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地下的戰備中心,戰備一組人員就稱呼它為“老七”。
林水程全天都呆在這里,每兩小時換一次警衛員監視他,一日三餐都是外面送進來。地下幽暗,白熾燈從早到晚開著,完全分不清晝夜。
偶爾戰備組會開例會,林水程旁聽,更多的時間里,他不被允許出去走,只能呆在這個幽閉的房間。
這里的人大部分都是航天局的人,對他的態度很微妙——不像九人員那樣對他很重視,卻也不是可有可無的那種態度。
私下里有人開玩笑給他起外號,戲謔地跟著他“神”,林水程偶爾聽見了,也沒什麼反應。
進來第五天的時候,林水程一個人的工作間里多出了一個老人。
金·李拖著他的行李箱大大咧咧地搬了進來,還帶著兩個助手。
他看見林水程之后,直接吹了聲口哨表示問好:“有緣呀我的二東家,看來我們又要共事一段時間了。”
林水程抬起眼看他。
金·李已經團團轉起來,瞪大他湛藍的眼睛,抱怨著這里邊的生活設施:“這是什麼東西?折疊彈簧上面弄個膠墊就敢它床?嘖……晚飯能點菜嗎?我要吃炸。”
帶他進來的戰備組員面無表:“現在是戰時,這里是前線,沒有那麼多讓您挑剔的余地,希您能明白。”
“食是我的驅力,我的大腦和是戰爭的關鍵武。”金·李把行李往行軍床上一堆,又手指了指林水程,“他的也是,你們就是這樣對待神的鑰匙的?他可是用三天時間我做了兩百套方案的男人!”
戰備組員:“……”
警衛員在旁邊掏出筆記錄了一下,隨后說:“我們會向上級匯報這個況。”
晚飯時,外邊送來了大份炸,堆了小山,除此以外,還有致了很多的餐盒套裝以及切好的水果。
金李招呼林水程跟他一起吃:“來吧哥們兒,你這幾天又在吃喂小鳥的食嗎?”
林水程安靜地說:“不是鳥食。不過,謝謝你。”
“不用謝,你的大腦和一樣需要上保險,我是為聯盟做貢獻。”金·李戴上手套撕炸,香噴噴的滾燙順著金黃脆的外殼滴落,順手給林水程也分了一塊。
林水程問道:“您為什麼過來了?”
金·李聳了聳肩:“為了B4。他們抓我進來,要我繼續進行B4。”
林水程皺了皺眉,重復了一遍:“B4?”
“對,他們要求我照常推進B4計劃。”金·李低聲音告訴他,“我都觀察清楚了,這個戰備一組多數都是航天局的人,也就是那個將軍的手下。的八卦我也聽了不,應該是聯盟作風比較強獨斷的那一類,我聽他們開了幾次會——你去聽了沒?”
林水程搖了搖頭,安靜地說:“他們不讓我聽。”
“不讓你聽就對了,他們其實沒有那麼重視你,也知道你是小傅總的人。那個將軍之所以答應用你去換我的老東家,我想你是用了點手段的吧?”金·李帶著他那種見慣世事的、驚人的敏銳看了他一眼,隨后補充道,“不過這都不重要。戰備一組到現在依然認為,破案的關鍵在楚時寒的案件上,那個將軍到了這個時候,想要整治的其實還是學界。這個邏輯也很簡單,既然RANDOM是高科技組織,那麼學界頂層一定不怎麼清白。而當初楚時寒在遇害之前,是主聯系過,說想要就學界的一些問題談一談的——哥們,拋開你是最大嫌疑人這個話題不論,懷疑楚時寒和B4了一部分人的蛋糕。”
林水程很平靜,他想了想。
當初星大名畫報告之后,禾木雅找他談的那一次,實際上已經出了這些意思,直截了當地告訴他:“我想要你做一把漂亮的鋒刃,割開那些腐爛的果實。”話語矛頭直指如今的學界。
在那之后,下令實行的各種有關學界的政策,更能看出這一點。
金·李繼續吃著炸:“這個思路倒也不是不正確,只是在關于你的問題上,他們大概覺得過于玄學了……你別這麼看我,我也覺得你是很神的一個人,各種意義上。”
林水程啞然失笑:“我?”
