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塔的事兒,李素隻是跟周瑜諸葛亮聊了個方案,設計都不用急,至於施工,就更是要若乾年之後了。
畢竟這涉及到一個航運飽和度的問題。如前所述,如今國至兩能跑長江口的水手,都還是走過海路、知道如何測向定位的。
這些人有冇有燈塔都能跑船,燈塔隻是給那些完全冇跑過海、隻跑過河的菜鳥準備的。
所以,直到“長江口的江海轉運力,已經足夠飽和,占滿用儘相當於全國兩江海運力”的時候,燈塔的迫切纔會浮現。
而現在吳郡和會稽還不夠繁榮,南方也冇開發到那程度,先等著吧。
造船廠和轉運港口,倒是今年能趁著農閒開工就先開工,畢竟是馬上就能用上的。而且百姓閒著冇事做的話,也正好細水長流安排上,彆白白浪費了勞力。
輕重緩急,統籌得很是穩當。
年底最後剩下的重頭戲,就隻是從青州兗州的移民安置。這事兒李素倒是基本上五日一問,隨時關心。
時間就這樣很快進了204年,移民安置大部分都算得上安生,但也發生了一些區域的小子,都被置了。
……
204年正月,在會稽郡治山縣的李素,正在過年休假之中,等著過上元佳節呢。
節日期間,他依然保持了五天聽取一次工作彙報的節奏,關心一下百姓,剩下的時間則是和妾侍兒天倫之樂。
結果初六這天,他剛剛聽取完句章造船廠新挖船塢的進度彙報,丞相府的戶曹王累,就帶來了一條急的噩耗。
“丞相,出事了,泰山郡和濟南郡、東莞郡前幾天發生了一場小規模的叛,還有大約數千近萬名兩年前被打散的曹潰軍兵、之前被當地的山區豪強收留了。
這次朝廷強行推進清查人口、把所有山區無田貧民、戶全部遷走,遷工作過半之後,那些泰山和沂蒙山裡的土豪終於坐不住了,不甘心他們控製的戶人口被奪,直接武裝叛了!
總共傭兵估計有小兩萬人!泰山郡的萊蕪縣、鄰郡的臨朐縣兩座縣城被攻破,還殺了縣令和各級吏,洗劫了倉!”
李素聽到這個訊息時,覺得簡直不可置信。
這是什麼年頭?曹都死了快兩週年了!當年曹在的的時候這些烏合之眾擰一繩、聚集在曹手下,都打不過朝廷的王師。
現在就靠當初被打散後逃回老家的幾千殘兵、躲進泰山沂蒙山區當土豪,反而敢手了?
自靈帝以來,這二十多年裡,泰山賊和青州兵都被反覆殺剿了多次了?還敢冇完冇了?這就是仗著窮山惡水山裡王師不便徹底清剿麼?
不過,事已經出了,李素的第一反應是詫異於青州兗州地方上的鎮守部隊,怎麼會這麼無能。他就把張鬆和其他幕僚都喊來,讓他們注意進一步打探軍訊息,及時彙報。
好在噩耗也冇持續多久,僅僅半天之後,就又有新的軍報傳回,說萊蕪和臨朐這倆縣城已經被王師複了。
鎮守青兗界的,正是當初對曹最後一戰時、攻破下相、下邳的周泰。周泰在戰爭結束時,打到了徐州北部,他所駐的防區恰好離青兗比較近。
劉備覺得周泰這人雖然不是什麼大將之材,但也算帶兵穩健擅守,讓他鎮和平接收的州郡、維持地方治安,應該還不錯。
這次的事兒,也是事出突然,周泰的主力放在外圍,冇想到萊蕪、臨朐會出事,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才丟了二縣。
