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皇上正在批奏章。
岫玉站在后扇風兒,大氣也不敢一聲兒。
趙尚儀封了翌長公主去和親,所有的事務原本是要接給信任的,但皇上的意思卻是將這位子給了自己。
所以,目前便司責書房的事務打理。
皇上已經看了兩個時辰,手上有兩副奏章在案臺上。
封禛神越發冷峻,這兩副奏章一封來自天河城定遠將軍急報,另一封來自幽州太守周平。
說的皆是同一件事,天河城夏初時一場旱災席卷而來,時境土地皸裂,寸草不長,城中數十萬人口斷糧,勢危急。
恰是定遠將軍上任后不久發生的災。
消息傳回京都時,天子當即便開國庫糧倉,派了賑災刺史親自運輸糧草過去。
如今算來,已有月余。
可如今奏報回京的消息卻是,賑災刺史途徑幽州地界時,路遇山賊流寇,連帶著運送的千車糧草皆是損失慘重。
而殘兵部將將糧草送至天河城時,已然剩下不到二百車。
為天河城總巡的陳棠,首先將粟米面米分分給百姓,軍中所有人仍是以食野菜等雜事暫時度日,可即便如此,仍是有流民不斷死。
此間,烏蒙國卻一反常態,廣開糧倉,昭告天下,凡壯年男子加烏蒙軍營者,闔家皆發放足夠的食。
人若是極,到了絕境,莫說是叛國,便是易子而食的事歷史上也不是沒有。
起初流民往烏蒙方向渡,后來人數越來越多,這才引起了天河城城守的注意。
然而糧草不足,即便是堵得了一時,卻仍是有人拼了命去博。
不想當此國難之時,卻教烏蒙國鉆了空子,招兵買馬。
但此事,禍起幽州,幽州太守嚴重失職,亦是災難的本。
而這周平自恃為懿太后族親,更是勾結沆瀣,一度想要瞞下去。
如今紙包不住火,定遠將軍震怒之下,上書奏本,捅到了朝廷。
這周平也連忙急報,言辭懇切、卻句句推卸責任,妄圖求個輕判。
更令封禛惱火的是,這周平當真是膽大至極,除了這封奏折,竟還有一本信發給懿太后。
這信在途中便被暗衛所劫持,是嬪呈上來的。
封禛冷笑,這周家人的,如今還在做著懿太后掌權的千秋大夢呢!
良久,岫玉只見皇上忽然莞爾,清俊繃的面容之上,出極是懾人的笑意。
將寧春喚過來便道,“速宣左丞相吳碩河還有丞相參事趙大人宮覲見。”
懿太后雖然在慈寧宮養,可只不過是裝病掩人耳目,暗地里仍是作不斷。
第二日,消息傳到慈寧宮時,更是被震得發懵。
且不說周平庸才碌碌,這樣大事瞞至今,卻連一個信也不給,殊不知信早就被暗衛劫獲。
皇上讓吳丞相和參事去查,分明就是攛掇的兩勢力互相殘殺。
若是吳丞相如實查下去,便是自相殘殺,周家人就保不住了。若是查不下去,那便沆瀣一氣,職抗旨,到時候他隨便尋一個借口就可以堂而皇之一并抓了問罪。
懿太后將手邊的翡翠杯猛地掃落在地,容琳還從未見過太后這樣大的氣兒。
“好個皇上,哀家養出的好兒子,”懿太后幾乎是銀牙咬碎,“倒比他父親出息多了!”
