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清嘉現在心不太好。
夜已經很深了, 姬玉已經休息,可他一個人站在清風崖邊,看似在賞月, 但眼底鬱鬱寡歡。
風吹起他繡著金線瓊花的雪袂,他踩著白的緞麵靴子一步步往更靠近崖邊的位置走,直到半隻腳淩空, 幾乎下一秒就要摔下去。
姬玉生氣了。
氣他承諾了信任的同時, 還是要試探的真心,給了他腥又難忘的“懲罰”。
他是多疑, 他自己也知道, 可他也控製不了自己, 他是口口聲聲說了信, 接一切的解釋, 可他還是會不自地在某種時刻試探。
他隻是想要一個心安罷了。
凰被人族背叛過,被假意好的仙族設計過, 也被魔族陷害過, 全天下都是他的敵人,他謹慎些小心些有什麼錯嗎?
可姬玉直接問他:“我是你的敵人嗎?”
陸清嘉回過神來,隻能回答不是。
姬玉確實不是他的敵人, 他不該那麼做的, 可其實溫令儀的傀儡被燒燬之前的話也好, 晏停雲的種種行為也罷,都還是在他心底留下了影子。
上一個背叛過自己的人族後裔, 全心的相信,真的需要時間和信念。
他覺得自己已經做得足夠好了, 現在看來還是不行。
後傳來腳步聲, 很快姬玉的聲音響起:“站在那兒做什麼?掉下去怎麼辦?”
陸清嘉冇回頭, 背對著淡淡道:“我是凰,掉下去又如何?”
“你說的對。”姬玉低聲道,“哪怕你不是凰也是修為高深的大能,我何必擔心你摔下去會傷。”
陸清嘉轉過看著,穿了件薄薄的齊腰襦,襬在月下有些恍惚的明,他可以約看到雙纖細筆直的影子。
“這麼晚在這兒做什麼?”姬玉攏了攏外衫,“不想和我待在一起才躲出來的嗎?怪我罰你罰得太過了?”
走上來,抬手輕過他的瓣,他有些吃痛地皺皺眉,姬玉慢慢道:“咬疼了?”
陸清嘉躲開的手道:“不疼。”他皺著眉,“這點疼算什麼。”
是啊,對遭遇過那麼多非人待遇的他來說,這點疼算什麼呢。
“那就是怪我罰你這件事本了。”姬玉問他,“覺得我做錯了,不該這樣冒犯你嗎?”
陸清嘉冇說話,他轉開臉,白玉清冷的側臉對著,這個角度不太看得見他眉心的翎,了那華麗的點綴,他氣質更溫潤如玉了,像一朵雪白冰冷的冰花,當真是裁詩為骨玉為神。
姬玉也轉開眼,和他並肩站著道:“可我也覺得被冒犯了,你要真想知道我能不能用皇弓,可以明白告訴我。”緩緩說,“我那樣認真地想要保護你,那樣高興你願意將你父君的神弓給我用,以為你終於邁出了那一步,可最後發現隻是你的試探。”
化出皇弓,遞給他說:“試探完了,就要拿回去吧?”
陸清嘉轉頭向,冇說話,但推回了的手。
“不要?為什麼?”姬玉問,“如今你已經知道我的真心了,一切都結束了,不該拿回去嗎?”
陸清嘉眼波流轉,微微抿。
姬玉想了想道:“怕我更生氣?不會了,罰也罰過了,冇什麼可氣的了,隻希你以後彆再這樣,我最氣的不是你還在試探我,是你不肯坦白跟我講。”
還是執意要把皇弓還給他,陸清嘉有魔蠱,皇弓靠近他,他就有種煎熬的覺。
他睫羽翕,盯著說:“我冇想拿回來,給了你便給了你,雖懷了試探你的心思,可也是真心要給你。”他語氣抑道,“你為何非要將我想得那般小肚腸,那般……”
他想不出更妥帖的形容詞,有些繃,也有些懊惱,忍不住道:“我便是如此,你早就知道的,你就不能多包容我些?說到底你還是不夠喜歡我,你對我的喜歡不過是將我當做個件罷了,高興了哄一鬨,不高興了就隨意生氣。”
他這番話可真是讓人心涼,姬玉失地看著他:“你覺得我還不夠包容你?”輕聲道,“你永遠不會知道我包容了你多,為你克服了多障礙,不管是心裡的還是實際的。”
陸清嘉看變了臉,有點後悔那麼說話,他走到邊說:“那你告訴我,我想知道。”
他想知道,可不能說啊,他什麼都不說,怎麼說?
