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知道陳國舅在京城布下了彌天大網,李牧自然不會再進京,以突染惡疾為由拒絕了。沒等陳國舅撤了他的太守位,蜀地臨江王先以“除佞、清君側”為名,揮師北上,各地均有將領響應,李牧同樣叛變了朝廷,手下不服者一律斬首。
陳國舅雖然沒能抓到“好婿”,但對于臨江王造反,他提前做了半年的準備。
朝廷大軍與叛軍大戰了幾次,各有勝負,然而臨江王素有賢王之名,深蜀地百姓戴,當今圣上卻是個只知樂的,陳國舅助紂為搜刮民脂,百姓們深其苦,到了年底,得到百姓支持的臨江王漸漸于優勢。
形勢急,陳國舅在家的時間越來越,幾乎住在了宮中。
有陳國舅在,陳對戰局很清楚,朝廷漸漸吃,心中憂慮,怕最終國舅府還是逃不過被抄家下獄的命運,可只是個深閨婦人,不懂戰用兵,除了寄希于朝廷大將,別無他法。
過完年,隨著朝廷一位大將的隕落,朝廷這邊形勢急轉直下,茍延殘了半年,六月初,臨江王尚未抵達長安,李牧率領十五萬鐵騎,先將長安城圍了起來。
勝負幾乎已定,只看叛軍何時攻破長安城了。
長安城城門堅固,要攻破絕非易事,但宮里的帝后依然心急如焚,俯瞰天下久了,突然要面臨國破家亡,心可想而知。
皇后忍不住埋怨陳國舅:“都怪哥哥,非要栽培李牧,不想養虎為患!”
老皇帝也遷怒地瞪著陳國舅。
陳國舅剛剛五十出頭,臨江王造反前,他頭上只有約幾銀發,現在卻是白的多黑的。面對帝后的指責,陳國舅無話可說,是他認錯了人,挑錯了婿。
皇后唯一的兒子,十五歲的太子突然想到一個主意,激地對陳國舅道:“舅舅,你待李牧恩重如山,不如趁臨江王趕來之前,咱們先招安李牧?他有十五萬鐵騎,咱們亦有十萬守城軍,不怕對付不了臨江王!”
老皇帝、皇后都抬起了頭。
陳國舅嘆道:“此計雖好,只是招安李牧談何容易?他心積慮討好于我,就是為了今日。”
年輕的太子發出一聲冷笑,道:“他若不肯降,他攻城之日,咱們便拿他的兒子祭旗!”
老皇帝、皇后眼睛一亮,對啊,李牧人在城外,虎哥兒與陳都在城,李牧就算不在乎曾經的枕邊人,他能眼睜睜看著親兒子死在墻頭?
陳國舅心里咯噔一下,難以置信地看著對面的一家三口。
皇后最清楚他對陳母子的寵,不由走過來,面難過地道:“哥哥,我知道你疼虎哥兒,可眼下只有此計能挽回敗局,請哥哥以大局為重,莫因婦人之仁貽誤了戰機。臨江王隨時可能抵達長安,到那時,就算李牧肯倒戈,也無濟于事了啊!”
陳國舅聞言,咬咬牙,應承道:“好,明日我親自去陣前勸他,他若執迷不悟,就別怪我六親不認!”
帝后一家大喜。
陳國舅出宮時,天已經黑了,回到國舅府,全家眷大多已經歇下。
陳國舅勸妻子先睡,然后他來到了兒的春華苑。
陳這邊還亮著燈,虎哥兒這幾日鬧肚子,剛哭過,現在賴在娘親懷里不肯睡覺。
得知父親來了,陳直接讓丫鬟將人請到了室。
“外公!”
陳國舅一進來,三歲的虎哥兒就骨碌爬了起來,眼亮晶晶的,哪有一點想睡覺的樣子。
陳國舅暗暗嘆息,小兔崽子跟李牧簡直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可他就是喜歡,看虎哥兒比看那幾個庶子給他生的孫子還順眼。
“這麼晚了,虎哥兒怎麼還不睡覺啊?”陳國舅坐在榻前的凳子上,將外孫抱到了上。
虎哥兒外公的白頭發,眨著眼睛道:“想吃糖,娘不給我吃。”
陳國舅笑了,然后繃著臉,指著男娃娃的小牙一本正經道:“晚上吃糖,第二天里都是蟲子,把你的牙都咬掉了。”
虎哥兒信以為真,害怕地捂住了。
“爹爹怎麼這時候過來了?”祖孫倆說笑,陳等了會兒才問道,目擔憂地看著父親。
陳國舅嘆道:“想到你那不爭氣的大哥了,睡不著。”
陳眼神一黯。這兩年陳廷章一直被父親拘在西南,臨江王造反后,陳國舅曾命兒子回來,可直到今日,陳廷章也沒有出現,是生是死都無從知曉。
“唉,我這些兒,數你們兄妹倆最讓我心。”無意識地拍著虎哥兒,陳國舅又嘆了口氣。
陳心酸,跪到陳國舅面前,愧疚道:“兒不孝,如果不是兒不懂事,爹爹就不會栽培他。”
虎哥兒疑地看著娘親。
“現在說那些有什麼用。”陳國舅一手扶兒起來,用一種不舍的眼神看著兒,幽幽道:“爹爹只盼你們兄妹都好好的,爹爹老了,糊涂了一輩子罪有應得,你們還年輕,不該被爹爹連累。”
“您別這麼說。”陳再也管不住眼淚,低頭哭了出來。
大人們心事重重,虎哥兒雖然不懂,但也知道自己要乖點,終于不鬧了。
第二天,陳國舅出發前,又來了一趟春華苑,他親自端了糖水來,祖孫三代一起喝了。
“甜不甜?”陳國舅笑瞇瞇地問虎哥兒。
虎哥兒重重地點頭:“甜!”