周泰的主力急忙趕回來之後,立刻就收複了縣城,殺傷追俘了三四千賊兵。其餘反賊一鬨而散,又化整為零往南回泰山沂蒙山深。截止到這份軍送出時為之,周泰還在進一步帶兵南下,圍困泰山地區,仔細肅清。
隻是好不容易和平發展了兩年,又要用數萬軍隊圍困清剿,軍費開支還是大的。
李素之前還辦了“移民銀行”,發行“糧食彙票”供移民異地存取糧食。結果他們剛存在青、兗軍需倉庫裡的軍糧,這就又要被周泰臨時增加的軍事行給吃了,都留不到幾年後渡海打公孫度。
曆史已經徹底進了冇有先知先覺可以借鑒的深水區,畢竟大漢三興都已經完了。李素心被這些突發事件一攪合,反而微微生出一無力。
他現在就是這麼個狀態:
對於後續的戰略規劃,該怎麼發展,他其實有數,因為他還可以借鑒社會和生產力發展的普遍經驗,自己在地圖上畫圈。
但是對於應對意外突發事件,他會有一點點的焦慮,畢竟他完全無法預料,甚至還會覺得百姓或者世家豪強辜負了他的設計,從而很挫敗。
如果李素的能力值,依然可以像遊戲化那樣數據量化,那就好比統一戰爭打完之前,他是個智力政治都表超100的存在。
而統一完之後,因為曆史事件大勢冇得抄了,雙雙跌落回90幾,還真應了那句“創業難守業更難”。
好在,李素自己有些迷茫的時候,他還帶了弟子諸葛亮在邊。
諸葛亮年初就該去青徐上任了,但他堅持在山過完上元節再走,所以正好可以再為李素排憂解難一下。
當時,李素有些心裡冇底地詢問邊下屬和幕僚:“泰山那些匪賊,孤是不擔心的。平已經團團圍困,不日可克。
如今擔心的,隻是陛下因此對‘移人多地狹鄉之民屯墾南方’的長期國策,產生搖。覺得強行移民會激起叛軍匪,從此趨於保守。
若是真發生了這種況,此次殺伐是小,對國策的長遠影是大。唉,偏偏這次的建議又是孤提出的。現在出了事兒,孤也冇有立場勸陛下繼續堅定決心,這話不適合咱提。”
李素擔憂的這種況,他邊的一些幕僚,當然也是有意識到。
發新的叛,殺點人,這不過是一時的。雖然說人命也重要,但正所謂“丙吉憂牛而不問橫道死人”,作為丞相,更要看對長遠大計的影響。
張鬆、桓階這些幕僚,就安李素說:“丞相與陛下相患難,二十年矣,陛下對丞相言聽計從,無有不利。偶有失察,落下些纖芥之疾,也不至於讓陛下搖,丞相切勿過慮。”
尤其張鬆跟隨比較早,他是蜀地出來的,知道早年的況,還補充分析道:“且移民實寬鄉墾荒之策,至今已超過十年。
當初在益州時,因益州未遭桓靈以來戰,人口始終稠。即使是益、滇分治之後,益州除漢中以外的核心腹地,依然有五百萬人,每年都會移出二十萬實隴西臨洮、河西、或往滇南開拓永昌、哀牢,這不一直很順利麼?
這次青、兗刁民鬨事,那是當地的問題,不是國策的問題。”
李素聽完張鬆的寬後,覺得這事兒不可能這麼揭過,依然沉不語。
最後,還是諸葛亮博覽群書,見多識廣,以古鑒今,看到了問題的關鍵。
他通盤覆盤之後,提出了一種可能:“恩師,學生以為,此次青兗豪強叛,或許背後有曹當年的謀士餘孽作祟。那些謀士也未必多有見識,但煽冇有遠見的山中豪強,卻完全可以做到。”
諸葛亮的這個說法,著實讓李素眼前一亮,因為他完全冇想過這種偏門的可能,這怎麼給諸葛亮想到的解釋?
“何以如此揣測?”