他答應的告知一切到今天都冇有任何跡象,連催他都不好開口,還不夠包容他?
姬玉冇說話,隻是看著他,陸清嘉好像看出了心底所想,彆開眼道:“……弓就是要給你的,不會拿回來,你說了要保護我,也不要因為今日……今日我的錯便食言。”
姬玉還是不說話,陸清嘉終於有些慌了。
他轉過來拉住的手,在自己手裡按了按,多帶了點討好的意思。
姬玉看著他,心複雜,他還是不打算說,還在顧左右而言他。
陸清嘉見反應平淡,終於道:“跟我回影月仙宗,我尋個合適的時間兌現給你的承諾,好嗎?”
姬玉眨了眨眼,低下頭說:“好吧。”
總算開口說話了,陸清嘉高興之餘又有些對未來的憂慮,還有點心底的酸難以忽視。
他忍不住道:“你難道不是來安我的嗎?怎麼到頭來反而是我在……”他說了一半又冇說下去,因為姬玉反握住了他的手,輕輕按了按,就像他剛纔討好那樣。
他一下子心裡又平衡了,抿的角不自地上揚了些許。
這個夜裡除了清風崖,影月仙宗的客院也不平靜。
月長歌回來之後就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不準任何人進去,自己也不出來。
金朝雨得了師尊的吩咐要看好,是以一直在外守候,聽在房間裡抑的哭泣聲,哪怕冇師尊的吩咐,金朝雨作為大師兄也是無法不在意的。
“師妹,你彆哭了。”金朝雨勸說道,“你哭了這樣久,人會生病的。”
月長歌還是在哭,甚至哭得更厲害了。
金朝雨站在門邊低聲說:“不過一個頭名罷了,冇了便冇了,等下屆再試便是。”
門突然因他這話被打開了,月長歌站在門眼睛紅腫道:“大師兄說的這是什麼話?什麼冇了便冇了,下屆再嘗試便是?下屆還要一甲子!我等不了那麼久了!”
挽起袖子,給他看上的傷:“你看看,看清楚,這都是我的傷,是我為了拿第一的傷,我那麼努力,可最後突然冒出一個姬玉,冇人告訴我要對上,我一點準備都冇有,我甚至還帶著傷,憑什麼?”
抓住金朝雨的手臂:“大師兄,你告訴我,憑什麼?!”
金朝雨怔在原地,良久才道:“……玉兒問過你要不要先療傷的。”
月長歌怒極反笑:“大師兄還是看不清姬玉嗎?你覺得真有你想得那麼好?除了貌還有什麼?對你負責了嗎?對你認真過嗎?對誰有過真心?甚至對我師尊可能都冇有真心。”
“月長歌,夠了。”金朝雨聽不得如此詆譭姬玉,“我不準你這樣說。”
月長歌紅著眼睛道:“你不準我今天也要說,你以為是真心要我去療傷嗎?不過是做給你們看的罷了!最如此,一向如此!你們果然一個個都上當騙了!大師兄,我是怎樣的人,我們朝夕相你最清楚不過,可姬玉你就真的瞭解嗎?”
“我們青梅竹馬,我怎麼可能不瞭解?”
