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華從相國寺出來時候,天已是近黑,君瑤與君慶隨其後,一人提著裝有香燭的竹籃,一人小心扶著書華,將護在邊,生怕會被衆多的香客散了。
書華將方纔在老和尚那兒解好的籤紙收好,下了相國寺前長長的階梯,書華與君瑤尋了個人的地方站著,君慶則飛快地跑到前邊去來等在那兒的馬車。
等到車伕駕著馬車過來時候,書華在君瑤的攙扶下上前一步,人還沒站穩,就被一個忽然衝出的小影給撞得連退數步。不等書華開口,君瑤就怒了,揪住那個瘦小的影斥道:“你這小子怎麼走路不長眼睛的?要是撞傷了我家小姐怎麼辦?”
沒想到君瑤平時膽子小小的,這個時候倒是一派氣勢,嚇得那個男孩子一愣一愣的,不住地彎腰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求小姐原諒。”
這孩子不過七八歲,生得又黑又瘦,一破爛,頭髮糟糟的,臉上已是灰跡斑斑,一看便知是附近的小乞兒。
君慶見狀,怕自家小姐會吃虧,趕上前來護住小姐,小心翼翼地盯著小男孩,見他眼珠子滴溜溜地轉,那雙手更是一直藏在後面不出來,心中當即明白過來。也
也不管小姐的目,君慶一把揪住小男孩的領,狠狠道:“你了我家小姐什麼東西?快些出來,否則立刻就把你送府”
聞言,書華一愣,下意識向腰間的錢袋,手之,竟是一片空
皺眉頭,冷冷看著那個被嚇得渾發抖的男孩子:“我不想惹麻煩,你還是老實些的好。”
見到這些人確不是好惹的,男孩子已然心生悔意,方纔撞到那位小姐本是無意,但見質不俗,便起了貪,來了個順手牽羊。這下子倒好,折了夫人又賠兵
他磨磨蹭蹭地從後拿出手,只見他手裡果真抓著好兩隻錢袋,君瑤眼尖,一眼就看見那個鵝卵黃鑲金邊的錢袋是自家小姐的,當即一把抓了過來,卻不慎將他手裡另一隻錢袋也扯了出來,哐噹一聲落在地上。
聽著聲響,便知道那錢袋裡面裝了不的銀錢。
君慶見他老實了,便也鬆了手,繼續將小姐擋在後。也就是這一下子,引得旁邊許多香客的注意,紛紛將視線投到他們上,更有些好事者乾脆停下腳步,站在旁邊圍觀看好戲。
書華彎下腰,從地上拾起那隻藏青掐淡青雲紋的錢袋,見那做工與質地都是不俗,足可見它的主人份之高貴。再看看眼前臉煞白的男孩子,不由瞭然一笑:“你膽子倒是不小,這人要是抓住了你,莫說吃牢飯,只怕你連小命都保不住。”
男孩子原本強忍著的懼意被這麼一嚇,更是抖得雙腳發,當即撲倒在地,不停地磕頭討饒:“求小姐饒了我這次,我下次絕對不敢再犯了”
君瑤手裡拽著小姐的錢袋,將裡面的銀錢數了一遍,並不見,原本繃的臉方纔稍稍緩和,但上卻是不肯饒他:“小小年紀就在外面行竊,這長大了還得了?現在將你送到府衙,也算是替你爹孃教訓你,免得你日後再禍害他人”
一提到爹孃二字,那男孩子卻是忽然停住了討饒,直起子死死瞪著君瑤:“我沒有爹孃我的事不用你管”
見他忽然顯出來的倔強,書華轉臉看向君慶:“依你之見該如何?”
