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家老公這氣場不定的口吻，譚璿求生棚地岔開話題，大口喝米線湯，然後繼續吹彩虹屁：「哇，這個米線也太好吃了吧，為什麼現在才給我做呀？對了，老公，我忽然想吃水煮片！辣的那種！最後澆上一勺靈魂的熱油，滋滋響……嘖嘖，那個味啊……我老公會不會做呀？」

說話的，眼神還盯著他，特乖。

江彥丞知道在賣乖，也不和繼續深究顧雲傑的問題，答應了：「等你好了，老公給你做，現在不許吃辣。」

「好！我老公最棒了！」譚璿浮誇地說：「就算他自己不吃辣，也要給老婆做水煮片，簡直是天下第一好老公！」

說起吃，譚璿腦子裡閃過一個好吃的，問江彥丞：「江十一，你吃過青團嗎？下個月就是清明瞭，我好想吃外婆做的青團啊……」

江彥丞被這個問題晃了神，居然有一瞬的怔愣，隨後看著，溫笑道：「青團的味道，老公都快忘了。寶寶，咱們給外婆打電話，清明前回去吃青團，嗯？」

譚璿已經把一碗米線吃完了，察覺到江彥丞的不對勁，腦子轉得倒也快，知道虞城這個地方對於江彥丞來說同樣意義非凡，他的媽媽死在虞城啊……是不是清明節也要回去祭奠？這麼多年在海外，他有沒有回過虞城？

很多疑問在心裡，打算慢慢弄清楚，言聽計從地拿手機給外婆那邊撥視訊通話，人也朝江彥丞走去：「我聯絡一下大哥吧，大概說一下我們什麼時候回去，還有我們目前什麼況……」

咳了一聲，單手繞過江彥丞的脖子，人已經半趴在他背上了，提醒道：「過年的時候跟外婆視訊，外婆他們還問起你，當時還是大哥給我解圍了，說你去出差了不在傢什麼的……大哥看到我們倆離婚的訊息了，新聞上看到的……」

「嗯，老公知道。」江彥丞握著的手，視訊通話正在接通中，他明白江太太的意思，他們去年離婚的事鬧得很大，江太太麵對家人的時候有多難，可想而知。尤其是對遠在虞城的外婆來說，如果知道他們離婚了，肯定會擔心到睡不著，老人家總是心。

剛說完，視訊那邊就接通了，林駿飛的臉出現在視訊裡，放大的，網路有點卡，他的臉定格在某一幀，半天才了一下，道：「咦，小江！」

「看吧，我大哥傻眼了，快說話呀小江。」譚璿沖鏡頭笑，下墊在江彥丞肩膀上，了他的耳朵。

「大哥，早上好。」江彥丞笑著跟鏡頭裡的人打招呼，「我這不是出差回來了嘛，給外婆和你們報個平安。」

他不提什麼離婚不離婚的事，似乎一切變故從未發生過。

「哦哦哦，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林駿飛有點懵，他妻子李佳慧走過來，係著圍，戴著袖套，好像剛洗完菜，正邊手邊問：「小妹嗎？」

「對，是我，大嫂！」譚璿人，「已經到飯館兒忙啦？」

「是啊，菜一大早就買好了，鴨魚什麼的要先理，家裡的土菜館，也沒請人，就我們自己忙。」李佳慧笑，好像是說給旁邊的江彥丞聽的，語氣也自然而然：「小江什麼時候跟小妹一起回來看看？嵐嵐老太太想你們呢。」

隻要他們倆還在一起，就不用去問多餘的話，去年在落霞山莊鬧出來的事兒七八糟，在虞城的林家人從不乾涉譚家的事，日子還是照常過。

「大嫂，我和譚璿正打算回去看看，順便跟外婆還有舅舅舅媽商量一下我們婚禮的事。」江彥丞偏頭看了看譚璿，角的弧度有點收不住，他眼裡都是笑意：「我雖然年紀不小了，但對結婚的事懂得不多，還要請大哥大嫂給點意見。」