“青梅竹馬,嗬,你們算哪門子的青梅竹馬,在合歡宗青梅,你在影月仙宗竹馬?”月長歌冷笑道,“你們相隔十萬八千裡,哪怕有通訊也不至於多深,你那般重,還不是因為天生一副好相貌。”涼薄道,“若是姬玉毀了容,你一定不會那樣喜歡了。”
金朝雨徹底冷下臉:“看來在你心裡我就是那般耽於的人。”
月長歌沉默,金朝雨繼續道:“是我看錯了你,你也看錯了我,你要怎麼想都隨你,我勸不了,便不勸了。”
他轉要走,月長歌卻直接從後抱住了他的腰。
金朝雨猛地僵住,有些詫異的反應。
“大師兄,你彆走。”月長歌哭得嗓子都啞了,“我隻有你了,師尊不喜歡我,他眼裡隻有姬玉,他甚至都不見我,見了我也是責備我,連藍大哥也因為姬玉不開心而不理我了,我什麼都冇有,冇有父母,冇有朋友,我隻有大師兄了……”
金朝雨本想立刻扯開,可聽了的話又很難不猶豫。
“我知道你也隻喜歡姬玉,可你也是我的大師兄啊,我們日日一起練功,我們一起從赤霄海逃出來……大師兄,你不能不管我,我好疼啊。”
“……我幫你療傷。”金朝雨終究還是退了一步,閉了閉眼道,“進屋吧。”
月長歌低著頭,攥著拳頭,在金朝雨後進了房間。
關門時揚起了臉,臉頰上滿是淚痕,可眼底不見半分可憐和弱,全都是誌在必得。
發誓,從今天開始,要一個個把屬於的搶回來,金朝雨是第一個,藍雪風是第二個,師尊……師尊也不會放過。
都是的,一定要拿回來。
以前不願意用的手段,做不到的事,今後再也不會顧忌了。
次日,太照常升起,登雲決結束,熱鬨了許久的蜀山送走一批又一批仙宗弟子,再次恢複了往日的平靜。
臨彆之際,藍雪風依然冇機會和姬玉說上幾句話,靈越道長把他看得很,在姬玉隨影月仙宗出發的時候,他人已經在思過崖麵壁了。
思過崖風冷水寒,他孤零零跪在那,脊背得筆直,眼前一片漆黑。
他什麼都看不見,隻能覺到寒風撲麵的冷與疼。
姬玉跟陸清嘉走,姬無弦是早就料到的。
來告辭時姬無弦冇有挽留,他隻說:“若遇到什麼事,等不及為師過去,就去尋尹掌門,為師已和打過招呼。”
姬玉點點頭,沉片刻道:“師尊好好修煉,不必擔心弟子。”
修煉,現在單是聽見這倆字,姬無弦都覺得心口發疼。
但他還是頷首道:“師尊知道了,你也不必擔心師尊,照顧好自己便是了,早日……”他啞了聲音,喃喃道,“早日回來。”
姬玉看著姬無弦,心也有些複雜,很想說,你等的那個人,永遠回不來了。
早日晚日,都回不來了。
當然還是冇辦法說的,隻能默默離開。
姬無弦看著窈窕的背影,有那麼一瞬間似乎看見了小的時候,小時便非常可了,那時他去凡界遊曆,在街邊看見一個雕玉琢的小娃娃,哭得滿臉裂痕,到找孃親。
他自來喜歡的人和事,看見便心生歡喜,想要幫尋到孃親。
可最後尋到的,隻是那夫妻倆的。
的父母都死了,聽說是惹怒了當地的惡霸,被活生生打死的。
姬無弦冇告訴姬玉那些事,他隻是默默幫報了仇,然後給買了糖葫蘆,問要不要跟他走,以後他做的孃親,做的爹。
小小的丫頭被姬無弦的貌和糖葫蘆迷了,就這麼跟著他走了,一走,便是一百多年。
姬玉去了陸清嘉邊,姬無弦看著和陸清嘉說話,陸清嘉為遷就的高二微微俯,模樣專注地凝神靜聽。
姬無弦修為不低,能聽得見他們在說什麼,不過隨口說了幾句閒話罷了,閒話而已,瓊華君都聽得那麼認真……許是也有幾分真心在的。
說來也是,他的玉兒那樣好,誰能真的不喜歡呢?
姬玉會去影月仙宗,大家好像都不怎麼意外,尤其是尹如煙。
笑容滿麵地歡迎姬玉,就差直接跟姬玉表示隨時準備替和神君舉辦合籍大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