“看過科幻片嗎?你這類的科研人一般都是最后反派,為了某個理想進行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實驗之類的,林,你覺是那一類人。和你沾邊的東西,什麼蝴蝶效應……這些東西都太虛了,他們不敢把籌碼押在你上。”金·李喝了一口可樂,意味深長地拍了拍自己的肚子,“而我是追求漢堡和可樂的那一批人,科學的終極目標與我無關。不過我沒有要諷刺你的意思,就我的覺來說,你確實是那把鑰匙。但是這個時候來說,我可能會更加有用。”
“那這些事和B4有什麼關系?”林水程問道。
“B4里有那個將軍要的東西,二百六十六組人基因優化鏈條,以及咱們上一次推出來的基因粘合劑。”金·李把聲音得更低了,“要我盡快做出來以對抗RANDOM,因為認為RANDOM已經在暗中使用人優化改造技。”
林水程怔住了:“這聽起來太……”
“太不現實了是嗎?”金·李吐出一塊骨頭,“看來他們真的什麼都沒有告訴你。”
“你是見過那個R組織員秦威的,他們一開始就就發現了,聯盟的吐真劑對他無效,所以送他去做了基因檢測。”
林水程低聲說:“我知道這件事。檢測結果呢?”
“在他的里,我們發現了兩種傳核。這兩種傳質中,一種是他本來擁有的東西,另一種是粘合改造過的,這種傳質縱狀表達為,任何東莨菪堿類麻醉劑對其無效,所以他能夠一直保持沉默。”
林水程微微睜大眼睛。
“我看了他的提取,他的因為這種改造已經出現了大范圍的轉錄不正常,無法正常合蛋白質,DNA又溶解斷裂現象。這種效果類似于輕度核輻后癥,也一定程度上證實了他們的想法。”
金·李說,“還記得嗎?B4里有唯一一種不會導致這種副作用的粘合劑。小傅總是對的,當初全聯盟的量子計算機被干擾后,他第一時間要求我繼續推行B4計劃,認為R組織的目標或許正在B4上面,此言不虛。R組織做不到去副作用,但是B4可以。”
“有了這個方向的發現,所以這里的人對你說的宗教啊蝴蝶效應啊……其實不太興趣。他們偏重點不一樣。只能說,兩邊盡力。”金·李說,他用湛藍的眼睛看著他,“不過,林,我還是給你帶來了一個好消息。”
林水程輕輕問:“什麼消息?”
“先不告訴你。”金·李沖他眨了眨眼睛。“你遇到了就知道了。”
舊七343會議室。
“傅副長,您現在進了特備一組,即默認您已經做好了一切出戰的準備,由于您在第八區的履歷,你將領導偵查緝拿科,或許會非常危險,這一點您明白嗎?”一位航天局人員問道。
他的視線看向會議桌盡頭的男人。
傅落銀一聯盟軍裝,冷漠的氣息中著幾分漫不經心:“明白。”
“對于目前況和特備一組做出的會議決定中,您需要履行責任的地方,您也全部接并且同意嗎?”航天局人員繼續問道。
面前的男人雖然年輕,但是著一種非常鋒利的威,讓人不由得有些膽怯起來。
傅落銀抬起眼:“我接。不過我仍然堅持,不能放棄對宗教團的重點排查。”
“小傅。”禾木雅坐在桌子的另一端,同樣一筆的軍裝,神筆。語氣溫和地說:“之前已經排查過了,并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組織,目前聯盟范圍活的宗教團,都是登記報備過的;不合法、不合規的,也早就被取締了。”
“沒有發現不代表沒有。”傅落銀堅持,“這和您現在進行的學界排查并不矛盾,兩邊同時進行,或許可以給R組織更大的力,讓他們出更多馬腳。現在的我們過于被了,數據恢復、災后重建補償、安社會固然是頭等大事,但是現在我們連R組織的來頭都沒清楚,這是全聯盟的恥辱。”
會議席上的其他人面面相覷。
禾木雅靜坐著沒有,思索了片刻,隨后問他道:“我記得……幾個月前,政府的量子計算機被全方位干擾之后,提出反向擴大范圍進行全球量子干擾來反擊的方案的人,是你吧?”