君慶張了張,躊躇之後卻是低聲道:“奴婢不過是個下人,此事自當由小姐做主。”
“可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君慶的餘掃向跪在地上不肯低頭的男孩子,心中終是忍不住一:“既然銀錢沒,放過他也無甚大礙,反正……他回去之後,也不了一頓打,那些懲罰對一個孩子而言已經足夠了。”
書華心中卻是一凜,又看了眼跪在地上一臉倔強的男孩子,方纔沒有注意,此刻卻看到他領口出約可見的傷痕,良久方纔開口道:“放了他罷,我們回去。”
君瑤本還想要說些什麼,但見小姐已經做出決定,倒也沒再追究下去,只不滿地瞪了那男孩子兩眼,便跟著小姐上走了。
見到主角們都走了,那些圍觀的人也就散了,這個本就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再次恢復平靜。
書華在下人們的陪同下往馬車走去,在上馬車之前,回頭看了眼那個還留在角落裡德男孩子,隔得太遠,看不清他的神,只見到他擡手了下臉,在原地站了會兒,方纔慢騰騰地朝一條小巷子走去。
書華略一思量,將車伕從車上招下來,指著遠的小男孩:“你去跟著他,等發現他的住,再回頭去通報府。”
車伕卻有些猶豫:“那小姐你們怎麼回去……”
“我待會兒讓人去頂轎就好,你自不用擔心我們,快去快回吧。”
車伕領命,當即疾步跟上那男孩,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夜之中。
站在旁邊看完書華的作,君慶在意外之餘,不免生出幾分擔憂:“小姐,天已是不早,我們再不回去,恐怕會趕不上晚飯時間。”
書華卻是不說話,招呼了速去尋個轎過來。
繼續站在馬車旁邊等著,低頭看了眼手中的錢袋,分量的確不重,想來這錢袋的主人定然是非富即貴。細細一聞,還能約聞到錢袋上那縷若有似無的薰香味道,這汴京城中的貴族大多都喜歡在房中點上薰香,如此更加印證了的猜想。
擡起頭,放眼去,雖然已經天近黑,但這裡的香客數量依舊有增無減,其中更是不乏富家小姐子弟。這要找到錢袋的主人,無異於大海撈針。
但一直這樣拿著人家的錢袋也不是個辦法,若丟了更是覺得尷尬,瞥見一個在階梯前爲香客點燈的小和尚,當即將錢袋給君瑤,在耳邊囑咐了兩句。
君瑤明白了的意思,快步走到小和尚旁邊,將手中錢袋遞給他:“這是我家小姐方纔撿到的,怕是這裡的香客不慎掉下的,我家小姐趕著回去,不便尋找失主,還請您行個方便,幫忙找到失主。若是實在找不到,就當作香油錢捐給寺裡吧。”
小和尚趕接過錢袋,連聲讚了家小姐的好品。
等到事辦妥了,君瑤方纔轉離去,奈何前腳剛走,後面就有個著華貴的年輕公子尋了過來,見到小和尚便問:“這位小師傅,可曾在這附近拾到一個藏青的錢袋?”
書華還站在馬車旁等著,見到君瑤回來了,心知已將事辦好,視線不由自主地朝那個小和尚瞟過去。
不巧的是,那個站在小和尚邊剛剛接過錢袋的年輕公子,也在這個時候順著小和尚的指引過來,恰好與書華四目相,兩人俱是一愣,隨即趕扭過頭去。
書華琢磨著那個年輕公子應該是錢袋的主人,心道他來得也真是時候。
君瑤回到邊,見神有異,不由問道:“小姐,您怎麼了?”
書華搖搖頭,餘卻在不經意間瞥見那個年輕公子正朝這邊走過來,不由神一滯。君瑤見這般模樣,順著的視線,亦是看到了那個越來越近的年輕公子,心下好奇:“小姐認識他?”