陳國舅再看兒,笑道:“來,咱們爺倆下盤棋。”
陳覺得奇怪,但陳國舅堅持,還是命丫鬟取了棋盤來。下棋的時候,虎哥兒困了,坐在外公懷里睡著了,陳看著兒子睡的樣子,不知為何,眼皮也越來越重。
日上三竿,長安城外,李牧一鎧甲騎在馬上,遠遠著城門開啟,陳國舅騎馬出來,旁邊還有一輛平板馬車,距離太遠,看不出車上裝了什麼。
“將軍,小心車上有埋伏。”眼看李牧要單騎去見陳國舅,高俊沉聲提醒道。
李牧擺擺手,示意他不用多說,隨后李牧催馬,朝陳國舅而去。
曾經的翁婿二人,很快就在兩軍中間會合了。
陳國舅穩坐馬上,微微瞇著眼睛打量李牧。
李牧下馬,恭敬地朝陳國舅行禮:“小婿拜見岳父。”
陳國舅冷笑:“將軍乃王爺麾下第一大將,這聲岳父,老夫可不敢當。”
李牧平靜道:“王爺賢明,民心所向,小婿從不后悔先前所為,只有愧于岳父的苦心栽培。”
陳國舅哼了哼。
李牧已經看到了陳國舅旁邊那輛車上的金銀珠寶、酒佳釀,以及兩個大箱子,想來里面也是奇珍異寶。知道陳國舅有拉攏之心,李牧搶先道:“岳父,昏君敗局已定,我卻不忍岳父一家其牽累,只要岳父棄暗投明,大開城門,小婿定會竭盡全力去王爺面前求,保國舅府上下平安周全。”
陳國舅笑了,著李牧后的大軍道:“王爺要除佞,那個佞就是我,你有何德何能保我?”
李牧直視他道:“王爺起事,小婿立功無數,愿以自功勛換國舅府上下命。”
陳國舅微怔,思忖片刻,問道:“你這樣做,是為了虎哥兒?”
李牧苦笑,垂眸道:“是,倘若岳父因我而死,他們娘倆這輩子都不會原諒我。”
陳國舅審視地看著他:“虎哥兒是你的骨,你看重他我理解,但那樣對你,你不恨?”
李牧眺國舅府的方向,自嘲道:“恨不恨,都是虎哥兒的娘。”
言罷,他再次朝陳國舅行禮,誠懇道:“看在虎哥兒的份上,岳父全。”
陳國舅笑了,著頭頂的青天,朗聲道:“老夫確實是佞,后的整座長安城都是老夫的,王爺想奪便來奪,指老夫投降,那是不可能!”
李牧神復雜。
陳國舅指指旁邊的馬車,用賞賜的語氣道:“以前你來,岳父都會設宴款待,這次是不行了,這些你拿去,算是老夫的一片心意,從今以后,你李牧與我陳家再無關系!”
說完,陳國舅一甩馬鞭,轉朝城門而去。
李牧站在原地,直到陳國舅進城了,城門再次關閉,他才上馬。
“拉回去吧。”看眼陳國舅留下來的車夫,李牧淡淡道,眾目睽睽,他怎會收陳國舅的禮。
車夫卻道:“箱中有舉世無雙的重寶,國舅說,將軍一定會收。”
舉世無雙的重寶?
李牧掃眼車夫,慢慢繞到馬車后面,用長劍挑開了一個箱蓋,照下來,箱中珠寶氣,全是金銀俗。李牧越發覺得不對,催馬來到另一個箱子前,再次挑起箱蓋。
長長的紅漆箱子中,蜷著一大一小,大的一白,睡安寧,小的躺在娘親邊,臉蛋嘟嘟的,五里全是他的影子。
李牧看看兒子,視線不控制地,再次移到了陳臉上。
睡著的,真的很,得令人念念不忘。
他收回長劍,箱蓋再次合攏。
“走吧。”李牧低聲吩咐車夫。
車夫便趕著馬車,隨他一起去了對面的陣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