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慎睡不著。
在床上躺了不知多久,他重新下床,來到了梳妝臺前。
男子的梳妝臺自然沒有子閨房所用的那般致,桌上只擺了一面可正冠的銅鏡而已,剩下便是發梳以及王慎常用的幾樣玉冠、玉簪,其中木質的簪子更多。
王慎點了一盞燭燈,房間亮起,他心復雜地看向鏡面。
銅鏡照得模糊,王慎看著自己清瘦的臉龐,實在看不出什麼俊朗,不丑而已。
“就是忽然覺得,大人長得俊的。”
俏皮的甜聲音一直在耳邊回,王慎再看鏡子,面皮發熱。
無緣無故,為何突然那般說?雖然經常撒求他這個求他那個,但大來說對他都十分恭敬,從未開過任何玩笑。若非玩笑,夸他的時候,明明又笑得那麼狡黠,膽大的像突然變了子。
王慎了額頭。
想不通,猜不,破過無數案子,什麼蛛馬跡都能看破,唯獨看不破的心。
第二天黃昏,王慎回府時,有些張,因為今日又開始編書了,稍后兩人就要見面。
下了馬車,王慎往里走。
書房里,陳聽見長福喊“大人”,便走了出來,遙遙地朝王慎一笑。
王慎面容冷峻,道:“稍后帶手稿去廳堂見我。”
陳“嗯”了聲。
王慎自去上房室更換,再出來時,陳已經在廳堂等著了,打扮地與平時沒什麼不同。
王慎心不在焉地翻看的手稿,隨便挑了幾問題。
陳專心聆聽,說完正事,便告退了,仿佛昨日沒有夸過他俊朗。
接下來的幾天,陳都是這樣的態度。
王慎漸漸安了心,又有一些莫名的失落。
陳乖乖編了九日的書,終于又等到了王慎休沐。去年編書的時候,休沐日王慎也會待在書房,隨時替陳解答各種困,再主講授一些編書技巧,為了避嫌,王慎會把長福也進書房,雖然很多時候長福聽著聽著就睡著了。
今日王慎也不例外,他與陳面對面坐在書桌旁,長福先安靜地打掃一遍并不需要打掃的書房,再識趣地坐在靠近書房門口的一把椅子上打盹兒。
陳寫了一會兒字,抬頭。
對面王慎正在寫他這十日在刑部的政務總結,三十五歲的男人,穿了一件淺灰的圓領長袍,臉龐清瘦卻不失俊朗,但陳更喜歡王慎上那種正直、威嚴,那是獨一無二專屬于他的氣度,無人能及。
只是,現在的王慎真是太瘦了,瘦的人心疼。
“大人,我回趟西院,一會兒就回來。”陳放下筆,輕聲道。
王慎看一眼,點點頭,沒有問要去做什麼。
陳小步離開了書房。
西院里,月娘正在院子里哄暢哥兒,見小姑子回來了,笑著問:“今日不編書了?”
陳走過來,抱起侄子親了口,解釋道:“我了,回來做點吃的。”
月娘就道:“想吃什麼?你幫我看著暢哥兒,嫂子給你做去。”
陳忙勸道:“不用不用,哄孩子可比做飯累多了,嫂子別想懶。”
月娘被逗笑了。
陳將侄子還給,笑著去了廚房。
至于吃什麼,陳早上在廚房忙時就準備好了,湯是現的,熱熱就行,牡丹糕也提前印了模子,放鍋里蒸會兒就了。
湯、牡丹糕分別裝進食盒,陳一手拎著食盒,一手拎著多做的糕點走到月娘面前,請月娘吃。
“妹妹要帶過去吃嗎?”月娘看著的食盒問。
陳大大方方地道:“是啊,大人也辛苦的,我孝敬孝敬他。”
月娘覺得這很理所應當。
陳便提著食盒回了正院,先將東西放到廳堂,再輕手輕腳地走到書房,站在門口輕輕喚了聲“大人”。
王慎回頭。
陳笑著朝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看眼靠著椅背打盹兒的長福,陳再朝王慎招手,示意他出來。
好像有什麼,王慎下意識地配合,將椅子往后挪了挪,沒發出任何聲響。
走出書房,王慎才奇道:“何事?”
他個子高,陳得仰頭看他,笑著道:“我了,做了點吃食,大人一起嘗嘗吧。”
王慎一怔。
陳已經先去了廳堂。
王慎看著的背影,再掃眼后的書房,不明白吃個東西而已,為何要表現的的。
等王慎來了廳堂,陳已經將吃食擺好了,桌子中間是一碟六塊兒牡丹糕,王慎那邊多放了一碗香噴噴的湯。
王慎很意外,指著那湯問:“怎麼就一碗?”不喝嗎?