「……」譚璿聽著，快笑了，江彥丞一本正經地求結婚意見，還要什麼意見呀？

也不去挑江彥丞的刺，隻把左手出去，給那邊的李佳慧看：「大嫂，看我的訂婚戒指，好看吧？他挑的……」

這是走到哪炫耀到哪的節奏。

「好看，好看……」李佳慧的笑容也藏不住，拽著林駿飛道：「爸媽不是在外麵，你是不是糊塗了？這事兒要跟他們先說……」

林駿飛這纔想起來似的：「對，對，小妹，小江，我爸媽也來店裡幫忙了，老頭在殺呢，等等啊，我過去他們。」

「哦哦，舅舅舅媽也在啊，好久沒看到他們了。」譚璿答應著，明顯覺到江彥丞坐直了，下一秒，江彥丞站了起來，他碗裡的米線還剩一半呢，看起來特張。

「我老公又張了喲，沒見過舅舅舅媽是吧？」譚璿在江彥丞背後，悶悶地「嘲笑」他，聲音輕得隻有他們倆聽得見：「別慌，江十一小哥哥，有我罩著你。」

江彥丞確實張，他好不容易得到譚家的認可，跟他的小姑娘順利領了證，可他永遠在意譚璿的任何親人對他的看法，何況譚璿傳說中的舅舅好像有點……讓人肅然起敬。

「老公，回頭看我一眼，看我一眼呀……」譚璿拽拽江彥丞的服，還在逗他。

江彥丞反手到背後，握住了的手，到了鑽戒，輕輕地了，不敢握得太，怕傷到手腕，低聲嘆息道：「小寶寶，不許鬧……」

「好吧，放過你……」譚璿任他握著手，跟他黏在一起盯手機螢幕。

「爸，媽，小妹發視訊過來了，你們跟講兩句吧。」林駿飛那邊的鏡頭在晃，很快，手機螢幕上出現了一個穿著藍大褂工作服的老頭，右手拿著殺豬刀，左手拎著一隻烏，那烏雖然還在撲騰，但估計命已經沒了，刀口上淋淋的。

這就是江彥丞第一次見到譚璿舅舅林先海的場景。

「舅舅，殺呢。」譚璿先江彥丞一步了人。

林先海頭髮已經花白了，因為常年從事力勞，很顯老，他殺了很多年的豬，眉宇間自然流的戾氣很重，加上他天生冷麵，一般人看到他都有點怯怯的，不怎麼敢靠近。

他掃了一眼兒子遞過來的手機，看到了裡麵的譚璿和江彥丞，那張天生冷麵明顯愣了下，把殺豬刀放桌子上了，說：「哦，小妹啊，今天飯館有人預訂了酒席，你大哥忙不過來，我和你舅媽來幫忙……」

說著，還把那盆端起來，喊兒媳婦：「佳慧，你端走，都殺好了，那些豬腸豬肚你媽也快收拾好了……」

「舅舅，生意不錯啊。」譚璿覺江彥丞的手心都出汗了，因為舅舅看了他兩眼，本沒跟他說話，咳了咳，道：「舅舅，告訴您一個好訊息，我領證啦，準備結婚！喏，就是這個人，上次帶他回去，您和我舅媽都不在家，今天特地給您瞧瞧。」

林先海其實一直看著手機呢，好像是在跟江彥丞隔空比氣場，一點笑意都沒有，也不說話。

江彥丞忙人：「舅舅，您好，我是江彥丞，您我小江就行。我跟譚璿見過譚家的家長了，家裡也認可我和結婚，但還是想聽聽舅舅的意見，我們的婚禮還請您一定要來。」

比氣場，江彥丞從來沒有怕過誰，他的暴戾和凜冽是淋淋的，不是殺殺豬這種可比，隻是此時他謙遜溫和，以一個平常的晚輩份麵對江太太的舅舅。

「爸，您幹嘛呢，小江我跟您提過的，他對小妹好著呢，您可別把他嚇著了。」林駿飛在一旁看不過眼了。

「要你廢什麼話？」林先海掃了兒子一眼，掏了支煙點上，問鏡頭裡的江彥丞：「小江，上次那兩條煙是你送的吧？」

江彥丞回答：「是。」

煙霧繚繞裡，林先海把兒子手機搶走了，說：「蠻好的。謝謝你。」

江彥丞笑：「我自己著還行，舅舅也覺得不錯的話，下次再給您帶兩條。」

「嗯，就是上麵那字不認得，哪國的煙？」林先海說。

「……」譚璿在一旁都聽傻了，男人真是奇怪的生啊，這話題怎麼就忽然歪了，還不敢參與其中討論哪國的煙好，畢竟舅舅一家都不知道煙。

「小江，我也沒什麼文化，初中都沒畢業，就是個大老，說話難聽……我就一個兒子，沒兒，外甥也就這麼一個。爺爺傢什麼況你也知道了吧？」林先海聊著聊著，忽然話鋒一轉，「既然你們結婚，小妹爺爺都認可了，我也沒什麼可說的。爺爺家有教養有涵養，爸爸也是，特別好的一個人，可惜你見不到了。我不一樣，我是個大老，你懂我的意思吧，你們結婚了，和和氣氣地過日子就算了，要是把我外甥給欺負了，我這張老臉是不要的，你躲哪兒，我都要把你收拾了，曉得吧？」