眸中寒乍現,命容琳翻開屏風,按下機括,整面墻壁便應聲打開,出一方道。
狹長的盒子拿在手中,鑰匙,緩緩打開。
這是一枚和虎符形狀相仿的兵符,名為狼煙,天下人多識虎符而不識狼煙,虎符可調九營兵權,而狼煙更在虎符之上,萬軍見此符,皆要服從軍令,如見君王。
此是先帝在時藏于乾坤殿中,先帝被毒殺,死不瞑目,只來得及將狼煙的所在告訴陳婠。
但可惜,陳婠去的晚了一步,只拿到了詔,鄭賢妃當時也去了,只拿到了丹書鐵券,替安王免了死罪。
而最重要的東西,卻落在了懿太后手中。
安王京,本就是沖著狼煙而來,這把青銅鑰匙就是從安王上搜到的。
只可惜,出師未捷先死,黃粱大夢一場空。
懿太后在宮中傾軋,當初隨先帝南征北戰,安王即便是再高明,終究是爭不過。
而如今,若非皇上如此不聽掌控,亦不至于拿出這最后的籌碼。
“明日傳兵部尚書和遠將軍京中總校尉來聚仙臺,哀家要會一會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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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流火,炎夏見了尾。
整日埋頭于朝政之中,不覺已然過了七日,而婉貴妃回府歸寧也有十日之久。
婉貴妃這一走,后宮里更是空了起來,封禛從案牘之中抬起頭來時,窗外天邊日已西斜。
岫玉送來的虞山新雨換了幾回,這杯又是冷掉。
“回陛下,溫淑妃端了糕點在殿外,特地親手做的給陛下送來。”寧春含笑進來。
封禛著眉心,嗯了聲,過了片刻才道,“不能辜負一片心意,宣進來吧。”
佳人款款而至,今晚的溫淑妃瞧上去格外的嫵,梨黃的雪紗長,不點而朱,盈盈一拜,瀲滟流波,“陛下連日辛苦,臣妾不能替您分憂,便做一些糕點送來。”
封禛掃過心妝扮的面容,記得去西林獵場前的那段時候,溫淑妃經常會做一些致的小點心送來。
不得不說,的手藝是極好的,味道比之膳房的也不遜。
這一次,送的是玫瑰赤豆糕,裝在青花瓷的蓋碗里,一掀開蓋子,仍有熱騰騰的蒸汽冒出來,十分可口。
將要到晚膳的時辰,封禛的確有些了,便嘗了幾塊,溫淑妃見皇上用的很是滿意,索跪坐在案旁,挽起袖子替他擺置,又喚來岫玉添新茶。
口中的赤豆糕糯潤,可封禛滿心卻回味起陳婠做的并不十分純的桂花來。
回府這麼多天,竟是從不曾托宮人傳信回來,他亦不好開口主去問,如此悶在心里,十分不用。
但想到母親生病,這才又寬容了幾分,一直縱著,按照宮中的規定,三日為一期限,已經為了破例。
是該接回宮中了。
溫淑妃近距離凝著皇上俊秀至極的容,許久未承恩澤,心下越發空的。
見龍心甚悅,便也壯著膽子,手兒輕輕扶在他前,主傾依偎在他寬厚的懷抱中,“臣妾還準備了一首曲子,想彈給陛下聽。”
的子骨,纏在上,聲音也是帶著若有若無的魅。
若在從前,封禛也許會逢場作戲地歡好一場。
可如今,人在抱,竟然激不起他毫的漣漪,一也無。
溫淑妃仍在絮絮訴說,封禛收手,試著將抱住,溫淑妃一喜之下,便揚起臉兒,深地凝視著,緩緩遞上櫻。
而面前這張嫵艷麗的臉,卻仿佛是陳婠冷漠的面孔,就在將要的瞬間,封禛終于輕輕推開,恢復如常。
溫淑妃落了空,心中暗恨,仍是笑靨如花,“陛下傳膳吧,臣妾有些了呢。”
封禛佯作無事地吩咐下去,但一直與保持著距離,席間提及的父親鎮國將軍。