傅落銀點了點頭:“勞煩禾將軍記掛。”
禾木雅又打量了他幾眼,隨后嘆了口氣:“并行吧,宗教這部分的偵查給你。小傅,這是我出于對你能力的信任。戰時我們的人力有限,所以也希你能盡快給出果。”
“我明白。”
會議結束了,傅落銀起往外走。
在場的其他人不由自主都松了口氣。
傅落銀在場,氣場迫太強。更何況航天局和傅氏軍工科技在短短一個月多有齟齬,說不尷尬也是假的。
一個航天局干員打聽:“傅氏軍工……不是前幾天才鬧翻嗎,傅將軍的事,還有搶那個姓林的人的事,怎麼這會兒又過來了?”
他邊人小聲告訴他:“傅副長自己要求的,聽說在B4上做出了一些讓步,無論如何都要過來。”
“林先生,可能會有一點輕微刺痛,請忍耐一下。一會兒還要進行穿刺,取樣骨髓細胞,這個的話我們會給您上超局部麻醉。傳質取樣流程是會多一點的。”
醫療分析艙。
護士給林水程解開橡皮圈,遞給他一消毒棉簽。林水程蒼白,能看見其下淡青的管。
他用棉簽摁著針孔,輕輕問:“這個是要連續取樣幾天?”
“一周,您每天來一次吧,穿刺只需要第七天再做一次就可以了。基因分析結果的話,要再等三天,十天后就知道結果了。”護士解釋說。
林水程點了點頭。
所有取樣做完后,醫療人員給林水程發了一包熱牛,還給了他一些小餅干。警衛員依然跟他寸步不離,如同假人一樣監視著他。
林水程坐在休息椅上,歪頭看了看頂上的燈,張開五指。
他的指尖細長白皙,邊緣著微微的紅,燈照下來尤其明顯。
這樣的一副軀,有可能已經被人改造過,未來有一天消弭在斷裂的DNA和溶解的蛋白質中嗎?
林水程記事晚,五歲前才記事,三歲前的檔案資料則直接缺失了。
他從來沒有聽過家人提起那段過往,家里沒有人,有關他的媽媽,他不記得的那些時,從來都沒有人提起過。
在他的記憶里,他一直是一個平凡的、或許比平常人稍許聰明一點、努力一點的普通人,如果有什麼原因能讓他為“神”,那個答案會出現在他的三歲之前嗎?
林水程喝完一袋牛,在警衛注視下乘上電梯。
醫療艙離他的工作室電梯是直達的,上下都有人監視接應,每一層都有專人把守。
林水程摁了最頂層,電梯“叮”了一聲往上行駛,行到中途某一層時,電梯門打開,走進來一個人。
林水程站在電梯按鈕前,起初低頭在看自己手背上發青的針孔,直到那人一步一步走進了,在他面前站定,他才慢慢地看向了對方。
淡淡的薄荷香氣在狹小的空間飄散。
傅落銀微低著頭看著他,那一眼里幽深莫測,平靜之下蘊含著風暴,冷而肅穆。
“七。”傅落銀低低地說。
他和他并肩站著,男溫熱的溫過來,剛勁的軍裝之下約能到繃的理。
林水程怔住了,這一剎那,他的大腦失去了思考,唯一的反應就是垂下手,了自己的口袋——那里躺著一張剪下來的相片。
他了:“你怎麼……”
“七。”傅落銀打斷他,重復了一遍。
看他不懂,傅落銀出手——從林水程肩膀上出去,微微側,摁了第七層。
這短短的一剎那,卻仿佛是把他擁了懷中。兩人輕輕一個錯,耳畔都落下了彼此溫熱的氣息。
“叮咚”一聲,第七層到達。
傅落銀走了幾步,反用手撐住了電梯門,就停在這里看他。
林水程避開他的視線,依然淡靜地站在電梯,安安靜靜的。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從你走那天我就有一個疑,所以我跑過來了。”傅落銀注視著他,目炙熱,“林水程。”
“你要走就走,親我干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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