諸葛亮拿出一本《後漢書》,侃侃而談。這書還是李素老婆寫的,李素自己卻冇有做到每一句都看徹、見微知著。
諸葛亮拿的是《武帝紀》的下卷,翻到其中一典故,指出道:“恩師應該知道,據《武帝紀》,建武十五年時,也就是重新一統天下後的三年,武帝曾經發過一起徹查州郡度田造假的的行。
當時,武帝也是希解決大漢重新一統後,地方豪強依然匿戰時藏下的田地、人口的行徑。而且,建武十五年的這次度田中,也配套實施了一部分的移狹鄉無地貧民、戶至寬鄉的措施。”
(注:劉秀是建武十二年重新統一的大漢)
諸葛亮說到這兒,先稍微停頓了一下,給李素一些時間反應,主要是讓李素可以拿著書親自對照一下記載條目。
李素確認了書上所言後,抬頭用眼神示意諸葛亮說下去。
諸葛亮:“那次度田徹查後,對於此前州郡主上報的上計吏造假況嚴重的,都給了嚴懲,一度罷免、問罪、決州郡員十餘人。而發現問題最大的地區,也是河北和青、兗,當地員‘優饒豪右、侵刻羸弱’,造假嚴重。
徹查後,當年冬季和來年春天,朝廷重新急委派了一批州郡員、去接替被問罪造假員的職缺。
可隨即在建武十六年秋,關東郡國大姓、群盜並起,青徐幽冀尤甚。武帝之前剛剛任命上去接替被死罪的州郡長吏,也紛紛被這些叛賊所殺——
到這一步為止,恩師有冇有覺得況和如今所遇頗為相似?如今,距離陛下重新徹底一統大漢,差不多也是兩三年了,跟武帝當初仗著一統後兵威度田檢戶的時機,何其相似?
而武帝當初,在建武十六年這次叛平息後,也再不敢提度田,從此大漢就和稀泥了百餘年,從不敢全麵查問豪強世家的戶匿田。”
諸葛亮把話說得這麼明白了,以李素的智商,當然立刻反應過來了。
李素:“你是說,那些泰山、蒙山的反賊,或許也知道跟朝廷正麵對抗,肯定會被滅殺,但他們賭的就是天下有識之士會‘以史為鑒’,隻要他們扯旗,他們就覺得各地不服度田檢戶的豪強,都會群起而叛?
隻是因為他們訊息閉塞,不知冀州、豫州等地已經被曹殘害過、世家豪強衰落,朝廷複時,又再次削弱。所以青、兗豪強們這次不自量力的作,纔沒有得到其餘各州響應?”
冇想到這些反賊,居然還敢“借鑒曆史經驗”。他們今天這麼點破事就造反的膽子,原來來自於一百六十年前、劉秀時期關東世家豪強曾經功過一次!有了功經驗!
然後某些不自量力的土財主,也訊息閉塞,不知道外麵的世界變化多大,覺得劉備重新得天下的過程,跟劉秀也差不多。
所以當年能嚇住劉秀的造反,如今可能也會嚇住劉備。
這些人,賭的就是“劉備也會忌憚曆史經驗,會借鑒曆史上賢明先帝的置辦法,最後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安為主”。
居然,這世上還有“以史為鑒”鑒出來的造反,看來有時候曆史讀太好也不是好事。
把這些因果捋順後,李素當然不能忍:“他們既是想出一個與武時史料相似的局麵,那就斷然不能讓他們得逞!
否則,將來豈不是愈發猖狂,隻要是武帝當年冇辦的事,咱以後也辦不了?隻要一辦,他們就會‘以史為鑒’,怎麼兌武帝,如今就怎麼兌陛下!
本來還想安寬宥一些,現在看來,對於‘懂得借鑒曆史教訓’的反賊,一定要從嚴從重!一個不留!反賊還想總結出曆史規律?嗬嗬,在這方麵,隻要做了試圖總結的作,就隻有族路一條!”
諸葛亮又勸道:“為今之計,關鍵是要有人把這番道理,在陛下麵前點破,讓陛下也意識到不能給試圖總結叛功規律的人寬宥。不能讓人總結出兌朝廷妥協的規律,必須恩威難測。
隻是這話也不能恩師去說,畢竟這是恩師的移民規劃直接發的叛。學生也不適合開口,還要指朝中公卿有明眼人,跟陛下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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