自從被召回京城,由定遠將軍取代之后,溫淑妃的父親漸漸閑了下來,溫家地位明顯有了變化。
就連素來沉穩的父親,亦旁敲側擊地來信,勸多用些心思侍奉陛下。
父親的心意明白,這個叱咤疆場戎馬一生的男人,終究會老去,父親是在害怕有朝一日溫家榮寵不在時,自己視若明珠的兒會在宮中苦。
當初宮時,溫憑借的便是高貴的地位,可命運總是無常,如今竭力爭寵,為的又是保住溫家的地位。
一想到父親畢生的基業,卻被陳棠不費吹灰之力接管,心下便十分不是服氣。
而偏偏陳棠那張英氣發的臉容撞進腦海里,然后那晚撕扯糾纏,還有的滋味,又從心深翻涌上來。
燙的臉頰一熱,竟是在皇上面前走了神。
不該再和他有一瓜葛…
而此時,皇上冷清潤澤的聲音傳來,“改日,設宴接你父親宮,政事繁忙,朕許久沒有與鎮國將軍好生敘一敘話了。”
溫淑妃連忙應下。
晚膳過后,皇上終歸沒有留宿夜。
夜深更靜,寧春忽然見皇上從殿中出來,他一問,皇上便說要去花園池塘外散散心。
可走著走著,腳步便往毓秀宮的方向走去。
毫無預兆的,趙尚儀臨行前的那句話,在心頭閃過。
他本來是不愿意聽任何挑撥之言,他認為自己已然有足夠的耐心去挽回陳婠的心意,只要放在邊,只能屬于自己。
但此刻,卻仍是不住,終究是邁了毓秀宮的殿門。
沈青桑陪著婉貴妃一起歸寧,不在的日子,是眉心負責宮中日常事務。
一見陛下來了,闔宮上下皆是過來叩首行禮,皇上卻淡淡擺手,示意們平,說隨意瞧瞧,讓們不必太過在意,仍是下去做活,不需要侍奉。
穿過正殿,而后是書房,陳婠喜歡讀書,他是知道的,雖然從不在眾人面前賣弄才。
但腹有詩書氣自華的韻致,是遮不住的。
高高的書架每一層皆是擺放著種類不同的書卷,這些,應該是從家中帶宮的。
在溫的書桌前做了一會兒,皇上又起去了寢殿。
室并不十分奢華,但清新雅致,著巧。
暖玉床寬大舒適,是特地為定制的,窗臺上種了許多的花花草草,甚至許多藤蔓已經爬上了窗欞,然后纏纏綿綿的垂落下來。
封禛坐在床榻上,看著這些東西,仿佛也能看到平日里如何在殿中讀書、種花,一派怡然自得的模樣。
目下移,是一副紅烏木的梳妝臺,上面菱花鏡得锃亮。
他走過去,捻起臺面上的花甸香脂,皆是悉的味道,就像上發出來的一般。
本是隨意地看看,然后便打開了屜,里面各名貴的珠翠金銀首飾,都是許久未帶,有些發舊。
想來也是,鮮見花枝招展的打扮。
翻看了一會兒,他覺得這種行為委實不齒,便要合上,也就在眼梢里的一撇,瞥見了珠翠下面覆蓋的一方圓盒子。
十分普通的盒子,卻和這名貴的首飾形鮮明對比。
封禛一時好奇心起,便拿在手上把玩,蓋子輕輕打開,登時一悉的味道飄了出來,準確地鉆鼻端。
細聞之下,已然臉大變。
方才旖旎繾綣的心思一掃而空,這味道他悉的很,曾經給周才人的香料里面就有此藥米分。
竟然是麝香!
手臂緩緩垂下,一盒子麝香藥丸散在桌面上。
菱花鏡里映出他凝滯的臉容。
原來,一直在服食避孕之…
自己如此費盡心力地想要孕懷子,而呢?卻是表面應付,本也無妨,他自有辦法迫承歡。
可如今仍是低估了的心,竟然會用如此激烈的方法來悄然抵抗。
分明表面上那般順從溫婉,可手段卻是令他無法想象的堅決。
一想到這里,便覺得中氣悶難止,如針刺一般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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