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二夫人的孃家人忽然來訪。

姚氏本是胡人貴族後裔，只可惜到了二這一支已是沒落無名了，要不，姚家也不會捨得自家一個嫡出的小姐嫁給沈家二房做姨。

姚家這次來的是姚氏的兄長與嫂子，兩人均生得眉高眼深，皮白皙，有種獨特的異域風味。姚家雖已沒落，但仍舊擺著貴族的譜兒，帶來的禮盒多而繁，禮數上做得極是周全。

書華去廚房查看今天的賬務時，恰巧見了他們，點頭致禮，他們舉止優雅有度，倒是很有一番大家風範。

尤其是姚夫人，拉著書華不停地說笑：“我可記得上一次見你是在三年前，那個時候你才那麼小，如今卻是長了大姑娘，一時半會兒倒教我認不出來了！”

書華低頭含蓄地笑著，只附和地應了兩聲，卻沒有太多言語。

“嘖嘖，真是個俊俏的小人！”毫不在意書華是否迴應，又徑自拉著說了好些話，直到二夫人出聲打斷，這才悻悻作罷。

在姚夫人別有意味的目下，書華幾乎是落荒而逃。

廚房今日已經開始實行新的採買制度，進出帳都得經過嚴格的審查，那些個平日裡喜歡鑽孔子的下人們一時也了聲，沒人敢在這個時候做出頭鳥。

徐大娘還是一貫地認真負責，即便剛換了新規矩，且換了新環境，在仔細打理之下，廚房裡的一切依舊井然有序。

書華對此很是滿意，至於楊嬸那邊，說是上的傷還未痊癒，昨兒個又了，扯了傷口，一時半會兒是不能正經幹活了。書華心裡暗笑，估計楊嬸還在那兒拿喬作態，得讓人給個臺階才肯下來，想一個簽了死契的老奴婢，竟還是這般好面子，日後不得要多吃些苦頭！

將賬務與徐大娘對完，確認無誤之後，書華離開了。

在經過暖閣之時，忽然聽見裡面傳來了爭吵聲，不由腳下一頓，傾耳細聽，方纔聽出來，暖閣裡的人正是二夫人與其兄嫂。只聽見二夫人的嫂子姚夫人急聲道：“你倒是說句好聽的啊，平日天在家裡唸叨著，怎麼真正見了面，反倒了啞不吭聲了？！”

二夫人聲道：“他有什麼臉來見我？他爲了自己，把自己親妹妹都給賣了！”

“我這麼做可不僅僅是爲了自己！”這是姚氏的兄長，“這沈家好歹也是個開國公，到聖上恩寵，把你嫁到這兒，你的下半輩子也算是食無憂了，何苦跟著我們苦罪？！”

只聽見他又咕噥了兩句：“別人這麼說也就算了，你是我的親妹妹，怎地也這麼說話？！好歹，咱家祖上也曾鮮過，什麼賣不賣的，我姚峰可沒窩囊到賣妹妹的地步！”

二夫人氣極：“怎麼？敢做還不敢讓人說了！就算我不說，也不住別人說！這是別人，眼睛耳朵都是別人的，你就算不樂意，又能管得著嗎？！”

姚夫人急忙勸道：“別人說別人的，這日子還不是你自己的？！委屈歸委屈，也只能暫且著，等到畫姐兒出了嫁，與柳家那棵大樹了親家，你的好日子自然也就來了，看開點兒吧！”

二夫人忽地帶上哭腔，聲音悶悶的：“我好歹也是姚家的嫡，就算嫁得再不好，也不至於淪落到給人做妾呀！若不是他爲了討好那姓林的大理石卿，至於把我當貨一樣，給人家送來送去，最後塞進了沈家做姨嗎？！想我剛進門的那些時候，日日看著白氏的臉行事，見他們郎妾意，雙宿雙飛，我倒了整個院裡最可笑的話柄！若不是白氏去得早，我，我今天只怕還……”

二夫人還著氣，想是真正及到了傷心，一時緩不過來。

倒是兄長忽然低了聲音問道：“話說，那白氏年紀輕輕就去了，莫不是你在其中做了什麼手腳……”

“姚峰！”二夫人忽地提高聲調，不僅將兄嫂嚇了一遍，就連站在外頭聽牆的書華也被驚得一愣。

不是沒想過白氏去世的幕後真相，但那事兒畢竟已經過去了，自己現在想查也查不出什麼頭緒，更何況，父親也未必就希把這事兒給捅出去。

果然，大宅院裡總是有那麼幾生了蛆的爛，千萬揭開不得，若不慎被人瞧了去，定然是徹骨心寒。

書華忽然覺得再聽下去也沒甚意思，只會給自己平添煩惱，如此一想，倒是沒再去管暖閣裡的哭鬧，徑自提步往東廂房走去。

卻說這暖閣裡頭，姚峰被自家妹妹這沒頭沒腦地一吼，弄得面子上掛不住，當即使勁冷哼了一聲，背過去不再看。

姚夫人扶住二夫人的肩膀，不停地爲順氣：“你可莫聽你哥胡說，他也是心直口快，沒有什麼其他意思，你是他親妹妹，千萬別忘心裡去！”

二夫人卻還是在嚶嚶地哭，好似憋了這麼多年的委屈，在這一會兒都涌了出來。

等到哭累了，這才捂著兩隻紅腫的眼，從懷裡掏出一疊銀票，塞進姚夫人手裡：“這裡有幾百兩銀子，你且拿回去墊點家用。”

姚夫人一邊手接過銀票，一邊笑著安：“這麼多年過去了，該的委屈也得差不多了，日後總會好的。”回拽了姚峰一把，沒好氣向他使了個眼，“難得見上一面，你就真打算這麼鬧僵了回去？可別到了家，你又該悔著這時候沒有多說幾句話！”

姚峰見自家妹妹哭得辛酸，知向來是個清高自傲的人，如今卻要這般放下段掉眼淚，想來是真的捅進了傷心。他乾咳了兩聲掩飾尷尬：“罷了，前世結的緣，這輩子才做了兄妹，只當我這個做兄長的對不住你。不過，我好歹也是你的孃家人，以後在這邊出了什麼事，也有個說話出主意的人，還是別再和自己過不去了。”

“出主意？”二夫人冷笑，“你的主意都打到華姐兒上來了！”

不等姚峰反駁，姚夫人趕上前來陪著笑解釋：“我們家寧倌兒也不小了，年齡正好和華姐兒對得上，這男未婚未嫁的，只要妹妹從中調和一下，來個親上加親，不是件十足的事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