書華卻是反過來笑:“我方纔還當是你認識他呢”
經不起調笑,君瑤麪皮泛紅,卻是不敢再多言。
那年輕公子很快就走了過來,知他只是過來道謝,書華也沒打算躲開,但見他卻沒有如意料中那般在遠道個謝就走,而是徑直走到的跟前,雙方距離不過一尺。
書華心中暗暗吃驚,自己上個浪公子?餘掃去,見這兒人流衆多,倒也不怕他真的做出什麼逾越之舉,也就勉強穩住心神,順勢垂下眼眸,避開他直勾勾的視線。
那公子生得也是一副好麪皮,眉眼狹長,面若冠玉,穿一襲白繡銀暗紋的錦袍,外面上裹著一圈銀狐裘,腰上圍著條同腹圍,腳上蹬著雙銀白的皮靴。即便是在夜裡,此人上的華仍舊灼灼。
此人的氣質亦是相當獨特,高貴且優雅,與一般貴族公子哥不同,他的高貴是從骨子裡出來的,而那高貴的氣質裡,卻又帶著淡淡的懶散與隨意,讓人心生仰慕的同時,又對他到莫名的親切。
那君瑤原本還斥責他逾禮的舉,但在看清他得模樣只是,到邊的話又生生嚥了回去,臉上已是忍不住一紅。
這寒冬臘月的,那公子倒也奇特,手裡居然還握著把白紙扇。此刻只見他將白紙扇別腰間,恭敬地朝書華作揖行禮:“方纔多虧小姐拾得在下的錢袋,激不盡。”
書華回了他一禮,道:“不過舉手之勞,無須掛齒。倒是你得檢查一下,看看錢袋的銀錢有沒有。”
那公子卻是輕聲一笑,俊朗的笑容散發出不同常人的灑之態:“能夠藉著幾塊阿堵識得一位麗佳人,已是在下的榮幸,那阿堵之事,已是不值一提”
明明是不敬之言,卻讓人生不出反。
書華對眼前之人更是到心驚,瞥見旁邊的君瑤雖然低著頭,那目卻一直盯在那公子上,更是暗自搖頭,這種油腔調的紈絝子弟還是離得遠點好些。正好君慶已經尋了轎回來,書華當下屈膝告辭:“時候不早,我得回去了。”
公子瞭然一笑,如沐春風:“在下景安,還未請教小姐芳名。”
書華卻是不再理會他,扶著君慶就上了轎,只當做什麼都沒聽見。
等到書華一行人乘著轎離去,一個長得小廝模樣的小夥子從旁邊蹦了出來,抱住景安的大就哭:“王爺,奴才可算找到您了您這一聲不響就沒了蹤影,奴才差點被您嚇死了”
景安出摺扇,狠狠在那小廝的頭上敲了下:“你剛纔我什麼?”
那小廝抱著腦袋,趕改口:“公子公子奴才一時快,王……公子饒命”
景安一腳把他踹開,著手裡的錢袋,湊到邊聞了聞,好似還能聞到那子留下的幽香。他揚起角笑起來,今日運氣不錯,在這兒還能撞上桃花,看來明年的桃花運定然是滾滾而來的
他將錢袋收袖中,擡頭看了眼前面的馬車,那馬車上刻著個家族徽記。他招來旁的小廝,指著上面的徽記問道:“這是哪家的馬車?”
小廝只稍看了一眼,就肯定地答到:“是城南沈家的車。”
“沈家?”
“就是開國公,您看那車前還繫著白布,正好沈老太爺前段時間剛過世……”小廝忽然住,有些後怕地瞥了景安一眼,只見他的神並無異常,這才繼續說道,“不過這沈家也真夠背的,沈老太爺死了沒多久,爵位又被削去一截,城裡人都說,這沈家的氣數怕是要到了。”
景安刷地一下打開扇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扇著,悠然自得地往那嫣紅柳綠之走去:“那兩本蘇如世先生的詩集確是真跡,只是可惜了……”
小廝趕跟上去,長腦袋問道:“可惜了什麼?”
“呵……可惜了那詩集冊子染了,不乾淨了。”
小廝聽不懂他的話,只屁顛屁顛地跟在他後面說笑。
話說這頭,書華乘著轎徑直往沈家行去,在經過西街之後,進到一片繁華的夜市地帶。書華聽見外頭有許多賣,只覺得新鮮,便悄悄聊起簾子的一角,小心看著外頭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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