小老頭著煙說話，在江彥丞看來，其實是沒有什麼殺傷力的，他要是真想躲，這小老頭還真可能永遠也找不著他。但是，站在江太太的角度，帶著一顆人之心去看這個小老頭，江彥丞也被了——人也好，有教養有涵養也好，江太太的長輩們果然都疼啊。

真好。

「舅舅……」聽到林先海提起爸爸，又放了笨拙的狠話，譚璿已經有點紅了眼眶，聲音都不對勁了，臉往江彥丞背後一，確定自己沒哭出來，才又笑著探出頭：「哎呀，您別把我老公給嚇壞了，您剛纔拿殺豬刀殺，他膽兒小都要嚇跑了！」

「舅舅，您放心，我知道您的意思。謝謝您疼譚璿，以後多一個我來疼、照顧，要是我做得不好，您儘管教訓我。」江彥丞拍了拍譚璿的頭，笑著說。

林先海也是點到為止，哪有人在新人麵前不停放狠話的，差不多就行了，人未必沒有商，他招呼剛進門的妻子肖翠雲：「來，來，你記一下小妹跟小江的生辰八字，找護城河邊那個瞎子算一算……」

譚璿：「……」

江彥丞：「……」

「舅舅，不用算了吧？」譚璿急了，這證都領了，算出跟江彥丞八字不合咋辦？

舅媽肖翠雲急急過來，看到了江彥丞，大嗓門扯得整個飯館小院兒的圍牆都要塌了：「要算的，要算的，小江是吧，把你的生辰八字報給我……」

譚璿從江彥丞背後悄悄掐了掐他，低聲嘀咕道：「下麵，我舅媽要開始說，當年找瞎子給我大哥和大嫂算命算得有多好、多準了……」

果然，下一秒，肖翠雲激地說：「小江，你別不信，那瞎子算命可準了，我找他給大飛算過，說大飛念書不行，結婚早，五行缺木，但是找的老婆非常賢惠，跟他互補……都算準啦！」

譚璿悄悄咬耳朵：「你看吧……」

江彥丞嘆為觀止：「……」

「我勸你還是給了生辰八字吧，不然這事兒沒完……」譚璿繼續咬耳朵。

江彥丞臉奇怪：「嗯……」

「小江，放心好啦，我讓瞎子好好給你們算……不算算心裡不踏實，我回頭跟清婉說……」肖翠雲的大嗓門繼續。

李佳慧推了推老公：「走吧，媽說起來沒完了，嵐嵐的午飯別忘了先做，讓爸送學校去……今天忙得很，別又忘了……」

林先海對妻子說：「別說了，話這麼多，忙完了還要回家殺豬，有人等著呢。」

轉頭又對手機說：「小江，先掛了啊，視訊晚上再打，給老太太看看你……」

江彥丞忙道：「好的，好的，舅舅舅媽你們先忙……」

剛說完，那邊已經掛了，周圍忽然安靜了下來。

譚璿趴在江彥丞肩膀上，手指勾了勾他下：「嘖嘖嘖，恭喜江十一小哥哥再次闖關功，什麼心，嗯？」

「嗯……」江彥丞一時說不出話，隻是偏頭盯著。

這人間，忽然得不講道理，從前他沒關注過的、不屑一顧的，現在通通都落到了實。假如江彥丞也有迷信，那他的小姑娘定是人間至寶，用的開啟他的「天眼」，讓他也能一窺求之不得的煙火氣。

如果說，譚家的煙火氣是飄在半空的，時時現，那麼，小城土菜館裡的煙火氣就是糲且無不在的，哪怕隻是通過手機螢幕，江彥丞也實實在在地到了——喧囂嘈雜、偶爾迷信，也是生活的一部分哪。

「不可說。」

這心，不可說。