麼,大表哥也不必再記掛此事,就當沒發生過罷。”
陸煜非愚鈍之人,看見陳角過分從容的淺笑,他微微瞇了下眼睛,沉聲問:“你不愿嫁我?”
與這個問題相比,一個端莊閨秀為何那麼快就坦然接了被他看過子的事實,并不重要。
陸煜是平西侯府世子,儀容出眾文武雙全,十四歲便隨父征戰沙場,回到涼州甚至京城,面對那些紈绔子弟或只知賞花撲蝶的所謂大家閨秀,陸煜確實自傲,不屑陪高門子弟鮮怒馬,更看不上那些胭脂俗。
在陸煜眼里,眼前的小表妹與別的閨秀沒有太大不同,只是更了些,世可憐了些,加上弟弟妹妹對的糾纏與欺辱,陸煜一來替弟弟妹妹覺得愧疚于,二來也是見過的子,他必須負責。
但陸煜從未想過,會拒絕他的提親。
論份,他比二弟尊貴,他是平西侯世子,嫁過來,將來就是這侯府的主人,涼州與京城多閨秀都求之不得的份。論人品,陸煜自認君子,抱著中了藥的能坐懷不,被妹妹言語諷刺,他也沒有徇私偏袒而是替做主。今日劉恒欺人太甚,他更是出手替解圍。
不提那些,便是若天仙,他陸煜亦是人中之龍。
陸煜不懂,他哪里配不上他這位一傲骨的小表妹!
男人沒有問出來,但那雙強忍被拒絕的怒火的眼睛出賣了他。
他目凌厲,陳看見后,意外地并沒有像面對憤怒的陸煥時的害怕,覺的到,陸煜憤怒是因為他貴公子的自尊到了侵犯,他只需要一個能令他接的合理解釋,而不會沖到做什麼傷害的事。
陳不喜陸煜的傲,可非常相信陸煜的品行,
為了表明自己并非有意辱他,陳放了聲音,語氣平和道:“青狐峰上,二表哥曾向我提親,我若再嫁大表哥,不妥。”
這是個合理的理由,陸煜眼中冷意稍減,馬上道:“長兄如父,二弟那里我會說,你不必顧慮。”
陳:……
好霸道的長兄啊,連搶弟弟的心上人都這麼理直氣壯,也是,不理直氣壯,他怎會來提親。
陸煥不管用,陳低下頭,小聲道:“我份低微,太夫人、大舅母肯定希大表哥娶一位門當戶對的賢妻。”他是長兄他威風,但他敢在太夫人、衛氏面前耍威風嗎?陳還記得才暗諷陸琬教養不好,陸煜就頂了一句“瓜田李下”。
記起舊怨,陳臉淡漠起來。
“我的婚事我自己做主,父親也會站在我這邊。”陸煜看著陳理智的臉,似是為了安的那些憂慮,他聲音低了下來,平添幾分溫:“表妹,我既娶你,便會護你,不會讓你任何人的委屈。”
親眼目睹被弟弟妹妹欺負,甚至劉恒那個外人,陸煜早已決定要將牢牢護在后。
男人語氣誠懇,陳卻不是不諳世事的青小姑娘,男人說什麼都信。虞敬堯婚前貪圖的,本又是個不重規矩的,婚后使點小心機,就哄得虞敬堯樂意陪演戲了,而且虞敬堯的母親謝氏沒有見識,陳隨便教些裝扮的技巧,謝氏便傻傻地與親近起來。
再看陸家,首先陸煜娶是為了“責無旁貸”,沒有任何,作為世子,他肯定很重規矩,一個看重規矩又不真心喜歡的丈夫,真能為了妻子與祖母、母親作對?另一邊,太夫人、衛氏可都不是容易討好的人。
最最關鍵的,陸煜再過兩年就要死在戰場了,他要是在家里中個毒陳或許能提前防范,戰場那種地方,有心救他也無計可施。
理智上,陸煜如何都不是良配,上……
陳笑了笑,抬起頭,直視陸煜的眼睛道:“對不起大表哥,你與二表哥都是難得的世間佳公子,只是我一直把你們當表哥,沒有半點非分之想,恕不能接兩位表哥的意。”
這話說得委婉了,實際就是:對不起,我不喜歡你,所以不想嫁。
陸煥對死纏爛打,陳知道委婉不管用,直接說了狠話。
陸煜只是為了責無旁貸,陳覺得陸煜很好拒絕,又不想與陸煜鬧得太僵,所以言辭委婉,可惜委婉不管用,無可奈何,只能再狠一次。
陸煜看的眼神,登時變得要吃人一樣,陳甚至能聽見他牙關扣的聲音。
“既然不喜,明說便可,何必兜兜轉轉?”