陳看眼他消瘦的臉,低下頭,微紅著臉道:“我每天好吃好喝的,不需要再補,倒是大人,忙了一年越來越瘦,該好好補補才是。”
第一次在他面前獻殷勤,陳還不好意思的。
王慎看到了紅的臉,本就貌,如今出姑娘家的樣子,更是令人心神不穩。
“我,我為長輩,竟阿費心了。”王慎竭力掩飾自己的異樣。
陳瞥他一眼,長輩長輩,倒要看看他能堅持到什麼時候。
“大人坐吧。”陳輕聲道。
王慎坐到了湯這邊,湯香濃,旁邊的牡丹糕澤焦黃,表面有牡丹花的紋絡,看起來也很可口。
“這是我親手做的,大人先嘗嘗?”陳取了一塊兒牡丹糕,遞給他。
王慎目不斜視地接過糕點,努力無視的目,王慎咬了一口,到底張,咬得淺,沒到里面用紅豆、豌豆、山藥等食材做的餡兒。
陳看見了,但還是期待地問道:“怎麼樣,甜嗎?”
王慎不假思索地點頭。
陳撲哧笑了。
王慎奇怪地看了過來。
對上他認真的黑眸,陳這個想戲弄他的主謀卻莫名紅了臉,扭頭道:“大人都沒吃到餡兒,怎麼知道甜不甜?”
王慎大驚,再看手里的牡丹糕,果然還沒出餡兒。
于是,他的臉也刷的紅了。
陳眼瞧見,心里就甜的,起一塊兒牡丹糕,小口小口地吃了起來。
王慎余能看見的作,開吃了,他便也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吃糕點,這回他吃到餡兒了,卻再也無心分辨餡兒是什麼味道。剛剛他了破綻,會不會多想?
“大人別吃糕,多喝點湯。”陳突然提醒他。
王慎聽了,馬上放下咬了幾口的牡丹糕,舀了一勺湯便往里送。
此時是夏初時節,普通飯食都不容易涼,更何況湯水,大多數心思都不在湯上的尚書大人,自然被湯燙了舌頭。他本能地皺眉,想到可能在看,王慎又立即舒展眉頭,裝作一點都不燙的樣子,艱難地將一口湯咽了下去。
陳沒看見他皺眉,但看見那湯還冒著熱氣,探手過來,手背到碗壁,奇怪問:“不燙嗎?”
王慎搖頭,額頭冒出的汗珠卻出賣了他。
他裝得辛苦,陳不忍拆穿他,安靜吃糕不說話了。
王慎松了口氣,慢條斯理地喝了一碗湯。
“大人覺得這湯如何?”收拾食盒時,陳低聲問。
王慎渾熱乎乎的,對著門外道:“味道鮮,阿廚藝不錯。”
陳角微揚,蓋好食盒蓋子,終于鼓起勇氣,聲道:“既然大人喜歡,那以后每晚,我都為大人熬湯補子,可好?”
王慎震驚地抬起頭。
陳強迫自己與他對視,有很多猜測,但終究沒有鐵證,萬一這人看破的心思卻再厲聲斥不懂規矩不守戒,陳真的再沒臉見他了。
不安,張又擔憂,姑娘家難言的愫全部化了水,都裝在了一雙眼里。
那眼睛太過麗,那里面浮的水似乎蘊含無限,王慎心頭狂跳,率先移開了視線。
什麼意思?為何提議每晚為他熬湯?
不論為何,被人知道,肯定會引起閑言碎語。
“不必了,這種事給廚房便可,阿不必辛苦。”沉默片刻,王慎用一種平靜的語氣道。
沒有斥責,但也沒有接。
陳不要這樣的模棱兩可,都開口了,務必要得個答案。
“我不怕辛苦。”陳看著手里的食盒說。
王慎聽在耳里,左右為難。
陳的心漸冷,自嘲地道:“大人不喜就算了,大人子如何,本就不到我關心。”
說完,陳轉就要離開。
“阿。”王慎急著住了。
陳停住腳步,背對他站著。
王慎不得已道:“我不是不喜,只是,你,你為我熬湯,如何向你爹解釋?”
陳轉過來,疑地問:“大人瘦這樣,爹爹早就擔心得不行了,我為大人補子,爹爹只會高興,為何要解釋?”
王慎突然無言以對。是小輩,待他好是出于一片孝心,自然坦坦,他心虛,故而想要遮掩。
“那,那就辛苦你了。”怕看出他的心虛,王慎立即應承了下來。
陳笑笑,決定要快點將他喂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