僵持很久,陸煜終于開口,聲音比嚴冬寒冰還冷。
他在發泄怒火,陳此時解釋只會往他的火上加油,干脆移開視線,默默地看著地面。
陸煜握的拳頭也在視野,然后,那青筋暴起的拳頭,隨著它的主人一起走了,步伐之快,帶起了一風。
陳嘆了口氣,人與人之間也是奇怪,原對陸煜各種糾纏,陸煜不屑一顧,與陸煜形同陌路,陸煜反而主來提親了。
“,你大表哥跟你說了什麼,怎麼黑著臉走了?”等候多時的二夫人趕了過來,充滿不解地問。
陳想,陸煜那麼孤傲的人一定不想他被人拒親的事讓更多人知道,便搖搖頭,找個借口敷衍了過去。
連大表哥也惹惱了,這下子陳又開始在二房了,能不出門就不出門。
意料之中的,與孟七公子的婚事沒了后續,涼州城漸漸也有了與劉恒的流言蜚語。
陸二爺得知劉恒干的混賬事后,然大怒,可劉恒的父親是秦王,他若是一家之主,或許可以與秦王理論幾句,但他只是平西侯的庶弟,陸二爺都不能保證兄長會為了外甥出頭,因此,他只能將這口氣在心底。
陸二爺開始暗中籌謀外放之事,但年底才能有準確消息,不是他今天想走明天就可以找到新職的。
陳從舅母口中知道舅舅有這個心,就不急了,才十四,明年隨舅舅外放了,再挑夫婿也不遲。
陳住在侯府,每隔幾日還是得隨舅母去給太夫人請安的,不知是不是陸煜不想見,陳去萬福堂的時候,從未撞見過陸煜。
看不見更好,免得尷尬。
七月底,陸煥一人騎馬從京城回來了,風塵仆仆的,洗個澡就來二房找陳,陳避而不見。二夫人、親表哥陸潤自然替找了個漂亮的借口,陸煥明知是表妹存心躲著,卻也只能接,不能闖。
陸煥回來第二日,陳就從舅母口中聽到個消息,陸琬找到婆家了,京城哪位國公家的公子,倒是門當戶對的。等平西侯同意婚事的書信遞過去,兩家先把親事定了,衛氏再帶兒回來,只等明年男方來涼州迎親。
八月里,陸煥終于找到了見陳的機會,這日陸二爺去當差了,二夫人邀去別家做客,陸潤正在參加秋闈。
二房能攔陸煥的人都不在,陸煥喝退小廝丫鬟,直奔陳的院子而來,走到院子里,看見陳從里面走了出來。
四目相對,陸煥瞬間愣在了原地,目復雜地著陳。
陳第一眼就看出陸煥瘦了,然后,在陸煥那雙灼灼的眼睛里,察覺了一恨。
“二表哥找我何事?”陳停在他幾步外,平靜地問。
陸煥想啊,想得度日如年,但那些掏心掏肺的話,那快要燃燒他的瘋狂思念,都無法對著這樣一張冷淡疏離的臉說出來。
“聽說,二叔準備明年外放,表妹也要隨二叔離開?”過了很久,陸煥才問出了他最想問的。
陳沒什麼好瞞的,點點頭。
陸煥笑了,笑得憤怒又難過,不顧丫鬟們在場,他聲音抖的問陳:“我就那麼不好,你寧可去外地嫁了,也不想嫁我?”
剛知道涼州沒人再敢娶陳后,陸煥是高興的,覺得自己有了機會,可很快他就從太夫人與母親的閑話中得知,二叔在準備外放,還說表妹也會跟過去。
陸煥再也忍不住了,沖過來找陳問個清楚。
現在陳承認了,陸煥心寒又憤怒,心里一點點都沒有他?他對那麼好,都喂狗了?
就是喂狗了。
看著陳毫不容的臉,陸煥有了答案。
他冷冷一笑,不用陳逐客,自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